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王宙去鎮里的郵局取他哥哥的信。王宙的哥哥叫王宇,兄弟倆從小分開,但哥哥不時會去張家探望王宙,自從王宙出奔蜀中后,兩人一直保持著書信來往。哥哥講,他一切安好,娶了個衡州美女,又一溜煙跑去清河做官。還說,他日若有機會,必當相見。
王宙嘆了一口很長的氣,然后將信藏進了口袋里。他有些埋怨哥哥,假如哥哥把信寫得更長一些,他就可以用讀信來消磨掉更多的時間,而不用立刻面對“去賭場”和“去見女道士小情人”這兩個選項,難以抉擇。那是四月,溫潤的風在街上來回翻滾,王宙茫然了一陣子,最終鼓足勇氣走向小情人的家。
王宙和小情人的關系是極其私密的,倒不是害怕鄰居們的閑言閑語。王宙這個人很豁達,他知道“王宙”也好,“倩娘”也好,最終都會消失在茂密的時間叢林里,和無數個“生卒年不詳”的大眾名字一同蜷縮在歷史書的角落,所以他根本不介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之所以不公開,是因為他不想給小情人任何名分,倩娘就像氫氣球一樣浮沉在他心里,占領著他的感情。講到這里,一定會有人提出異議,既然王宙對倩娘的愛如此濃郁,為什么還要另覓情人呢?這個問題王宙自己也思考過,他得出的結論是:因為倩娘變了,變得冷淡而又喜怒無常。后來他也懷疑過,這可能是他的錯覺,因為他孤獨太久,對世界上存在的秩序和理智茫然失措,所以很可能是他誤解了倩娘。可惜他和小情人的奸情木已成舟,退路被堵死了,不過不管怎么樣,他對倩娘的愛始終只增不減。
王宙對待小情人,就像對待一件私有財產一樣。用法律的專有名詞來講,王宙掌握了對小情人的所有權。王宙要保持戀情的私密,于是把小情人藏在一個密不透風的酒窖里,并找到個適合她身材的酒缸給她睡覺用,為了方便小情人呼吸到新鮮空氣,王宙還特意在墻壁上挖了幾個小孔。做完這一切,他把一把5公斤的鎖吊在酒窖門口,從外反鎖著小情人。作為旁觀者,我總覺得王宙這樣做很殘酷,但愚蠢的小情人卻毫不在意,反而認為這是王宙愛她的一種方式,她感到無比愜意。這個女人對生活充滿無休止的熱情,這也是王宙喜歡和她在一起的原因。
那天王宙打開鎖,由于是晚上,酒窖里一片漆黑。王宙做賊心虛似的輕聲地問,喂,你在不在?回聲像狡黠的老鼠在屋子里游蕩,卻沒有任何回應。王宙反復問了幾遍,屋子里始終沒其他動靜,他嚇了一跳,難道這個女道士新學會了開鎖的道術,偷偷出去了么?不過王宙的主流情感并不是驚嚇,而是不耐煩,他煩躁地罵了一句,早知道老子去賭場了。直到他摔門要走時,小情人才從黑暗里跳出來抱著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她說,人家只是開個玩笑嘛。
兩人在黑暗里對坐了一會,王宙講了幾則老掉牙的笑話,小情人笑得花枝亂顫。那時酒窖里很黑,能讓彼此有存在感的唯有聲音而已,小情人覺得,如果自己不笑了,那么突如其來的安靜一定會讓王宙感到壓抑,所以她不愿意停止。王宙則是另一種想法,首先小情人的笑讓他意識到自己很有幽默天賦,自信感油然而生。而同時他又想,這個女人怎么這么蠢,什么都要笑。
過了一會兒,王宙把能講完的正常笑話都講完了,就開始講黃色笑話。古代人很了不起,沒有電子產品,沒有快播,但欲望卻不可能濃縮,因此他們大概都具有很強的想象力吧。小情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順從了他,她就像只3個月大的松鼠,溫柔而羞澀。事后,王宙恢復了男子最理性的時刻,他本想好好組織一下語言,盡量用能避免小情人傷感的詞語,結果又發現這沒有意義,于是他很直接地對她說,過兩天我要走了。
小情人從酒缸里跳了起來,聲音聽上去很愉快,她說,好呀,帶上我一起唄。王宙的眉毛皺成了百褶裙的樣子,他說,不行的。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你想去哪里自己去吧,我可能再也不回來了。隔了幾秒,小情人才緩過神來,她說,不要嘛,我以后再也不躲起來嚇你了。她講話的腔調讓王宙于心不忍,后來王宙聽見她哭了,她經常哭,以前王宙總覺得很煩,那天卻發自內心地憐憫她。王宙說,你先別哭啦,我再想一想。
對話完了,王宙摸了摸口袋,發現里面還有幾片銀子,等會估計還能去賭場輕松一下。想到這里,他的每分鐘180的心率平緩了很多。小情人僵硬地坐在他旁邊,她說,那好吧,你兩天后再來找我一次,我們最后聊一次。王宙隨口答應了她,她又反復叮囑了他幾次,王宙便出了門。鎖門的時候,他隱約聽到她哽咽的聲音,她說的大概是,鎖得緊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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