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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皇帝和他的一只貓  文/扎西行者

第三章    王大臣風(fēng)波

  萬歷回到后宮最喜歡的一件事就是跟他的那只貓呆在一起。他們兩個呆在一起也沒有什么,可因為他是皇上,是公眾人物,就有很多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他是個性變態(tài),喜歡小貓,不喜歡女孩子。萬歷聽到后大怒,殺了兩個傳話的小太監(jiān),這才威嚇住了眾人。

  萬歷不屑一顧地對老貓說:“他們這些俗人知道什么!”

  其實萬歷跟老貓在一起是在考慮一些很嚴(yán)肅的事情:以前考慮一些形而上的問題,現(xiàn)在更多的是考慮一些國家大事。萬歷常常對老貓感慨,說:“以前不懂事,就象克里斯托夫一樣可以天馬行空地幻想,現(xiàn)在有重?fù)?dān)在肩,不能不實際一些。唉,我終于明白人為什么往往要向現(xiàn)實屈服了。”又說:“老貓啊老貓,也只有你才能明白我的寂寞和孤獨。”

  比如,最近萬歷思考得最多的就是轟動全國的王大臣案。

  事情其實并不復(fù)雜:在前不久的正月十九早朝,萬歷剛剛出了乾清門,有負(fù)責(zé)保安工作的太監(jiān)看見一個宦官神色慌張,在那里左顧右盼,覺得有些奇怪,保安人員警惕地聯(lián)想到最近的一些邪教組織和恐怖活動,便喝令將他拿下。一查,這人的衣服里果然藏有刀劍各一把。這下可鬧大了。馬上把這人送到東廠去審問。這人沒有什么革命的意志和信念,一拷打,馬上就招供,說自己叫王大臣,本名叫章龍,常州武進(jìn)縣人,從總兵戚繼光那兒來。這讓審問他的打手很不滿意,覺得不過癮,說:“媽的,才開始灌辣椒水,連美人計都沒使就招了,沒勁!”

  張居正聽說后,喜笑顏開,忙找來馮保,問他:“還記得高拱這廝嗎?”

  馮保說:“打死我也記得。”

  張居正又說:“還記得他是怎樣跟咱們作對的嗎?”

  馮保一拍桌子,說:“記得!想起來就恨不得將這廝活扒了皮!”

  張居正又問:“現(xiàn)在有個好機(jī)會擺在我們面前,想不想報仇?”

  馮保說:“當(dāng)然想!是什么機(jī)會?”

  張居正說:“王大臣案。”

  馮保奇怪了,問:“王大臣案好象跟高拱沒什么關(guān)系啊。”

  張居正說:“馮公公,有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都是相對而言,萬事萬物之間本沒有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分嘛。沒有關(guān)系難道不可以弄出關(guān)系嗎?這就是相對論。”

  馮保說:“哪怎么樣才能把高拱這廝給相對進(jìn)去呢?”

  張居正說:“東廠不是在你馮公公手里嗎?難道這點小事還不能處理?給審問的人批個條子,不都解決了?”

  馮保佩服萬分,感嘆說:“張大人,有知識沒知識是不一樣,前次您的辯證法,這次又是相對論,真讓我茅塞頓開啊!”又說:“怪不得人家要說知識改變?nèi)说拿\(yùn)!”

  回到東廠,馮保按照張居正的意思,將王大臣單獨提審。王大臣面對馮保,渾身發(fā)抖,連站都站不穩(wěn)。馮保笑瞇瞇地看著他,看了半天,才說:“坐吧,坐吧,別站著。”

  旁邊的小太監(jiān)給王大臣一把椅子,讓他坐下。

  馮保又說:“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經(jīng)犯了死罪了。”

  王大臣一聽,痛哭涕零,撲倒在地,說:“大人,小的知錯了,你就放過小的吧。”

  馮保搖頭,說:“晚了,已經(jīng)鑄成大錯,無法挽救了。”

  王大臣拼命磕頭,說:“大人,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兒啊!”

  馮保說:“沒用的,好多犯人都用這個借口來要求減刑,這句臺詞已經(jīng)被用濫了,皇上聽到這句話就起雞皮疙瘩。”

  王大臣說:“大人,小的真有老母和子女啊!求你放過小的吧,小的以后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馮保這時就揮手讓旁邊的人退下,走到王大臣跟前,低聲說:“只要你聽我的安排,我倒有個救你的辦法。”

  王大臣說:“大人,我聽你的!”

  馮保說:“這事很簡單,只要你咬定是高拱派你來的,我不但會救你性命,還可以讓你有官做。”

  王大臣驚喜地問:“大人,你說話要算數(shù)。”

  馮保說:“君子一言。”

  王大臣于是按馮保的主意,將所有一切都說成是高拱的安排。

  看著王大臣在供詞上按過手印,馮保哈哈大笑,說:“高拱啊高拱,你死定了!”

  馮保派人密報張居正,說這事已經(jīng)搞定。張居正馬上將事情匯報上去,要求萬歷追查幕后使者。張居正說:“皇上,你想想,一個小小的王大臣,跟你沒什么過節(jié),又跟恐怖組織沒有關(guān)系,平白無故地來行刺你干什么?這其中必定有原因。”

  萬歷問:“張先生你說說看這里有什么原因?”

  張居正就做出深思熟慮的樣子,說:“我看,這事跟一些別有用心的失寵大臣很有關(guān)系。”

  張居正的話剛一說出,群臣大嘩,議論紛紛。

  張居正不慌不忙地說:“皇上,我這樣說是有根據(jù)的。你去看看馮公公的審訊記錄,應(yīng)該明白臣沒有說錯。”

  萬歷對那些大臣說:“你們不要喧嘩,等朕看了供詞再說。”

  于是退朝。

  萬歷回到后宮,坐在水池邊,看著王大臣的供詞。一邊看,就一邊從鼻子里發(fā)出不屑的聲音,說:“可笑!居然敢刺殺朕!”頓了頓,自言自語說:“不管這王大臣是誰主使的,都該殺。”

  沉思了半天,對旁邊的老貓說:“貓啊貓,人心難測,不可相信啊!我看這洪桐縣里就沒有一個真正的好人。”

  老貓“妙”地叫了一聲。

  再說張居正回去以后,太仆卿李幼滋聽說了這事,也不顧當(dāng)時還患著痔瘡,馬上來找張居正。李幼滋說:“居正啊,我們是老鄉(xiāng),就直話直說了吧。我聽到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你想通過王大臣案來陷害高老,不知到底是怎么會事?”

  張居正一臉無辜地說:“李老,我跟這事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陷害高老這話從何說起?”

  李幼滋說:“你要皇上追查主使之人,現(xiàn)在東廠說主使者就是高老,你跟這事能脫離關(guān)系嗎?以后人家說起來,都會說是你居正在背后主使東廠這樣干的,萬代的罵名不都在你身上了?”

  張居正說:“啊喲,我的李大人啊,我現(xiàn)在都為高老的處境愁死了,怎么這些無聊的人還要把這事怪在我頭上!你說,他們東廠要這樣做,我能怎么辦啊?”

  李幼滋看了看他,說:“居正,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么辦。”

  不但李幼滋出來為高拱說話,很多對張居正等人不滿的官員也都在紛紛上書,要求為高拱洗冤。張居正沒有想到這事的壓力會這么大。一日心情煩悶,就想到去關(guān)公廟抽簽。結(jié)果抽到的簽也不是好簽,說什么“所謀不善,何必禱神,宜決于心,改過自新”,讓張居正很不高興,說:

  “媽媽的,這麻醉人的精神鴉片是信不得的。”還是想繼續(xù)整高拱。

  二月十九日,按照預(yù)先安排,馮保和錦衣衛(wèi)的朱希孝到東廠會審?fù)醮蟪肌8鶕?jù)慣例,在正式審問前要打十五大板。沒想到這王大臣小時候由于初戀失敗,受了刺激,有階段性的神經(jīng)病,這時又有些犯混,剛一打屁股,他就叫了起來:“大人,說好給我官做,享受榮華富貴的,怎么反而打我的板子?”

  馮保臉色一變,打斷他的話,說:“我們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你老實交待,是誰主使你來的!”

  王大臣說:“大人,你怎么忘了,是你讓我來的呀。”

  馮保沒想到這王大臣這樣弱智,氣得一拍驚堂木,說:“你昨天說是高拱高大人派你來的,現(xiàn)在怎么又不說了?”

  王大臣瞪大了眼睛,木木地說:“你昨天讓我說的嘛,我又不認(rèn)識高大人的了。”

  朱希孝見事不妙,怕王大臣再說出些什么難聽的話來,忙對馮保說:“這奴才,連大人您也扯上了,真是胡說八道,該死!馮公公,不要理會他!”忙匆匆宣布會審結(jié)束。

  馮保還不罷休,進(jìn)宮后還是向萬歷說“高拱欲行刺皇上”,說:“皇上,這高拱居心叵測啊!您要小心啊!”

  萬歷說:“我知道了。”

  這時站在萬歷身邊的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監(jiān)跳了出來,撅著嘴,說:“皇上,本來輪不到我這等下人說話的,但做人要講良心,這高閣老是個忠臣,一心一意為國家和朝廷,再說都不在朝中了,跟這事有什么關(guān)系?那張居正想要奪他的首相,所以想殺他滅口。馮公公你我都是宦官,又當(dāng)不了什么首相,你替那張居正出頭干什么?你要真把人家高閣老給陷害了,會有報應(yīng)的!”

  關(guān)于這老宦官為什么要跳出來,有以下幾種分析可做參考:

  一是老宦官跟高拱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當(dāng)初兩人就是搭對子的,念在舊情,老宦官不得不跳出來說幾句好話;

  二是高拱老謀深算,早料到自己可能會被馮保之流暗算,所以在皇上身邊找了個說得上話的人,平時送送禮,拉拉關(guān)系,以備不時之用;

  三是這老宦官有正義感,覺得自己這一生碌碌無為,這時機(jī)會來了,應(yīng)該為國家和人們貢獻(xiàn)點菲薄之力了;

  四是這老宦官為皇宮服務(wù)了多年,但一直不得寵,現(xiàn)在年紀(jì)也大了,無所謂了,干脆豁出去冒把險,萬一得到皇上賞識,倒也難說。

  馮保聽老太監(jiān)這樣說,心里很惱火,但對這樣的老頭子也不好怎么發(fā)作,畢竟是老前輩了,只好干笑著說:“殷公公你說笑了。我?guī)蛷埓笕烁墒裁矗课疫@是公事公辦。”

  老太監(jiān)尖著嗓子說:“那就希望馮公公你公事公辦了。否則,不知道要連累多少我們后宮的奴才呢。”

  從皇上那里出來,路上又碰到個宦官朋友,也推心置腹地對他說,這事要謹(jǐn)慎,別看高拱被軟禁在家,可朝中他的后輩、學(xué)生、朋友還很多,搞不好高拱沒扳倒,倒把自己給弄進(jìn)去。馮保聽得心里發(fā)毛,想想也是,忙回到家,派人對張居正說:“這狗娘養(yǎng)的高拱想不到勢力還大得很呢,連宮內(nèi)都有人幫他說話,這事情有些難辦。”

  張居正聽后,半天沒有說話,嘆了口氣,說:“那就算了吧,算高拱這廝這次運(yùn)氣好。”想了想,又說:“告訴馮公公,那王大臣要趕緊處理掉。”

  馮保聽了張居正傳來的話,笑了笑說:“張大人心真細(xì)。”就找來個心腹,低語了半天。那心腹點點頭,一溜煙地走了。

  第二天,等司法部門的人去審訊王大臣時,王大臣已經(jīng)中了漆毒,成了啞巴。司法部門的人有些奇怪,但也不說什么。第三天,三法司同審,王大臣咿呀咿呀地亂叫著,眼里流出兩行清淚,但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官員們也懶得審下去,當(dāng)場宣布判處他死刑,不得上訴,立即執(zhí)行。這王大臣也沒有韋小寶這樣的江湖好朋友,不能法場調(diào)包,只好乖乖受死了。

  王大臣死后,居然還有個村婦帶了兩個孩子來領(lǐng)尸。這村婦只有三十出頭,可滿臉的皺紋和灰垢,看上去有四五十歲的樣子。膽子倒大,不怕被牽連。她哭哭啼啼的,來到皇宮前喊冤,說她丈夫死得蹊蹺,要皇上明察。

  馮保聽說后很惱火,對手下人說:“怎么會事?這村婦哪里跑出來的?居然還敢翻案!居然還敢上訪!去看看!”

  于是幾個人去看村婦。

  看過之后,這村婦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

  在王大臣死的那天,有兩處地方在喝酒:

  高拱舉行了家庭小宴,歡慶自己渡過難關(guān)。高拱喝得多了一點,又哭又鬧的,說:“這官場不是人呆的地方,玩政治是要掉腦袋的事,以后我的后代做生意也好,做學(xué)者也好,誰也不許從政!”

  馮保和張居正則在一家酒店會面,商量以后的合作事宜。兩人干了一杯,張居正對馮保說:“公公,這次雖然沒有把高拱這廝搞掉,但通過這件事可以看出,只要我們同心協(xié)力,一定可以干出點名堂!”馮保說:“張大人說得是,來,干掉。”

  當(dāng)然,也有沒喝酒的人,那就是萬歷。張居正他們在喝酒的時候,萬歷在后宮中很深沉地思考著,旁邊就是他的老貓。當(dāng)時他正坐在馬桶上,有些象沉思者的模樣。等方便完,他系好褲帶站起來,對旁邊蹲著的老貓說:“你真是衷心啊,連我出恭的時候都陪伴著我!”

  老貓很謙虛地叫了一聲。

  萬歷把它抱起來,摸著它的毛,說:“老貓啊老貓,我算想清楚一個問題了,那就是萬事都要靠自己啊,信不得那些人的話,一個個除了要地位、要待遇之外,就知道窩里斗。”嘆口氣,又說:“不過從這事看來,比起張居正這些老家伙,我還是不夠老練啊,看來需要學(xué)習(xí)的地方多著呢。”

  說這話的時候,萬歷顯得特別老成,一點都不象個十來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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