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第二個停電的晚上我跑去酒館找卜一,看到他和一群人在拼酒,我一點面子也沒有給他,上去就把酒潑在他臉上,然后拉著他回家。他們都看著我們,目光像燃燒的火燭。我的手在顫抖,害怕他下一秒就會甩開我,但是他沒有。他用醉醺醺的嘴在我的嘴唇上親吻了一下,那是熟悉的雪利酒的味道,又甜又澀。他眼里透著深深的情意,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我們從相愛到同居,我從沒有懷疑過我的選擇,而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恐懼地覺得,我選錯了。現實慢慢把我們拉開。我選錯了。只有愛情沒有面包的日子沒辦法持久。我選錯了。像我母親一樣。
——《伊鯊留學短記》
【熱騰騰和酸溜溜】
公寓突然停電的時候,我慢慢亮起了自己的燈光,伊鯊睜著眼睛看我,睫毛那么軟那么長,瞳孔里有一團我造出的火焰,在黑眼珠上形成一個火焰般的深淵。“好美……”她把手放在我的瓶身上,輕輕地吻了我一下。過了一會兒,她慢慢地睡著了。大概過了不久,卜一回來了。他寬厚的肩膀顯得有點孤單,他放下書包和相機,摸了摸女孩柔軟的額發,也摸了摸我。
謝謝你。他對我說,關掉我頭頂的開關。
當他們都沉入夢境后,我偷偷跳出瓶子,翻開床頭柜里女孩的劇本。
劇本里的女人叫一粟,她有一頭極長的黑發,她不算漂亮,但是身材高挑,氣質卓人,很勤勞。她媽生了很多女兒,她的青春都用來照顧姐姐,照顧老母親了。到了她三十歲的時候,她才開始約會。
她的同學忍不住介紹了一個男人給她。她也就湊合著談了。出其意料的是,男人很浪漫,是個業余的小木匠,會打磨一些有趣的東西給她。他會帶著一粟去跳舞,最重要的是,他脾氣非常好。他單位發獎金的時候,他會買一瓶酒,葡萄酒,Jerez,他們都喜歡喝。但是她的姐姐們都不喜歡他。他太窮了。
小木匠家里只有二十個平方,樓上樓下,還住著他的哥哥嫂嫂和他那滿臉皺紋的老母親。而即使這樣,當他把廉價的婚戒遞給她的時候,她還是答應了。
婚后他媽媽說自己身體越來越不好了,都是因為這一家子的緣故。她因為小兒子的成親只能睡地板,又橫豎看一粟不順眼,整天大吵大鬧,最后兒子也只能投降轉而跟妻子商量:“我睡地板,你和我媽還有女兒睡床。”
兩人爭吵起來。一粟妥協。閉上眼睛,眼淚從她的眼角流下來,她想了五分鐘,隨后把女兒從床上拖起來:“快起來,上學了。”
我跳進瓶子里,摸摸冰冷的瓶子,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貫穿了我的全身,熱騰騰的,酸溜溜的,在我胃里鉆來鉆去,最后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這是我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有趣的是,卻不為自己。
大概就在這段劇情發生的半年后,一粟一家離開了她的婆家,他們開始慢慢開始正常的生活軌跡,慢慢有了新房子,舊日的創口隨著時光都成為了一種內心的成長與雕刻。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候,一粟曾今買回一瓶酒,她決定跟他說再見。那天晚上他們在大排檔的小攤上,像交往的時候一樣聊天。他說:“一粟,這些年受苦了。”她想說是,又不愿再傷他。
“你看這雪利,釀造的初期從來都不會太順利,要經過三到五年的陳年時間,用一種索樂拉式的陳化法,一點點給老酒注入新鮮血液。抽出的都是最底層的酒釀。最后出產的才能保持甘冽清甜的味道,又保有一種值得男人豪飲的醇厚。我們的生活,一直以來都曾最底層抽出讓我們苦澀的東西,但是幾年以后,它一定會有當初辛苦的道理。你知道跟著我不會榮華富貴,但是你還是跟了。我知道帶著你一定會熬出頭來,你也要相信終會有這么一天。”
她心里覺得他說得惡心,在到家之前,她偷偷撕了那張離婚協議。不是被話語打動,這個意志從一開始就不堅定。
我聽見他們起床的聲響。
“晚上我們去古埃爾公園吧。”
伊鯊愣了一下,隨后一下子跳到男生的身上:“……好!”
傍晚她在入口等卜一。天已經慢慢暗下來了,但是卜一還沒有出現,伊鯊不斷地給自己打氣,最后她接到一個電話。
我偷偷鉆進包里,不忍心看她瞬間黯淡的眼神,過了一會兒我又忍不住鉆出來,慢慢發出光亮。她看到光,把我拿出來端詳:“你這個家伙,從一開始就沒正經過,偽劣產品。可是我真是離不開你了。”她把臉貼在我冰冷的瓶身上,“不知道為什么,即使我們走近了,我也依然有時候會感到自己離他好遠,好陌生……”
附:羅素的郵件
今天我們在咖啡廳見了一面。她臉色看起來更黃了。我點了一杯雪利酒,可是她一口都沒動,她走的時候,我看到她座位上有掉的東西,是張辭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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