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府邸后花園里有一座空置久已的祈福堂,原是宋督軍老母親生前為宋家子孫祈福的叩拜之所,供奉的就是宋朝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而今子孫福貴有余,祈福堂卻破敗不堪。堂后與假石山連接處建有一間石屋,可能是祖先為御不測之需,石屋筑得非常牢固,也很隱蔽。
如今,這間石屋被郝師爺費盡心機裝飾了一番,成了極精美雅致的溫柔之鄉(xiāng)。當(dāng)然,這是宋督軍著意奉獻(xiàn)給密使的一件禮物。屋內(nèi),碧紗宮燈,古鼎香爐;床上,錦緞被、鴛鴦?wù)?,粉紅云帳低垂,撩人一襲春夢。只可惜,躺在床上的人面容蒼白,雙眸緊閉,渾身傷痕累累,哪有一點繾倦萬種的情懷?
昏朦的燈照里,美女子默然靜佇,怔怔地望著躺在床上的這個人,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他那俊美的容顏令她心動,駭世的武功令她心儀,但那激進(jìn)的想法又讓她心驚。讓她如此心智迷亂的人是否該掐死滅掉,然后挫骨揚灰?可每見到他自己芳心顫栗,柔腸百結(jié),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床上的人微微動撣了一下,雙眉緊蹙似乎很不舒服。美女子心一顫忙坐到他床邊,輕輕掀開被子察看他的傷情,他裸露的軀體幾乎全被紗布裹住,她給他包扎槍傷的紅裙飄帶最為顯眼。他的手腳四肢依然被鐵鏈銬著固定在銅床的四角銅柱上,難怪他會那么不舒服。顯然,這大銅床是從那座古宅里搬移過來的,郝師爺用心了。
美女子暗思著,纖柔的手指在他臉上緩緩揉移,遂停在了他線條極優(yōu)美的嘴唇上。趙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緩緩睜開眼睛,著一身紅衣長裙的美女子映入他的眼簾。他靜靜地望著她,突爾問道:“你不是統(tǒng)領(lǐng)嗎,什麼時候又當(dāng)密使了?”
美女子掩嘴一笑,軟聲柔氣地道:“你呀,不要去管這些。你只要記住我愛你,我是你的姐姐就行了?!?/p>
趙青怔怔望了她一會兒,忽閉上了眼睛,幾顆眼淚滾落下來。美女子的心又顫動了一下,她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用櫻唇和舌尖吻舔著他的淚痕。
他生氣了,想用力推開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又被冰冷的鐵鏈條銬住。不由大怒:“你,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我是你姐,怎么會殺你呢?”師姐撫摸著他的臉低笑道,“你放心,等你身上的傷養(yǎng)好了,我還是會放你出去的。”
趙青氣咻咻地望著她,“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革命黨嗎,怎么會縱容部下行兇作惡;你不是要起義討袁嗎,又怎么會與宋督軍勾結(jié)在一起,他可是袁世凱的死黨。你說,你這么顛來倒去到底想干什麼?”
“我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我的好青弟,你是冰晶純清之人,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做什麼?聽我一句,青弟。眼下好好養(yǎng)傷,日后我們倆攜手偕老江湖,做一對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如何?我的青弟。”美女子說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腮。
趙青陡然心震,“你,你叫我什麼?”
“青弟呀,你是我最最親近的青弟弟啊?!泵琅诱f著笑盈盈地又要去撫摸他的臉龐。
趙青睜大眼睛細(xì)細(xì)打量著她,突然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怎么啦,我是你的師姐啊?!?/p>
“你不是我的師姐,我?guī)熃悴粫菢咏形业摹?.,你到底是誰?”
美女子一驚,隨即俏笑道:“好了,好了,不要生氣嘛。你不喜歡我叫你青弟,那我還是叫你小青子吧。”
趙青望著她,神情慢慢緩和下來。到底是幼時結(jié)下的情緣,雖說他眼下恨她入骨,但那繾倦的柔情蜜意依然時時縈繞心頭。
原來那個蓋彤云叫他小青子,那個女人我非殺了她不可。美女子恨得臉色也變了,他是我的,只有我才能這么叫他,憑她是誰都不行,我非殺了蓋彤云不可。美女子恨恨地思忖道,忽瞥見床上的人正用驚疑的目光望著她,轉(zhuǎn)而“咯咯”掩嘴直笑。“師弟還是喜歡讓我?guī)熃憬心阈∏嘧??!?/p>
蓋彤云進(jìn)了襄陽城,在城門附近一家客棧寄放了她的棗紅馬,用了簡單的午餐,便朝督軍府邸行去。在督軍府大門斜對面一家客棧訂下一個房間,然后在二樓餐廳臨窗的位置坐下,她一邊喝著店家奉上的清酒,一邊觀察著督軍府大門進(jìn)出的人。
剛逾半個時辰,她看見了申海生。只見他在督軍府大門的附近縮頭縮腦地朝那里張望。蓋彤云拿出一根綠莖短蘆桿朝他撣了過去,正插在他臉旁的墻上。申海生忙抬首,望見統(tǒng)領(lǐng)正在那客棧二樓的一個窗扉前朝他招了招手。申海生大喜,忙跳起來奔了過去。不多時走進(jìn)人聲嘈雜的大餐廳。
“統(tǒng)領(lǐng),哦,大掌柜的,這趟買賣在下已打聽清楚了?!鄙旰If著,在蓋彤云耳邊低語了一陣。那么師弟被關(guān)在一座石屋里,除了照應(yīng)他生活的兩個老兵,只有那妖女能進(jìn)出那間石屋。蓋彤云思忖一會兒,一個念頭在她腦海里浮出。“海生,你設(shè)法與沈副官聯(lián)系,告訴他今晚用餐時刻,我就從督軍府大門口進(jìn)去,讓他在那里等著,隨時給我引路。”
申海生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從大門口進(jìn)去?”
“不行嗎?”蓋彤云微笑道。申海生猛地一拍大腿,“好,太好了。你不就是個妖女?!?/p>
“這是什麼話?”蓋彤云發(fā)怒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朝他們望過來。
申海生連連拍了幾下自己的嘴,“對不起,對不起,你知道我沒有冒犯的意思?!?/p>
蓋彤云抿嘴一笑,遂低聲問:“阿文的情況怎么樣,她被關(guān)在哪里?”
申海生搖搖首:“不知道,沈副官沒有在對面府邸里探到她的消息,可能被妖女關(guān)在別的什麼地方?!?/p>
蓋彤云雙眉緊皺,也不言語。申海生遲疑一下,也就告辭離去。
傍晚,日沉西嶺,喚起一片彩霞。蓋彤云跟著沈副官進(jìn)入督軍府意外地順暢,一路遇到的官兵皆斂聲屏氣,連頭都不敢抬。來到石屋不待蓋彤云的吩咐,兩老兵已在前引路,并打開石屋厚重的石門。蓋彤云跟著沈副官走進(jìn)石屋,屋內(nèi)華麗精雅的陳設(shè)出乎她的意料。她來到床邊,在床上躺著的人閉著雙眸毫無知覺。他臉色蒼白,神情十分萎頓,令她心痛異常。
沈副官上前一步,掀開錦緞被就想把趙青抱走。可是他那滿身的紗布和被鐵鏈條銬住的手腳令他們吃驚。沈副官輕輕推了推那躺著的人,俯身在他耳邊低語道:“兄弟,你醒醒,我們來救你了。”
趙青一下睜開了眼睛,“沈副官,是你?”
“你看是誰來了?”沈副官閃開身子。趙青看見了他身后的蓋彤云,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你又來做什麼?”
沈副官急忙道:“這才是你真正的師姐,蓋彤云,蓋統(tǒng)領(lǐng)。”
“沈副官,你不要被她騙了,這個女人很狡詐的。”趙青微笑道。
沈副官道:“先不說這些,你手腳上的銬子怎么能弄開?”
“鑰匙不是在你這里嗎?你快給我解開啊?”趙青譏誚地望著蓋彤云笑道。
沈副官急道:“蓋統(tǒng)領(lǐng)怎會有這個鑰匙?”
蓋彤云也不作聲,她取出那柄九佩玲瓏金剛刀上前朝鐵銬上的鐵鏈砍去,沒有作用。她緊抿櫻唇把內(nèi)力發(fā)到刀鋒上再砍,黑黝黝的鐵鏈依然沒有一點裂痕。
“沒用的,這是精鋼打造的,只有我的青龍寶劍或許能斬斷它?!壁w青說道,忽心頭大震。這柄九佩玲瓏金剛刀是師姐獨一無二的兵器,這幾天怎么總沒見她拿出來?“你真是我的師姐?”
蓋彤云哽咽著點點首:“小青子…..。”
趙青忽想到什麼,急道:“你能不能把你的袖管擼上去給我看看?”
蓋彤云擼起袖口,藕白的玉臂上明顯地露出了那塊趙青從幼時起就常見到的粉紅胎記。趙青頓時淚如泉涌,“師姐……?!?/p>
蓋彤云淚流滿面,她伸出玉手撫摸著他的臉龐。趙青愈發(fā)肯定眼前這個女子是他真正的師姐。先前撫摸他臉的手很柔軟,極具魅惑力。而此時在他臉上撫摸的手很生澀,但很實在?!皫熃悖瑢Σ黄?,真的對不起….。”
蓋彤云哽咽著搖搖首,卻說不出話來。驀地她警覺地抬起頭,忙一把抓住沈副官閃挪到床后陰影處隱藏起來。
珠簾微動,一身紅衣長裙的美女子飄然而來?!靶∏嘧?,我讓他們燉的烏雞人參湯味道如何?….怎么,你哭啦?”她一下坐到他身邊,掀開被子就要檢查他傷口。
趙青朝她點點首,輕柔地道:“你….你過來…..?!?/p>
美女子自與他結(jié)識以來,從來沒有聽到他用如此柔和的聲調(diào)跟她說話,一時芳心大顫,立時雙臂摟住了他的脖頸,櫻唇壓住了他嘴唇吻揉起來。趙青忙轉(zhuǎn)過臉避開了她的熱吻,道:“我的青龍劍在哪里?是不是在你那里?”
美女子抬起臉笑道:“你的寶貝自然應(yīng)該放在我這里,不過要等你傷痊愈,我才會還給你?,F(xiàn)在你想取劍,不可能給的?!?/p>
趁那女子與趙青俯首低語時,隱于床后的蓋彤云拉著沈副官腳不著地地躥了出去。美女子似乎有所感覺,嬌喝一聲:“誰?”跟著躥了出去。
此時,暮色靄然,鴉噪林梢。除了幾個擔(dān)任警戒的官兵,督軍府后花園已是人跡寥落。當(dāng)晚,美女子讓自己的黑衣衛(wèi)士擔(dān)任了對石屋的警戒。
翌日清晨,天宇清朗。趙青尚在昏睡中,睡夢中他和師姐在一處茂密的樹林里嬉戲,忽然又出現(xiàn)了一個師姐,橫眉立眼地插在他們中間。霎時,兩個師姐旋在了一起,漸漸地都消失在一團(tuán)火焰中。他急了,嘶聲竭力地大叫:“師姐—”
他驀然醒來,渾身汗出如漿。美女子進(jìn)來笑道:“你在叫我嗎?”她說著媚眼瞟睨將身子壓在蓋著趙青的錦緞被上,雙手捧著他的臉腮,櫻唇又要朝他的嘴唇貼了上去。趙青忙道:“且慢,你聽我說,你把我手腳放開,然后我倆好好親熱豈不更好?”
“真的?”美女子雙眸頓然發(fā)亮,旋即神情黯淡下來,惕惕然地道:“趙大俠,你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人。你以為我會相信嗎?”
趙青遂閉上了眼睛,再也不去理她。美女子緊抿著櫻唇,默默地望著他。忽而,一絲狡黠的笑影在她唇邊閃現(xiàn)。她起身離去,過了半個時辰她又轉(zhuǎn)了回來。兩個俏麗的丫鬟托著一套酒具跟隨其后?!皝韥?,小青子。你說要我放開你,姐姐我想著也有道理,束縛手腳的親熱沒有意思。你與我喝了這盅酒,我就放你起來?!?/p>
她說著,把裝滿酒的杯子放到他嘴邊,用一根蘆桿放入杯中作吸管。趙青很爽快地就著吸管吸盡了杯中的酒。“好,你爽我也爽?!泵琅有Φ?。揮手讓那兩個俏丫鬟收拾酒具離開,自己取出鑰匙把困住趙青手腳的鐵銬子全都打開,然后有點緊張地關(guān)注著這只脫韁野馬的神態(tài)動靜。
趙青下了床,四下翻找著什麼?!拔业囊卵澞??”雖說紗布纏身,但裸露的身子總讓人難堪。美女子掩嘴而笑,幽幽地道:“不用了吧?”
“什麼意思?”趙青問道,忽感覺渾身熱燥起來。“我就知道你會搞鬼?!彼⑿χ?,遂催動內(nèi)力將適才攝入體內(nèi)的藥力全都逼了出來。
美女子大驚道:“千萬不要使用內(nèi)勁,不然的話,你全身的傷口就會崩裂?!?/p>
趙青哪里會聽她的,待到他將體內(nèi)藥物逼出,頭不昏,身上也不燥熱了。但那些正當(dāng)愈合的傷口全都裂開,渾身的紗布很快被涌出的血浸透。趙青找不到衫褲就拉了紅床單裹住下半身。此刻只聽得轟轟的響聲,“不好。”他忙躥到門口已來不及,那女子已閃身而出,厚重的石門轟然落下。他還是被困在了石屋里。
趙青四下環(huán)顧,心想難道我真的要被他們困死在這里嗎?他看著那張大銅床心頭就惱火,立即動手不多時就把這一再捉弄他的銅大床拆得七零八落。這石屋的出氣孔在何處?是眼下他最關(guān)心的事。果然,在屋角高端發(fā)見了碗口大的通氣孔。趙青把做床架的銅管用掌力壓成兩邊有棱的長銅條,然后把長銅條插進(jìn)通氣孔用內(nèi)力催動長銅條旋轉(zhuǎn),逐漸擴大旋轉(zhuǎn)半徑,不一會兒通氣孔變成直徑約半米的洞口。趙青拔地而起騰身躥出了石屋躍上了假石山,外面的日照使他一陣頭暈?zāi)垦!?/p>
瞬時,幾個黑衣大漢躥了過來,被同時躥過來的蓋彤云一陣刀光砍了下去?!澳隳艹鰜硖昧?。接著,你的青龍寶劍?!?/p>
趙青接過青龍劍精神陡長,但他此刻的模樣實在古怪。披散的烏發(fā),通紅的圍裙,赤裸的上身裹滿浸透鮮血的紗布,手上分別是長銅條和青龍劍,活像從遠(yuǎn)古的密林里躥出來的野人。只是他那蒼白俊美的臉龐沐浴在和煦的陽光里,極具魅惑力。佇立在不遠(yuǎn)處的密使大人看得發(fā)呆了。
蓋彤云也從沒見過師弟這個模樣,有些哭笑不得。趙青拉拉她,“我們快走。”說著倆人跳上了墻頭。眾官兵沒有得到宋督軍的命令不敢開槍,宋督軍沒有密使的命令不敢下令開槍。眼見他倆就要逃出督軍府邸,那美女子突爾尖聲大笑起來。“蓋彤云,你這大統(tǒng)領(lǐng)就這么走了嗎?你們走了,這兩個人就要一命嗚呼啦。”
趙青和蓋彤云回頭一看,兩人立刻返身躍回到假山上。趙青大聲道:“哎,那個女密使。你把這兩人放了,我趙青跟你走。”
全身被綁的薛文和沈副官同時叫起來,“趙大哥,你們快走。不要管我們。”
“蓋統(tǒng)領(lǐng),你們快走。起義的兄弟們還等著你們吶?!?/p>
趙青低聲對師姐道:“我去把他們掄過來,你在這里接著。然后我們一起上山。”
蓋彤云點點首低聲道:“你自己小心了?!?/p>
趙青遂又朝那美女子喊道:“密使大人,我過來了。你那里快給我準(zhǔn)備好一套衣衫褲?!闭f罷,趙青起身愰悠悠地躍了過去。幾個黑衣大漢立時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密使大人,我的衣衫褲呢。”
美女子斜瞅著他抿嘴直笑,遂朝郝師爺擺了一下手。郝師爺立刻從一衛(wèi)兵手里接過折疊整齊的衣衫褲交給了趙青,正是他原先穿的一身月白色長衫褲。趙青忙放下手中的寶劍、銅條,拿了那長衣衫褲躲到沈副官身后迅速換上,又把厚密的烏發(fā)向后攏起,用美女子給他包扎傷口的紅飄帶扎住了頭發(fā)。隨后,他一把拽住沈副官用內(nèi)力將他身上繩索割開的同時把他拋了出去;接著他又如法把薛文也拋了出去。美女子一怔,隨即大怒,正要下令開槍,被趙青從后面一下抱住,他在她耳邊低語道:“放了我們吧,密使大人。否則我真會把你這漂亮的頭顱捏碎?!?/p>
美女子沒有應(yīng)聲,她只感受著這奇男子寬闊胸脯傳過來的氣息。
“那么,再見了?”他低笑一聲,松開了美女子,隨即從地上拿起青龍劍騰身躍上了假石山。與此同時,密使朝遠(yuǎn)去的蓋彤云甩出一把銀針,卻被追趕他們的趙青用一塊通紅的床單布全都卷下。剎那間,密使又朝蓋彤云他們連續(xù)射出幾支銀鏢,被蓋彤云的刀光打掉兩支,最后一支卻被趕上來的趙青用身子擋住了。
眼看著這幾個人都翻出墻去,美女子氣得一跺腳,朝宋督軍叫道:“還不派人追殺上去,把他們?nèi)紭寯懒恕!?/p>
宋督軍忙對他的部隊下達(dá)了追截令,并叫道:“其他人都可以槍殺,但那個姓趙的小子一定要給我活捉回來?!?/p>
美女子和眾黑衣漢都躍上了墻頭,望著那伙兩匹馬馱著五個人疾風(fēng)般地朝城外飛馳而去,后面官兵的馬隊也轟轟然朝他們追了過去。
美女子突然娥眉深蹙,“你們看見沒有,我的最后幾支銀鏢都打中誰了?”
一黑衣大漢道:“大人最后打出三支銀鏢,有兩支被那個紅衣女用刀光撣飛,還有一支銀鏢被那姓趙的用身子擋住。”
“最后那支銀鏢是不是就打在那姓趙的后背上?”美女子急急地問。
“是的,大人?!澳呛谝麓鬂h恭敬地應(yīng)道。
美女子心底發(fā)顫,臉上卻浮現(xiàn)冷冷的笑影?!澳切∽邮撬蓝恕!?/p>
蓋彤云他們躍出督軍府邸的墻頭,申海生早牽著棗紅馬和白龍馬等候多時。蓋彤云托著趙青躍上棗紅馬,薛文和沈副官、申海生騎上白龍馬,疾速往城外急馳。
守城的官兵哪經(jīng)得起他們的沖刺,早已閃得遠(yuǎn)遠(yuǎn)的。但那些領(lǐng)命追截的大隊官兵轟轟然緊追不舍,領(lǐng)隊的陳副官知道只要他將那姓趙的小子抓捕歸案,宋督軍和那個美貌如花的密使大人必有重賞,或許還能官升三級。
蓋彤云等人策馬馳騁半里地遇上前來接應(yīng)的統(tǒng)領(lǐng)衛(wèi)隊十幾人,他們讓過統(tǒng)領(lǐng)等人,截住追來的官兵,一陣槍戰(zhàn)。又馳奔半里許,坐在背后的趙青忽輕聲道:“師姐,停下吧。我怕是不行了?!?/p>
蓋彤云忙勒馬停蹄,翻身下馬扶下趙青,只見師弟蒼白的臉龐黑氣氤氤,嘴唇也有些發(fā)黑。她這才發(fā)現(xiàn)趙青背后已中了一支銀鏢,顯然那支鏢上有毒。蓋彤云忙替他拔去鏢刀,在傷口上傅上金創(chuàng)膏,又取出小白玉瓷瓶倒出三粒小白丸給趙青服下,對下馬過來的薛文道:“我的藥只能暫緩師弟體內(nèi)毒素的擴散,還得立刻到大華山找西靈老神醫(yī)替他醫(yī)治?!?/p>
此時,一黑衣衛(wèi)士奔馬過來叫道:“快走,官兵又追上來了?!?/p>
蓋彤云忙對沈副官和申海生道:“你們趕快帶上人馬繼續(xù)往前趕,把官兵們引開。我們就此上山,日后都到金鳳嶺聚合?!?/p>
“是。”沈、申兩人疾奔上馬,帶著統(tǒng)領(lǐng)衛(wèi)士們繼續(xù)向北急馳而去。不多時大隊官兵轟轟然地追了過去。
這里,蓋彤云背著趙青,薛文斷后,往山上急步而行。一路山間疾行,時逾半晌,蓋彤云已是香汗淋漓,嬌喘吁吁。再看趙青黑云罩面,氣若游絲,眼見是不行了。蓋彤云放下師弟,心如刀絞。薛文早就嗚嗚咽咽抽泣起來。蓋彤云杏眼圓睜道:“哭什麼,人還沒死吶?!壁w青輕輕拉了她一下,蓋彤云緩了口氣道:“這樣吧,阿文。你先去大華山領(lǐng)著西靈老神醫(yī)往這里趕,我?guī)е鴰煹芾^續(xù)往大華山走,我們盡量搶時間吧?!?/p>
“師姐,怕是來不及了?!壁w青微笑著道,聲調(diào)卻非常虛弱。“不許你胡說。”蓋彤云怒道,隨即拍拍他的臉腮柔聲道:“你放心,會沒事的。”
說話間薛文已朝西北方向奔出很遠(yuǎn),蓋彤云也將師弟抱起,朝西北方向的大華山疾步而行。又走過一片矮松林,前面不遠(yuǎn)處有個破茅屋。蓋彤云竭力奔走幾步,進(jìn)了茅草屋把師弟輕輕放倒在干草堆上,又掏出小白玉瓷瓶取出藥丸,趙青攔住了她,“沒用的,這藥不對我體內(nèi)的毒性,不要浪費了?!?/p>
蓋彤云又要發(fā)怒,但見師弟朝她笑笑,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不由珠淚滾滾。若往常師弟用自己雄厚的內(nèi)力完全可以逼住毒素,減緩其擴散。如今他身負(fù)重傷,又幾次催動內(nèi)力,使多處傷口崩裂血涌如注,至此竟是油枯燈盡的情狀。
“師姐,不知附近可有水?”趙青說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蓋彤云驀地躍起,“我給你找水去……。”說著躥身而出。
旋即,趙青見師姐又霍然轉(zhuǎn)回,把他抱起來就用櫻唇封住了他的嘴,趙青心一熱,想摟住她竟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忽感到師姐用舌尖把一顆藥丸度入他的嘴里,又被她灌入一口似苦還腥的液汁。趙青吞落了藥丸,又一顆藥丸從她櫻唇里度入他口里,趙青又就著那腥苦的液汁把藥丸吞了下去。他正欲開言,發(fā)見師姐的妝飾有些不同。疑惑間,那片柔潤的櫻唇又壓在他的嘴唇上,激烈地吻揉起來,趙青慢慢摟住了她纖細(xì)的腰肢,有了些回應(yīng)。
突然外面有了動靜,師姐霍地放開他,把兩個小青瓷藥瓶塞在他手里,急急地道:“一瓶是解藥,一瓶是敷外傷的綠藥膏。自己祈福吧。”
她說著轉(zhuǎn)身就要離去,趙青拽住了她,“師姐—”
“我不是你師姐。”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我知道?!壁w青微笑道。那女子驀然轉(zhuǎn)身抓緊了他的手,竟熱淚漣漣。遂道:“你們快走吧,督軍的官兵很快就要搜索到這片松林里?!毖粤T,她身形很快消失在旁邊的破洞之外。
蓋彤云拿著新鮮竹筒急急進(jìn)來,忙扶起師弟給他喂了幾口山泉水。而后驚異地看著他,師弟臉上的黑云已在淡化,嘴唇也有了些紅暈?!靶∏嘧?,你感覺怎么樣?”
“剛才吃了你給的藥丸,心口間舒緩多了?!壁w青說著,把手中的兩個小瓶子遞給她看。蓋彤云接過小藥瓶仔細(xì)看了看,這哪里是我的東西?陡然一驚,“那妖女剛才來過了?”
“什麼妖女?說得那么難聽。”趙青笑道,“我們快走吧,官兵馬上要來搜山?!?/p>
趙青費力地站起身,用手臂摟住了師姐。兩人相互攙扶著走了一段路,蓋彤云有些不耐煩,抱起趙青疾步騰躍,不多時就翻過一座山嶺。才放下師弟,他就連連嘔吐出幾口黑血,蓋彤云急忙扶住他,“你感覺怎樣,是不是毒性又發(fā)作了?”
趙青搖搖手坐倒在地上,笑道:“沒事,吐過后感覺反而更舒坦些。”
蓋彤云細(xì)細(xì)察看他臉色,黑氣沒了,嘴唇也白凈了。但俊秀的面容依然沒有一點血色。趙青發(fā)見左上方的坡上有一片開闊地,綠茵茵的草坪全都沐浴在陽光里?!敖?,你扶我去那里坐坐。我們休息一會兒?!?/p>
來到綠茸茸的草地上趙青仰面躺著,迎著溫煦的光照,他蒼白的臉上全是笑影。蓋彤云望著他也高興地笑起來。俄而,他坐起身脫去上衣,把身上那些被血浸透的紗布全都拉扯下來。“姐,你替我上藥吧?!鄙w彤云這才注意到師弟已開始用單個“姐”來稱呼她,心頭一熱,滾落了幾滴珠淚。趙青先用綠藥膏在自己胸脯上抹著,有些鞭傷也在滲血。然后把裝綠藥膏的小青花瓷瓶遞給了蓋彤云,見她美眸盈淚,忙笑道:“我的傷也快好了,只是讓這些粘糊糊的紗布貼在身上怪不舒服的?!闭f著他背脊朝上趴在草地上。
蓋彤云接過小瓶子替他清理著背部槍傷和毒鏢造成的創(chuàng)口,把綠藥膏抹在上面。那大腿上的槍傷,小師弟沒敢露給她看。忽爾,她幽幽地道:“小青子,看得出那個妖女對你是真心的…..。”
“什麼妖女?我看她就是你的影子,你就叫她云影吧?!壁w青笑道。
蓋彤云突然大怒,“什麼云影月影的,你是不是對那個妖女動了心思了?”
趙青忙翻身坐起連連搖手,“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對著跟你長得如此相像的女子叫做妖女,感覺上怪怪的?!彼f著,見師姐望著他頭上竟氣得流下了眼淚。趙青心一震,忙把那根扎頭發(fā)的紅裙飄帶拉扯下來一下丟去好遠(yuǎn),然后爬到師姐跟前柔聲道:“姐,你幫我梳理梳理頭發(fā)好嗎?”
還沒等蓋彤云反應(yīng)過來,趙青一下抱住了她,嘴唇緊緊地吻住了她那柔潤的櫻唇。慢慢地蓋彤云也開始回應(yīng)著他的親熱。
不知幾許,他們周圍拉起了長長寬寬的紅布幃,陽光透過紅布幃把里面映得通紅。散立在四周的薛文和申海生等義軍兄弟們興高采烈地暢然大笑,不知道他們是慶幸統(tǒng)領(lǐng)的安然歸來,還是慶賀這紅布幃里的旖旎春光。
或許是高興那個絡(luò)腮胡的南方聯(lián)絡(luò)員帶來了令人振奮的消息吧,革命黨人已在南方組建起國民革命軍,不日將揮師北上。熊耳山金鳳嶺的義軍們有所慰籍地把目光望向南方,希冀這古老而沉寂的土地重振遠(yuǎn)古的雄風(fēng),拓托出民族復(fù)興的新紀(j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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