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

　　和小情人約會后的第二天，王宙就帶著倩娘乘船走了。倩娘如愿以償了，但卻并沒有流露出很高興的情緒，依舊是不冷不熱。兩個人坐在船上，王宙摟著倩娘消瘦的肩膀說，如果舅舅同意，回去以后我們倆辦場喜宴吧。倩娘仰著臉，嘴里念念有詞，仿佛在數著天上的星星。聽到王宙熱切的話語，她停了下來，說，好啊，你決定好啦。

　　王宙對著倩娘的側臉端詳了一會兒，她美麗得像一塊冰毒，王宙品味了她五年仍覺得津津有味。女人能用來長久吸引一個男人的，大概只有美貌吧，倩娘在這方面很有天生的優勢。這時的王宙，其實心里還是很忐忑的。他不知道舅舅張鎰會怎么處理這件事，大發雷霆把他收押監獄？或是默認了這樣已經水到渠成的婚戀？不過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和倩娘分開的，大不了就殉情，誰拿他們都沒辦法。

　　陪倩娘看了一陣夜色，王宙回到了船艙里。他要寫封回信給哥哥王宇，告訴他，他要回衡州了，可能還會舉辦婚禮，也可能辦不成，在這兩種情況下他都希望能見哥哥嫂子一面。王宙認為哥哥也愛過倩娘，所以一直不敢把自己的妻子就是倩娘的事情告訴哥哥。這次他回去，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準備把自己是倩娘丈夫的這個事實向世人宣告。

　　王宙托著腮坐在木桌前，信已寫了三頁紙寫到了盡頭。百無聊賴之際，王宙想起了他的女道士小情人，他記得他遺棄她的那一刻，她盛裝蜷縮在酒缸里，像感染了瘟疫的小病貓。她本身是個很有天賦的道士，因為他而改變了整個人生走向。唐代還沒有“制服/誘惑”這個名詞，但穿道士服裝的女人很性感，倒是大家公認的。說實話，王宙挺喜歡她的，盡管不能和愛倩娘相提并論。

　　王宙有些難過，仿佛遺棄她之后才發現她的珍貴似的。他靜靜地把和女道士小情人相處的記憶掃描了一遍，她是個很可愛的女人。王宙記得，小情人給他表演過煉金術。這是一種很高端的法術，一般道士就算為這個法術耗盡心血也沒什么成果，別說黃金了，就連土豆都變不出半個來。小情人很年輕，卻已粗通這門法術。她先把泥土捏成金子的樣子，然后扭來扭去唱了幾句歌，泥土就翻身成了金子。那次演示完煉金術后，小情人驚喜地抱著王宙。她幾乎叫嚷著，說自己真正學會了煉金術，以后可以給王宙變金子，讓他的生活富足一些。然后她給王宙做了一番解釋，她說，認識王宙之前，她就能把泥土變成金子，但是因為技術不夠精湛，變出來的金子會發出陣陣尸臭，而且最多一刻鐘就會變回泥土。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變的金子已全然擺脫了尸臭，她覺得這是因為王宙給她整個人帶來了積極的改變。小情人把變出來的金子送給了王宙，王宙打算上交給倩娘，順便自己貪污一小部分，用來投身賭博事業。然而，一走到街上，王宙就發現不對了。這些金子被光一照射，瞬間變回了泥土的本性。現在王宙想起這件事，有種說不出的感慨，但他怎么也分析不清其中有什么暗示。

　　在回憶里行走了片刻，王宙意識到他根本不知道小情人叫什么名字。他對她的稱呼是“喂”，沒有任何累贅的字，他就這樣叫了她整整幾個月，一點也沒覺得別扭。這時，王宙險些后悔得哭出來，他把這種傷感解釋為他是個很善良的人，他覺得他虧欠了小情人太多。王宙雖然很迷糊，可是我明白，在這個故事里，這個女道士小情人雖然沒有名字，也沒得到多大的愛，但她卻是活得最鮮明的一個角色。王宙會感慨欲落淚，是因為他的感動。

　　船艙外的天色又黑了幾層，倩娘文雅地走回王宙身邊，她沖他清淡地一笑。和平時不同，王宙并沒有心花怒放，反而越發傷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