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牛野犟不過正楠，最后只好無奈地離開工廠。他走出廠門口那會的背影讓正楠覺得有點悲壯，好像警匪片里警察歷盡千辛要保護的證人在過馬路時的背影，然后一輛飛馳的車呼嘯而來，證人暴死街頭。嚴格上來說牛野是一個“反派角色”，但正楠認為他的下場也會是這般悲慘。

　　牛野很怕自己一走到大街就被抓了，他惶恐不安地往西走了半公里路，然后在一塊草地上躺著睡著了。他醒來之后，坐在草地上琢磨著。他認為還是去鎮上探探風聲比較好，畢竟人家小威去搶劫都敢，而自己連探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會被別人嘲笑的。于是他鬼鬼祟祟地到大街上逛了一圈，結果他發現只有在學校門口賣烤番薯的老張認出了他。

　　老張看到上個學期欠自己十塊錢沒還的牛野，頓時眼孔放大，拿起燒烤架上的鐵叉就追了上去。

　　牛野看到老張追上來，撒腿就跑，跑了好幾條街才甩掉老張。他氣喘喘地趕回工廠，向正楠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情景：我逛遍整個小鎮，幾乎沒什么人認識我，只有學校門口賣烤番薯的老張記得我欠他十塊錢。而且所有的電線桿和廁所墻頭也沒有貼著我們的通緝令，應該是那老頭沒有報警吧。

　　牛野的聲音剛落，小威就手舞足蹈地歡呼著，然后緊緊地抱著牛野，猶如當年黑人聽到林肯宣讀《解放黑人奴隸宣言》那般歡喜。

　　這時正楠提著黑色口袋，指著一個鐵桶說：別吵了。我們先把錢藏到鐵桶里，回去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家人。我們現在都回家，明天再來這里聚合。

　　因為回家的路徑不同，正楠在和小威、牛野分手后，便自己一人迂回工廠。他認為自己是導演，話事人，回去拿點錢出來花下也無妨。回到工廠，站在鐵桶旁邊，他有些許顧慮。不過他是擔心牛野和小威在某個角落偷看他，而不是他擅自動用“公款”感到自責。

　　可一想起黑色口袋里面的錢，他什么顧慮都沒有了。他從鐵桶里把黑色口袋拿出來，提著袋子，他異常興奮。

　　然而半個小時后，他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跟之前的一臉喜悅形成極大的落差。因為擺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堆紅色的鈔票，而是一堆顏色泛黃的六合彩報。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威搶回來的黑色口袋竟然裝著這么一堆廢紙，雖然六合彩報在賭徒眼里很有利用價值，可在他眼里就是一堆擦屁股還嫌硬的廢紙。

　　他有懷疑小威掉包，可這想法僅是一閃而過，因為這個黑色口袋就是小威昨天搶劫老頭的那個。況且小威之前也是到了搶劫現場，他才告訴小威搶劫后的逃跑路線。

　　他也知道現在的老人最喜歡賭六合彩了。他經常看到很多老人都拿著一張六合彩報在看，就像畢業班的學生拿著一張試卷在研究其中的奧妙。所以最有說服力的解釋是——小威當初就是搶到了這一堆六合彩報。

　　為了偉大的愛情電影能夠繼續拍下去，他決定不把這個事實告訴小威和牛野。他知道，小威不可能敢再去搶劫了，甚至他們知道這事實還會就此退出劇組呢。而攝像機什么的，他決定另想辦法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