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忙累了一天的廣華倒在床上便進入夢鄉(xiāng),沉沉地睡去。可是睡到半夜,迷糊中忽然覺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她霍然驚醒,盡力睜開眼睛,只見店里的男老板一絲不掛站在面前。
廣華嚇壞了,慌忙叫喊,可是她的喊聲像被黑夜一口吞沒了,房里響起的只有男老板一臉得意地淫笑。突然,廣華急中生智順手操起一把菜刀狂呼亂舞,老板才抓了衣服,奪路而逃。
廣華從店里跑出來,衣服行李都丟在店里,她再也不敢回去取了,就在大街上一直逛到天亮,又從天亮逛到黃昏。那時候,她想起了娘,想起了金民,想起了哥哥,她多想回家啊,可是那個家卻不能回去了。
想到家,廣華便禁不住淚水漣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苦命,想起了自己可惡的身體。這個可惡的身體就是一根不開花、不結實的苦瓜藤啊!往常在家里種菜,這種無用的藤總是要撥去的。廣華便信步徘徊到海邊,漫漫走入溫柔的、可以包容她可惡身體的大海。
一位從南普陀寺敬香回來的女居士看見了廣華,大呼姑娘你這干什么呢,不能再往前走了,危險,快回來吧。廣華聽見叫喊無動于衷,繼續(xù)前行。女居士見這般情形,急了,忙下到海里狠命把廣華拉回來。“姑娘,你這是什么事想不開呢?”廣華默不作聲,只一個勁地搖頭哭泣。姑娘,你是哪里人呢?啊,你也是江西人?阿彌陀佛,真無緣不相聚,我也是江西人呢!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呢?沒有地方住啊?可憐的姑娘,你家在江西什么地方啊,要不你回家吧,在家千日好,出外半朝難啊。你沒有路費倒不要緊,我可以幫你的,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哪里不是積德處……
廣華遇上了好心人,心里的委曲悲傷全涌上來,她放聲哀號:“我沒有家可回啊……”
‘哦,這就難辦了,你看現(xiàn)在天也晚了,要不你先到我店里去住一宿吧,什么事明天從長計議,好嗎?”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誰知這位女居士竟是個理發(fā)師。她和丈夫原本都是中學老師,后來因故丟了工作,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學了手藝開發(fā)廊。可誰知賺錢發(fā)財后,花心的丈夫卻把患難與共的妻子無情拋棄了。她就只好自己開間店,獨立支撐生意。由于經(jīng)歷了太多的禍患,慢慢地她就看破了紅塵,后來成為一位女居士,工閑時間靜心念經(jīng),虔誠禮佛,潛心行修行戒定慧,倒也過得充實自得。
廣華就拜了女居士為師傅,在她店里幫著做生意,廣華本是有手藝的,師傅稍一指點就什么活都拿得下了,總算是站住了腳。直到前不久在廈門街上碰見出來打工的金民表妹,得知金民得了絕癥,命在旦夕,她才向師傅吐露了自己的身世實情,十萬火急趕回來了。
廣林聽了廣華哭訴,淚水在眼里打轉,就連槿花也哭成了淚人。廣林拍拍廣華的肩,哽咽道:“廣華妹子,你就那么傻嗎?這么多年了,金民還能不成家嗎?你早可以回來了。”廣華嗚咽道:“我也想回來的,可我怕金民知道了我的事,一輩子良心上受折磨。哥,我不想讓他心上插把刀過日子啊。”
廣林嘆氣道:“那你就不曉得在外面找個男人依靠一下嗎?”廣華橫過淚眼,愕然道:“哥,你這是什么話?我跟金民結發(fā)枕席,多少山盟海誓,死生契約,都是紅口白牙說出來的。我離棄他已是萬不得已,還能夠尤抱琵琶過別家嗎?我成什么人了?”
廣林聽了這話心下詫異,怎么廣華妹子語言談吐大不同從前了,倒像王淑英說話似的?他就循著路徑暗暗探問,原來廣華在外面十年,除了勤勤謹謹上班做工,閑暇的時間也跟著師傅循序漸進地看書習字,她先在師傅的指導下自修了高中課程,后來還上了夜大,拿下了中文專業(yè)的大專文憑呢。十年來文化知識潛移默化,重塑了這個雪為肌膚花為容貌的山寨妹子,廣林心下無比震憾。
兄妹倆談了些話,廣華便迫不及待問到娘還好么。廣林一聲嘆息,說道:“廣華,別提了,娘得了你的事操心得瘋了,精神完全失常。”這話像一個驚雷,又把廣華炸懵了。她在外面雖是日日夜夜思念娘,可心里是放心的,娘有那么多兒女,又有靈芝嫂子照顧,那是千妥萬妥的。誰知現(xiàn)在卻得到這樣的消息,她一陣玄暈,又痛哭得肝腸寸斷。
良久,廣華縱身躍起,說道:“我要回家,我要去看我娘,我要去看我娘。”槿花忙勸道:“廣華,不用著急啊,你現(xiàn)在回來了,要見五娘嬸嬸還不容易?你先休息一會,平靜平靜再去見她罷。你這樣哭天號地的,她見了又要受刺激。”廣林也忙勸慰,廣華才好些。
過一會,廣華想想說道:“哥,現(xiàn)在時間還早,我也不用休息,你還是先陪我去見金民吧,我先見過他,下午就回去看娘。現(xiàn)在我的心如熱鍋上的螞蟻,耽擱一刻都難熬的。”廣林知道廣華著急,就想倒別讓她把事掛在心上,說道:“也好,不如把要見的人都見了,才好定下心來呢。”說著就帶廣華洗了把臉,梳了頭,兩人出門到金民家去了。
廣林兄妹來到熊師傅家院門口,廣華重回舊地,心里難奈物是人非之慨,已是無聲泣淚,傷心滿懷了。正巧遇上熊師母從外面回來,廣華定睛叫了一聲“媽”,眼淚就如注而下。熊師母一眼沒認出廣華,倒愣住了,又聽廣林叫了“伯母”,才明白是廣華兄妹站在眼前。她也沒答應他們,臉上的神色慢慢難看起來,冷冷說道:“喲,這是誰呢?可別叫我媽,我擔當不起的。”
廣華情難自禁,連著又叫了兩聲“媽”。廣林忙把熊師母拉到一旁道:“伯母,這么多年,我們錯怪廣華妹子了,她的事蹊蹺著呢,我略說幾句你聽吧。”說著,就把廣華“私奔”的真相,對熊師母簡單說了。可憐熊師母聽了,仿仿佛佛,將信將疑,呆了半天才如夢方醒,回過頭來對廣華道:“廣、廣華妹子,這竟是真的?”廣華含淚點點頭,熊師母的眼淚也像被人扯落了,在臉上滂沱開來,廣華又叫聲:“媽媽……”直撲熊師母懷里去了。
娘女倆抱頭痛哭,廣華嗚咽道:“媽媽,我的命真苦,我真對不起金民啊。”熊師母也嗚咽道:“好孩子,快別這樣說,你真是金子做心的人啊,可恨我們錯怪了你,你吃苦了。”兩人嗚嗚地哭不停。
廣林見她們忘情痛哭,就道:“廣華,別招伯母傷心了,還是去看看金民吧。”又問熊師母道:“伯母,金民在醫(yī)院呢,還是在家里?”熊師母和廣華松開,抹淚道:“喻家大舅啊,我們金民真是沒有一點福份的孩子。得著這樣賢德的媳婦,廣華妹子不用說了,誰知原是金玉一樣的人,便是現(xiàn)在的小梅也是難得的好妹子啊,奈何他命小福薄,無福消享。這不醫(yī)院都已辭了醫(yī),我們經(jīng)濟上也實在拖不起了,他單位一年只給報銷一萬八,只夠做四個月的血透,不得已上月把他接回家來了。唉,這幾天更加不好,眼見就是沒多久的客了。”說罷,摘心一般的難受,不住抹淚。
廣華聽了這番話,忙道:“媽,我?guī)уX回來了,趕緊把金民送去醫(yī)院治吧。”熊師母哽咽道:“孩子,醫(yī)院治得好病,治不好命啊。”廣林說道:“伯母,我們進去看看金民吧。”熊師母回過神來:“嘿,你看我糊涂,竟讓你們站路上說話,快進家里吧。”
走到門口,熊師母忽然又道:“喻家大舅啊,要不委屈你們略站一會,我先進去緩緩把廣華妹子的事說了,你們再進去吧。金民這幾天嘔吐厲害,曉得了這事,又是要他的命了。那孩子的傻氣,始終是沒有變的。”廣林忙道:“很該這樣,倒別刺激著金民呢。”熊師母便忍淚進門去了。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wǎng)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