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偷情的代價

沈梅逸讓人羨慕的，是《浮生六記》里那溫情而雅趣的生活。那種中國人特有的意趣，使蕭南在浩如煙海的中國文人中記住沈復這個人，還有他的妻子陳蕓。中國的夫妻若都能像他們那樣，也許就會少些受虐的母親，也會少些在絕望中自殺的孩子。

返校，蕭南先斬后奏。李夢瑤雖有微詞卻并未深究。回到班里方知，學校里出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事，也是一場婚姻的鬧劇。

學校里頗有名氣的數學老師和很有影響力的物理老師矛盾激化幾近血濺五步。緣起是物理老師的妻子：一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嬌滴滴甜絲絲香嫩膩滑的英語老師。三人帶課本是強強聯手，不料強悍威猛的數學老師竟與香甜可人的英語老師日久生情。想是自古偷情都帶著誘惑和刺激，二人帶課之余眉目傳情，彼此暗示挑逗，與日俱增的感情竟若決堤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英語老師本已有孩子，數學老師也有妻室。可英語老師體態豐盈秀媚動人且性感香嫩頗能誘人口水，又受外國文化熏陶大膽開放；周五在數學老師的挑弄之下不免春心蕩漾欲火難耐，二人丟下學生去英語老師家顛鸞倒鳳翻云覆雨。

物理老師外形俊朗舉止文靜，本就機敏過人，對二人的曖昧關系有所察覺苦于無真憑實據。晚間備課，見二人未來心生疑竇，細想，便知不妙。他給學生劃下幾道題，讓科代表維持紀律，急沖沖往家趕去。

推門，不開。院門竟從里面反鎖。一通猛砸無人答理。想到那美貌如花的妻子背著自己偷漢子此時正共寢一床行云雨之情，羞憤難當，他欲死的心都有。恨得將牙齒不知咬碎幾顆卻無法入內。人慌無智，他渾身酸麻坐在門口只待那奸夫淫婦出來。

再說屋里二人曲盡其趣聽得砸門聲魂兒早已飛了去。纏綿銷魂之意盡消。數學老師再無眷戀，撇下床上嬌婦光腳丫只穿條褲衩翻上院墻，他集中神智聚氣凝勁便往鄰家跳去。不想鄰家墻角有個菜窖，忘記蓋窖蓋。他“噗嗵”一聲墜進去只摔得個頭破血流面目全非。

外面蹲守的物理老師正自生著悶氣，聽見響動，豁然想起鄰家可越墻而入，沖去鄰家見鄰居睡眼矇眬出來，忙借鑰匙把菜窖門鎖死。

可憐那“英明一世”的數學老師只穿個褲頭在窖里冷凍一夜。物理老師則搬梯跳進自家的院子。他見那小婦人粉腮嬌紅香汗交流蜷在那里，床上一片狼藉，幾乎羞死，沖出屋子提條棒子去鄰家打開窖門把窖里赤條條的老師一頓棒揍。

次日他去辭職；幸而他物理教得極副盛名各校都欲爭相納入麾下，故此教育局很快給他轉了學校。而那窖中的數學老師拿出三千元做賠償，此事不了了之。

可紙里包不住火，丑聞不脛而走。各院校次日都知道消息，流言漫布小城。有好事者，常進入校園尋熟人打問，要見識那嬌嫩欲滴的英語老師。見那英語老師依舊風情逸致地扭腰擺臀在校園里賣弄風騷，落得許多口水。

校長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因教師行為不檢點，憑空失去一位優秀的老師不說，為人師表的教員竟干出這等丑事，給校里留下一段“佳話”，不知如何是好。此等風流韻事不若孟可被打可在班會上號召學生捍衛校譽，這事不易聲張亦難以啟齒，說了是連說話人也會羞煞的，怎好去冠冕堂皇在大雅之堂上放肆。

但人多口雜越傳越玄，添油加醋之余有醉鬼狂徒來校欲尋英語老師銷魂。學校無奈只得增雇保安，白晝黑夜都緊閉校門。

不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一個神通廣大的異人竟然趁醉在夜間翻墻而入，來到班里大放厥詞欲調戲輕薄英語老師。這恰如廁所里丟石頭，激起公憤（糞）。眾上自習的學生一擁而上，把那酒鬼揪出去，一人一腳踩個半死，提衣領拽頭發像拖死狗般把他丟出去。那人口吐鮮血癱倒于地門牙不知少了幾顆。社會游痞總算吸取教訓，以后再不敢來觸犯眾怒。

小城老師所作所為真可謂“古靈精怪，驚世駭俗”。如若有文人寫本《校園奇譚錄》，其銷路定然不錯。蕭南補齊筆記，把落下的功課趕上。不免懷疑沈復殘存的四篇文章，所記是否屬實。他輕嘆口氣，他悵悵地踱出教室。廊下的一個人，他看一眼愣在那里。

雨婷像朵牡丹盛放于廊下；從她身邊經過的人都不忍從她身上收回目光。一群長舌的女生指手畫腳的議論，幾個在墻角吸煙的男生流里流氣地打著口哨。

天然的特質，古典而優雅的美。沒有人不愛花，也沒有男人不愛美女。自認為不以色相取人的蕭南，此時方知自己的虛偽。雨婷的美遠勝于世間的花，會使但丁停下腳步。

“怎么……”蕭南有些恍惚。

“嘴張那么大，里面都可以塞個蘋果嘞。”雨婷淡淡地笑著說。

“哦——”蕭南覺得自己思維有些遲鈍。他的心中升騰著一種無法言表的憐惜，這種感覺使他有種朦朧的錯覺。

“說什么呢，倆人？”皇甫振東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沖蕭南叫囂道：“我說四處找不到你，原來在這里幽會呢！噫，這妹妹好像哪里見過。嘿嘿，金屋藏嬌！”

蕭南回頭道：“你小子陰魂不散，怎么哪都能遇見你。幫我和老師請個假，我有事先走一步。”蕭南說著，帶雨婷離開。皇甫振東在身后大聲叫嚷：“南哥，那妹妹叫什么你總得給我介紹介紹再走吧！真不夠意思……”蕭南和雨婷相視一笑。

浪漫是一種心境。蕭南被某種幸福感滋潤，心里若灌蜜，甜絲絲，美滋滋。空氣沁徹心胸，似乎連那讓人微醉的暮晚的風也悠悠地不知所蹤。

路在腳下延伸，攤鋪向沒有盡頭的遠方。遠方，盡頭。路的盡頭也許就是繞地球一周后的起點，從出發的地點穿過有路和沒路的地方越過南極和北極也許回到的還是這里，但回來時可能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正如我們歷盡千辛萬苦去拼搏，可直到垂暮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我們想要的只是靈魂深處最初的那一點點滿足。身邊的這個美好的女子，自己該如何去呵護。如何才能不讓曉穎和林璐的悲劇重復……蕭南望著路，腦海里浮動著離奇的念頭。

雨婷走在蕭南身邊，看著沉默的蕭南心中忐忑。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否有些魯莽。從小性格里有種不愿被羈束的小小的叛逆；朱麗葉露伊斯嘉爾曼海斯特?白蘭簡?愛葉琳娜郝思嘉的形象深深種在心里，使她覺得名著里的愛情并非遙不可及。《紅樓夢》里年青的女子尚有讓人羨慕的情思，而現實……空氣清涼，道旁的櫥窗里飄出王菲的歌《人間》。聲音純凈，像空中飄落的雪花有純潔的晶瑩。純潔。純潔的也許只是歌聲。震撼人心的是感情編織出的瞬間，而不是漫長而無聊的一生。腦子里有些混亂，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

“覺得好奇怪，和你在一起感覺很踏實。”雨婷打破沉默道：“仿佛很多年前就相識。”

“也許前世就是伴侶，當初約好投胎轉世的時候要彼此記得，只是喝下孟婆湯的時候就把彼此忘記；斗轉星移命運輪回，經過幾世各自的孽緣劫數在今生才相逢。”蕭南接口道。

“也許吧。”雨婷說。傷勢已無大礙，與命運之神擦肩而過給她心里留下陰影。珍惜；命運。諸多思想糾結在一起。

夜氣添些涼意。清寂的月光照著霧蒙蒙的空氣。橘黃燈光下的林蔭小道，雨婷與蕭南保持恰當的距離。她心里裹著薄薄的愁緒。美麗的天使細碎的影子散落在她的周圍，微妙的感覺。

幸福也許是種想起時總會情不自禁想流淚的感覺。正如想念時心中漾起淡淡地惆悵，思念的潮水漫過，禁不住洇濕眼眸……

夜，靜靜地；林中，也是靜靜地。兩人坐在蕭家屋后的小樹林里，只有篝火里的木條不時發出噼啪的響動，掃淡一份寧靜。通紅的火苗映著雨婷嬌美的小臉，鮮紅潤澤，很美，很美……

蕭南用樹杈不時撥著燃燒的木條，火星隨蕭南的撥弄上升，在空中睡去。雨婷望著蕭南，臉上露出淺淺的笑。那么迷人，讓人感覺現實的不真。也許真的是在做夢，有些奢望這夢永遠不醒。美夢，可以烘去現世的冰冷。

“喜歡梵高是因為他的畫里有自己的影子，喜歡達利是因為他的畫里有世界的畸形。覺得人生是孤獨而悲苦的，很幸運能夠遇見你。”雨婷望著火，憂郁地說。

蕭南望著她，許久說：“每個人都有疼痛的記憶，因為這些記憶人才活的真實。”他默默端詳眼前的女子，許多舊事泛上心頭。他安靜地撥弄火，不再說話。聲音在此時顯得多余。他覺得這樣心無牽掛的在一起，有種無言的幸福。溫暖，貼心。多久，感覺靈魂被冰封在寒冷的冰川；孤單、痛苦，連眼淚也被冰結在冰冷的心房隨著破碎的感情成為遠古。他不敢付出感情，只冷冷地看著物事遠去，在無淚無言的痛苦中任憑心碎成沫、淚凝成血。

夜氣中添了些涼意。雖然面前有火，但背后依舊有些冷風襲來。蕭南把外套脫下，輕輕地披在雨婷的身上。雨婷揚頭望著他，堅持要取下來讓蕭南穿上。蕭南沖她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雨婷無語，望著蕭南，良久，不再堅持。她把目光從蕭南身上收回，全神貫注盯著火，若有所思。蕭南靠近輕輕擁她入懷，有醉人的清香滲入鼻孔，幸福得令人顫抖。雨婷把頭依偎在蕭南的臂彎里；秀美的長發和那美得讓人心痛的小臉，讓人望一眼就會丟失靈魂。也許把全天下最華美的辭藻用盡，也難書那姣美的姿容。蕭南能隱隱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時間靜靜地從身邊凋零。可，誰會在意呢？因為，這一刻已在彼此的記憶中成為永恒；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