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溪邊,把口袋里的煙都抽完了,煙頭被我丟進了河流,它們被嘩嘩的水聲送走,不知要流到什么地方去。而我眼前是厚厚一叢的蘆葦,還沒有開花,風時緩時急得吹過,可以聽見蘆葦葉相互摩擦的窸窣聲。我起身把視線拋向遠方,只見之前的萬家燈火已經(jīng)滅去,空氣里除了黑暗,還浸泡著時隱時現(xiàn)的安靜,這讓我的思緒飛揚,憶起柳紅花已經(jīng)走了一段時間了。
我以后還去過“金蓮洗頭屋”幾次,當然不是想作案了,而是每次經(jīng)過都差不多會被柳紅花拉進去。我問她拉我干嘛,她說看看我,想跟我聊聊。對于這說法我沒有異議,有人愿意看我難道我還不樂意給她看?但是聊聊我就不想了,主要是這地方不適合聊天,會影響小老鴇的生意和顧客的心情。我說這環(huán)境不行,沒什么好聊的,柳紅花說那就換個地方聊,好像我跟她很熟一樣。假如沒事我就會答應,有事我就顧上上那么多了,開口就是:聊聊,這簡直是無聊!我和你沒什么好聊的,何況你也知道,我一直有點口吃啊!
我還記得有次沒事,我們到河邊蘆葦叢聊聊的那一次。
柳紅花跟著我從發(fā)廊出來,我們走向了河邊,鉆進蘆葦叢里,自然而然地躺了下來。接下來我看見的是交錯雜亂的蘆葦葉,湛藍藍的天空,還有成群結(jié)隊的飛鳥,陽光從葉隙里漏下來。我聽我老爸講,他年輕時很懂浪漫,經(jīng)常與我老媽到河邊的蘆葦叢里約會,看看月亮星星,說點甜言蜜語,也許我就是在這片茂密的蘆葦叢里產(chǎn)生的——看我老爸的樣子,我推測他年輕時肯定很不規(guī)矩,肯定把蘆葦叢當床使了。但是現(xiàn)在我在這里絕不是想子承父業(yè),隨便亂搞,雖然這風景會讓我有這種沖動。
我把手彎在腦后當枕頭,左腿繞在右腿上面,成了一個直頂天空的二郎腿。柳紅花則躺在我身邊,四肢大張,非常愜意。這樣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就開始東拉西扯了。我做了個表率,先問了個問題,這也是我最為好奇的問題——你為什么入了這個行當?柳紅花說,這個行當沒什么不好,也挺掙錢的,至于世人會怎么看,我才不管。聽她這答案,我大吃一驚,說道:這沒什么不好,可也沒見得有什么好啊,你還真灑脫,有沒想干點別的(本來我想說有沒想從良,但我轉(zhuǎn)念一想,她干這行也是為了吃口飯,不能算干了壞事,放城里還解決了民工兄弟的難言之隱),她說想倒想,可是她沒想到自己會干點別的,小學沒讀完就出來打工,工沒打著半路就叫人騙了,結(jié)果就干了這行,講到這里,她的表情就與天氣相反了,變得有些陰沉。我又說,現(xiàn)在國家不是普及了九年義務教育嗎,你怎么小學都沒讀完,她說,她老爸得病死了,老媽改嫁了,只好跟著爺爺過,后來爺爺也死了,沒人管她,只好輟學,跟著別人去打工。我聽著聽著,怎么感覺她這故事編的這么慘——現(xiàn)實中真有這么不幸的事?不愛孩子的媽?于是我若無其事地應道:你這故事雖然講得很好很動情,但我怎么都覺得這有點假,好像胡編亂造為博取眼淚的電影。
這話剛出口,我肚子就被揍了一拳——柳紅花翻過身來,握緊拳頭給了我一拳,但這點力道實在太小,只相當于給我撓了癢,但糊里糊涂被撓了癢也不是件開心的事,所以我憤然起身,傻氣直冒地問道:你打我干嘛。這答案其實我很明白——拿別人慘痛的經(jīng)歷開玩笑就應該被揍。因為這一拳,我相信她沒有瞎編,而是句句屬實了,這么說來,她倒挺能博取我的同情,于是我給了她一點安慰,說了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雖然我不知道好起來的幾率有多大,能好到什么地步,但這時候不給點安慰就有失紳士的風度。
后來我們又扯到她名字上去了,我說我覺得她這名字太土了,比我的還土,她說:可不是,我也是這么認為了,但這是大姐娶的藝名,是為了討顧客的歡心,我在想,也是啊,入鄉(xiāng)隨俗,看人下菜碟,名字娶高雅了顧客還會有意見:你這名太難聽了,我可不愿嫖你!她接著又說:我本名叫柳楊薇,開始大姐也覺得這名不錯,很符合職業(yè)要求:柳隨風蕩,水性楊花。后來有次接客,他聽了我的名字,馬上就興致全無,嚷著要換姑娘,之后一番調(diào)查,才明白原來問題出在名字上面,楊薇與**同音,而那個客恰好是個**,他聽了這話,大受刺激,從此再也沒光顧我們店了。經(jīng)她一解釋,我又覺得,兩名難聽取其輕,柳紅花這名雖然土了點,起碼還保住了飯碗,要按原來那個名字,不被顧客打死也早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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