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歲的時候,在上海,最后一次帶我去酒吧的人是羅肅,他要了兩杯CreamSherry,對我說,希望你的未來能喝它一樣美味。我二十歲的時候,在巴塞羅那,最后一次帶我去酒吧的人是卜一,他給我喝的是FinoSherry,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已經將近兩年沒見到羅肅了。我仍然喜歡卜一鋒利的眉骨,更喜歡和他在蒂亞戈那街飲酒,他和我一樣也是西班牙留學生。爸爸還是爸爸,只是,他不再和我媽媽在一起了。卜一還是卜一,只是,不再是我的男朋友了。
——《伊鯊留學短記》
【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怪罪面包】
無法在一起的理由很有多種。有些東西,在潛行之中,看似簡單,實則復雜。就像一粟,當他們慢慢走上正軌的時候,他們總有很多事情無法達成意見的統一。他總是幫著自己那個作惡多端的嫂子和母親說話,他在房價最便宜的時候遲遲不肯動手卻總是買回來一些用不著的東西。他為了工作對家庭不管不顧。他也不能理解為什么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已經有這么多讓步卻還是不能讓她滿意,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不明白為什么曾今的浪漫一去不復返。
不明白為什么,在他們最苦的時候,他們熬過來了,卻在終于慢慢開始要幸福的時候,再也無法支撐下去。
我的小工作也快要完成了,我想挽回,即使不知道有沒有用。
但是那天晚上的那個電話,伊鯊的表情。讓我的心冰涼冰涼,終于不知道要不要堅持下去。她爸爸打電話來對她說,我們離婚了。
我想她心里很早就清楚這個時刻的到來,只是,無法承認現實中的到來。
空氣里都是黑色的呼吸,云層很厚,灰蒙蒙像是要下雨。卜一盯著她看了良久,沒說話。他坐在床上,那是他們一開始最喜歡的地方,會在上面寫作業,學習加泰羅尼亞語,親吻。她把我遞給他:“這個……還給你。”
我感到心口一痛。
卜一拿著我,坐在床上,他看著我,我想他從來沒有這么深情地注視過我。伊鯊整理好行李,拉起拉桿,卜一在她后面送她到她的新住所,他看著伊鯊:“想要回來就打我電話。”他看著伊鯊轉身的背影,突然把我舉起來。那一瞬間我感到自己很輕很輕,像要飄出這個世界。有一種宿命的感覺緊緊抓住我的喉嚨。我承認,我很害怕。但是,我并不后悔來到他們的世界。
卜一把我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瓶子受到強大的壓迫發出砰的聲響,那個漂亮的月亮……
碎了。
我的意識……碎了。
同一秒鐘,伊鯊轉過頭。同一秒鐘,她看見那個碎了的瓶子發出了輕柔的光亮,在里面用小鋼絲繞成的伊鯊的英文名字發出清澈金黃的光線。同一秒鐘,云層忽然破開一道裂痕,一道清冽的光線從空氣里升騰起來,黑色的呼吸輕輕地散開。心底聚攏的云層忽然消失了,沉重地無法呼吸的陽光涌進來。
我是伊鯊。那是特別的一天。我從沒有哭得那么傷心,不管是剛開始到這里跟同學搞不好關系,不被最愛的人理解,即使在那天,他們離婚那天,我感覺自己的心痛得快要死掉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有什么東西,永遠地離我遠去了。當陽光沖破空氣掉落進我瞳孔的一瞬間,那種感覺就像我第一次喝雪利酒一樣,濃烈中帶著甘醇,無法忘記的感覺。像是裝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陽光。
我從來就極度缺乏安全感,即使對自己最愛的人,都無法坦誠心扉。卻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對著柔和的光亮,訴出留在心膛里,無法言說的傷疤,讓我忽然隱約覺得,原來,我也能夠感受到微小的,不被察覺的溫暖的目光。
可是那天突然讓空氣中的黑暗通通消散的,難道是真正的陽光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想抓住他,不要變成我的母親一樣。我永遠都不能夠忘記在西班牙的那些夜晚。夜晚中只為我一個人照亮的光芒。是我在這個世界里最殊榮的待遇。
最后,一粟離開了他。他們分道揚鑣,互相深愛,互相傷害。
她是我的母親。我叫羅伊鯊。我媽媽叫伊粟。
人們真是讓我感到惡心。連同我自己。我非常清楚,從來都不是苦日子摧毀了我們,是我們自己,用苦日子當借口,因為它滋生出種種不滿,可怕,憎惡的情緒,然后全部歸罪于,我們不合適,因為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真正的原因卻是,我們自私。因為痛苦的時候以為幸福在前方,拼了命的努力去獲得自己的想要的,在終于衣食無憂的時候發現,我們之間還是存在著這么多問題,一直都沒有根本解決,那個時候累了好久的心終于不愿意再堅持下去。可以共苦,卻無法同甘。多么悲哀。
而那些日子,支撐我撐過來的,并不是其他什么,包括我感謝的那些光芒,是我對你愛。是因為我愛你,所以那么艱難的歲月,我都不愿意離開你。卻在撐過去以后發現,在忙忙碌碌中,我們遺漏了互相的情感,再要一點點撿起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勇氣。即使我有,你有嗎?
那么現在,我愿意有,你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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