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情人”這個身份,本身就是很艱辛的。世界上只有一小部分天賦異常的姑娘能駕馭它,其中有手段的更是把它發(fā)展成了一種職業(yè)。女道士不是這樣的人,她善良、脆弱,又極其缺乏安全感,盡管平時熱情開朗,但無法改變自己的本質(zhì)。
在這漫長的兩天里,小情人飽受折磨。王宙一走,她就開始挖洞。她以王宙以前挖給她透氣的小孔為基礎(chǔ),每時每刻不辭辛勞地擴張它。實在累得受不了,她就把自己幻想成一只地鼠,然后用地鼠的思維激勵自己。挖著挖著,指甲裂開了,血落在水泥上,長久不止。她毫不在意,簡直像吃了搖頭丸,把生死置之度外。由于小情人很瘦,所以挖了幾個小時就能鉆出洞。她找了個竹籬笆,遮在洞上,甩了甩還在冒血的雙手就走了。
那時天剛亮,灰蒙蒙的表皮還不曾褪盡,小情人帶著一身酒酸氣上了街。我們都知道,小情人被王宙非法拘禁了好一陣子,剛出來肯定很興奮。鮮花鎮(zhèn)的商販開業(yè)都很早,所以這時街上已熱鬧起來,而盡管滿腹憂愁,小情人還是蹦蹦跳跳像只兔子。她用很早以前攢的私房錢買了些需要的東西,因為她被關(guān)得太久,通貨膨脹讓她瞠目結(jié)舌。本來以為可以過完下半輩子的私房錢,買了沒多少東西就用完了。小情人很沮喪,她跳過了幾個街角,忽然看見了一個很特別的女人,她暗自嘆了口氣,她想,這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我們很容易就能推理出來,那個特別的女人是倩娘。小情人第一次見到王宙的時候,他在給倩娘買棉花糖,所以她順便也見到了倩娘,這是她們唯一一次見面。時隔數(shù)月,目光再次觸碰倩娘的臉頰時,小情人還是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她本能地向后一縮,待倩娘走遠(yuǎn),她才慢慢探出頭,稍一遲疑,最終跟上了倩娘的腳步。兩人始終保持著十來米的距離,后來天色清明起來了,街上人也越來越多,吞沒了她們兩個的身影。
小情人跟蹤倩娘,并沒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她只是想仔細(xì)地辨認(rèn)一下,王宙深愛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形狀的人。小情人是個道士,從小師傅就教育她,做人要謙虛;驕傲的人不好,驕傲的人走路容易踩到香蕉皮。于是她靠著自卑戒掉了天性里的高傲,就在她尾隨倩娘的時間里,她無時不感到自卑的元素在身體里流竄,讓人很想大哭一場。據(jù)小情人事后回憶,當(dāng)時倩娘的行程是這樣的:先去早市里賣掉一些刺繡品,然后買了個酥餅做午飯,接著一路走到了巷口,對著遠(yuǎn)處眺望了很久。跟蹤到這里,小情人感到一陣心力交瘁,她不得不快點回家,回到那個酒氣濃重的小黑窖里。
跟蹤倩娘的事,小情人在兩天后向王宙坦白了。她還歸納了她的跟蹤結(jié)果,對王宙說,不否認(rèn)倩娘是個很美麗的女人,并且她可能還很溫柔善良,可是她身上的人的氣息很單薄,她和我們不是同一世界的人。這些話,王宙當(dāng)然沒聽進去,道士本來就容易疑神疑鬼,他很能理解小情人的嫉妒。嫉妒的味道,他自己也品嘗過,比如他曾經(jīng)以為哥哥王宇也同樣深愛著倩娘,那時他恨不得把哥哥剁成肉醬。直到后來哥哥娶了別的女子,倩娘也隨他私奔到鮮花鎮(zhèn),他才真正釋懷。
如約見了小情人的王宙,那天真被嚇得不輕。他看到墻上多出了個狗洞,小情人分明是出去過的樣子,他又驚又氣,覺得自己受到了忤逆。那次約會,小情人一改往日不修邊幅的模樣,換下道士服,穿起刺繡精致的高腰襟襦裙,臉上還均勻地粘了胭脂粉。為了讓王宙能看清自己,她還特意買了蠟燭。她點了那么多蠟燭,導(dǎo)致王宙一直提心吊膽,怕風(fēng)一吹酒窖就會著火。此外,她還準(zhǔn)備了很多菜,看上去色澤艷麗,吃起來卻都有點腥氣,大概是因為小情人做飯時,破裂的指甲里一直滲出血液吧。
小情人說,求求你啦,不要走嘛。王宙說,不行的。小情人說,那這樣吧,把我藏在酒缸里,封起來一起帶走。王宙說,不行的。小情人說,或者……你每兩個禮拜來看望我一次吧。王宙說,不行的。小情人說,那每隔一個月好啦。王宙說,不行的。
小情人今天打扮得很美麗,王宙想,要不是因為我,她一定能找到愿意給她很多金子很多疼愛的男人。王宙狠狠地喝了幾口酒,抬起頭的時候小情人又開始流淚了。
小情人說,王宙啊,我長這么大只愛過你一個人,你走了我沒辦法活下去了。小情人說,我還記得我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那天師傅帶我路過蜀中,在摩肩擦背的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后來師傅帶我去飯館吃飯,我們點了很多菜,我告訴師傅我要留在這里,因為這里的菜很辣,很合我胃口。師傅問我那你哭什么,我說,因為辣唄,辣椒吃多了都要哭的。我拋棄了過去的生活,而去嘗試另外一種毫無把握的生活,你根本無法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你要走了,也許你以后會遇上更雍容更美好的生活,可是再也不會有人像我這樣愛你了。小情人說,王宙,我知道你很孤獨,我們是一樣的,所以我盡自己的所有力量來維持你的快樂。我越是渴望被愛,越是主動來愛你,因為你就是我自己呀。
小情人還想說更多的話,王宙捂住了她的嘴巴。王宙說,你說的一切我都相信的。而也就是在這一刻,王宙大徹大悟,他終于下定了離開這里絕不回頭的決心。因為他確信了,小情人對他是極度認(rèn)真的愛,這樣厚重的感情會抵消他的自由,他承受不起。這里小情人的理解又不同,對于王宙的毅然離去,小情人認(rèn)為是他從來沒愛過她,女人大抵都是這樣無理取鬧的吧。
王宙把手從小情人的嘴巴上拿了下來,手心上的紅色唇膏印讓他覺得反胃,這更堅定了他離開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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