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5年8月5日
清晨。空氣里游蕩著火災后特有的刺鼻氣味,海風的咸澀,以及若有若無的腥臭。
戰士們站在警戒線旁,腳下散落著酒瓶。“為勝利!”有人喊道。另一個醉醺醺的人瞥了眼火災后的廢墟,發出刺耳的大笑:“為懲罰!”
有穿著軍裝的人朝這邊走來,他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了。離門口最近的小伙子瞇起眼睛辨認何哲的軍銜,神情變得嚴肅。“上校!”他喊,噴出一股酒氣的同時努力站直,歪歪扭扭地敬了個禮。
何哲冷淡地掃視他們,問:“怎么回事?”“有漁民比較激動,過來鬧事兒。沒傷到人。”那個年輕人頓了頓,補充道:“我們來的時候,這兒已經燒毀了。”
何哲點點頭,然后朝那幾棟廢墟般的建筑走去。
“危、危險。”有人提醒。何哲沒有理會,徑直走入那扇在火災中扭曲的大門。火焰剛剛熄滅。滿地是泥濘的灰燼。
他走過墻壁焦黑的走廊,走過扭曲的文件柜殘骸,走過一地的碎玻璃。
十五分鐘后,重新出來的何哲沒再看那隊士兵一眼,匆忙離開。在他的口袋里,有瓶純度很高的生物致死劑,上面貼著標號,“六十七”。
有輛車在馬路對面等他。駕駛座上的人說,我們先去軍部。何哲點點頭,有些疲憊地說:“抓緊時間。”
他們沿著海岸線一路行駛。原本金色的沙灘,被一層層褐色的物質覆蓋,那是海蜇們腐臭的尸體。新趕到的志愿者正在那里忙碌著,試圖清理,卻怎么也清理不完。
何哲轉過頭,閉上眼睛。
去軍部參加了授銜儀式,別著嶄新的肩章,在赴任第七科研所所長的路上,何哲昏昏欲睡。他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江良給他留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象,讓人一生都無法忘記。
大四時,學校突然組織了場考試,題很難,全系都要參加。成績下來后,何哲被導師叫去辦公室,有位穿軍裝的年輕男子在等他。那人神色不羈,打量著何哲,突然就笑了出來:“怎么,是你這根豆芽菜考了第一名?”何哲瘦是瘦,還沒被人這么明目張膽地嘲笑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站在旁邊的導師抄起本論文就朝江良揮去,語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挖人墻角還這么趾高氣揚,你看我……”
一下午的時間,他們聊了很多。
畢業晚會那天,何哲被江良死皮賴臉地接到了海邊,參觀第九研究所的水下繁育池。沙海哲-L。和沙海哲外表相同,只是在個別基因上稍有差別,繁殖速度是普通海蜇的九倍。海月水母A,子代基因變異率能夠達到百分之十七以上……何哲從沒聽說過這些生物。這和他平時上課接觸到的東西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三十年前,一群愚蠢的外國研究員,想通過基因改造來加快食用海蜇的繁殖速度,以提高經濟效益……可惜,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創造品。”何哲沒有問,為什么這些事情沒有被寫在教科書上,在外界也沒有什么消息。一旁的玻璃幕墻后,無數水母在淡藍色的海水中自由穿行,仿佛永遠也不被拘束。
他們來到了江良的辦公室。那里擺放著很多瓶瓶罐罐,各種海蜇的標本泛著詭異光澤。詭異卻美麗。江良倒了兩杯酒,沖何哲舉杯:“還沒說呢——祝你畢業愉快!”
溫室效應,海水富營養化……水母數量激增,大型水母暴發。
近海的漁業資源開始衰退,海水中毒素逐漸泛濫。如果任其自由發展,最終海洋生態系統將失去恢復力——嚴重的危機。各國都在研究對策,也都沒什么突破進展。
硝煙。何哲想,沒錯,每一滴海水中都融入了硝煙的苦味。科技戰早已在各個領域中蔓延,人們彼此心照不宣。他微笑,飲下冷酒。
“歡迎加入。”
水母爆發,四十年一次被視為正常的自然現象,一年一次只會惹人恐慌。
作為海洋生態系統的“盲端”,它們能以大多數浮游生物為食卻沒有什么天敵;通過自身的刺細胞系統,能殺死碰觸到的大部分生物。有性生殖僅僅是開始,螅狀幼體會生出匍匐根不斷形成足囊、甚至橫裂體也會不斷橫裂成多個碟狀體……無性生殖更能保證大量繁殖。何哲想起大學時,自己導師的感慨:“想要讓水母回歸正常數量,或許只有毀滅整個海洋。”
這話已經過時了:“621”事故過后,整個水母科都不再具有威脅。
但只有一片海洋被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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