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過去,日子平淡如水。沒有波濤,亦無浪涌,甚至連個漣漪都沒有。蕭南完成他的計劃。可惜始終沒有林璐的消息。張雨婷的信來過幾封,蕭南草草回復。本來打電話是極便捷的溝通方式,因內心有些莫名的情愫還是選擇原始的寫信,倒不是排斥文明,只是覺得它淡化了感情。寫信寄出,收信人可以多看幾遍。也算是對現在的一種記錄,亦或留待他日當作思念的種子,消磨時間。張雨婷的信中少去許多粉飾,添了幾多真純。
蕭叔父滿身淤青被趕回來,住在蕭祖母家。祖母是童養媳,與祖父之間沒有多少感情。只是同一屋檐下天長日久,磨合出親情。蕭祖母以前做過婦聯主任又是治家的能手,性子里有股男人的剛性與干練。蕭祖父去世后伊租下房子自己住。原因一是怕日用舊物觸目傷情,二是怕蕭叔父酒醉鬧事。可惜,是禍始終是躲不過的。
蕭叔父離異后把工資留在警局里,直接與局長領。可是被那同居的女人一頓媚惑,還是把經濟權完全交出去。且把房子出租,以至無處容身。那女人的手段比蕭嬸母更顯陰狠毒辣。因為蕭叔父早年被治怕,見到蠻橫的女人若遇了貓的老鼠。因此被那女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玩弄于指掌之中。挨打受罵反成了家常便飯。蕭南從蕭父處知蕭叔父每月初被接過去住幾日。之后,錢被釣去,他便被趕出來。這是家務事,當初又是自己樂意,旁人自是無由過問,警局更是不愿搭理。且聽聞那女人曾是風塵女子,煙花巷內何樣的男人沒見過。當年曾與一媳婦喝敵敵畏成為癡呆的警員夜夜銷魂;臨了,在警局里大鬧一場把那人訛了兩萬。而今已是半老徐娘,更是無所顧忌。蕭叔父既無通天本領,遇的又是混世魔王,其中的奧妙不言而喻。
蕭南從祖母的住處歸來,腦子里總在想年近古稀的祖母和躺在炕上弱不禁風滿口醉話的叔父。童養媳,貧窮而粗鄙。祖父的逃婚;戎馬生涯。戰爭革新陳腐的制度,卻無法增進個人的素養。狂熱中與貧苦聯姻,不能情投意合,亦無相夫教子。當經史子集被墊桌腳擤鼻涕燃柴火納鞋墊時,缺乏一個有教養的婦女的學問和氣質,不知應該如何教育子女的祖母,未能使蕭家出將門虎子倒出了許多不肖子孫。祖父的郁郁寡歡,并不能彌補他在外闖蕩造成的缺失。暮年,他潛心教導小孫孫……
蕭南回到學校,安心讀書。盡管連日瑣事紛雜,功課卻不曾落下。人是健忘的,也是易于習慣的。曹繇既健忘了他對張雨婷的感情,也習慣了蕭南與張雨婷的交往。只是妒火燒灼的難耐,就從舌尖散熱,四處撒播流言的種子。偏校園中有適于謠言生長的土壤,于是生了根發了芽,茁壯成長。
蕭南看著曹繇,總覺他可憐兮兮。以“誰人背后不說人,誰人背后不被說”勸慰自己,不去理會。在課間,想到些舊事,隨手在筆記本上寫道:思君本無見君難,見君相隔萬重山。為君本不畏艱險,畏君情怯意闌珊。鈴聲響起,取出課本上課。
數學老師是個面目可憎,語言無味的人。偏是教育局長的連襟或是小舅子。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錢,行了多少禮,被安插在校里。可是有后臺的緣故,老師不敢惹,校長不敢動。成日里脖子一挺,渾身細瘦又個子老高。每日上課,蕭南真怕他會刺破屋頂,飛升了去。終于下了課,蕭南目送他一步三晃的悠出去。
班門口有人喊起來,說孟可出事,犇出一片。蕭南與皇甫振東趕出來,見院子里圍了密不透風的一圈人。丁一的聲音強擠出來。蕭南心中暗叫不妙,想往人群中擠,卻擠不進去。從人縫中見丁一給孟可一記耳光,孟可閃過去,又是一記,扇個正著。丁一罵著什么,聽不真切。孟可轉身撥開眾人,閃出人群,躲進班里。許凡和一個滿口地道包頭口音的人隨丁一闖進班。
蕭南從窗口望見,孟可退在班后放掃帚的角落。丁一面帶奸笑,做著要孟可過去的手勢往過走。突然丁一抓起一把椅子,向孟可猛砸。孟可抱頭,縮在角落。后面的許凡和包頭人也拿椅子狂砸。
血從孟可頭上涌出來。眾人擠在門口,不敢過去。孟可的白T恤被血染紅,倒在角落里,沒了動靜。包頭人還想打,被闖進班的蕭南飛起一腳踢落手中的凳子。丁一住手,坐在沾著血的椅子上,點支煙,開始欣賞他武力的佳作。他沖蕭南一笑說:“南哥,這事不是不讓你插手嗎?”許凡和包頭人過來和丁一要煙,吸得很爽。
“秦介甫呢,他怎么不來?”蕭南問。
“收拾孟可我們幾個就夠嘞。”許凡叼著煙說。
不知是誰通知保衛處。保安和體育組的老師紛紛趕來。皇甫振東罵著踢開眾人,沖班里的丁一喊:“丁一,你他媽的找死呢!全校封閉,保安要捉你,你還不快跑。”
丁一聽聞丟了煙,沖出教室。
上課鈴聲像迷惑人心的海妖的歌聲,須臾間將學生引入教室,使原本喧鬧的校園安靜下來。院內顯露出丁一、許凡、包頭人、皇甫振東和蕭南。
蕭南環視四周對丁一說:“從水房那里可以出去。那兒的墻矮。”
皇甫振東扯下丁一道:“我帶你們走!”
幾人隨皇甫振東飛奔而去。蕭南迎頭趕上政治老師,閃回到教室。他整堂課都不曾聽進半句。左耳進,右耳出,腦子里滿是各樣不祥的念頭。政治老師天南地北的海侃,正說著,下課鈴響。他看一看表說:“講了一大堆,兜了半天圈子,我還沒說到正題呢。正題嘛,下節課再說吧。下課。”班里嘩然。
蕭南徑直去孟可班。孟可已被送往醫院。班里一塌糊涂,校長晃著胖大的身軀正在對學生說些什么。孟可的班主任面帶沮喪,立在一邊。蕭南退出來,去找李夢瑤。李夢瑤不在。皇甫振東沒有回來,無從知道丁一他們的狀況。蕭南思量:也許他們都跑了。是的,他們都跑了。不然,學校里怎么會沒有一點風吹草動。可是皇甫振東為什么不回來?李夢瑤又去了哪里?為什么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
上課。老師沒有來。校長一臉沉重走到班里訓話:“同學們,很不幸,校里出了這樣的事。不過,你們的任務是好好讀書。至于其他的事,校方會處理。同學們都是熱愛母校的,所以為了母校的聲譽,今天的事不宜聲張。……有兩個歹徒,不,是暴徒已被我們擒住,關押起來。校方已報警;請同學們放心,類似的事件以后不會發生……”
接下來說什么,蕭南聽不下去。有兩個人被逮,會是誰呢?丁一?還是……蕭南不敢往下想。那么孟可呢?流了那么多血,又暈死過去;死了嗎?還是休克呢?——丁一他們會不會判刑,如果判,那么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放學時,蕭南偶然瞟見包頭人被關在保衛處的門房里。欲去打問,礙于看守的保安。
直到晚上,李夢瑤方回來。皇甫振東什么都交待。中國的刑罰祖上已研究到了極至,今人自是無法御抗。包頭人的舅舅來,交了一千六,說了幾筐幾車的好話,把人帶走。丁一、許凡暫不知下落。
蕭南回到家中,窗外落了雨。夏日的淚,似乎都贈予了秋季,落個沒完;亦或是在哭泣秋的殘生,將被冬所噬去。蕭南以為,人是在一個圓心上,四周有無數的路伸向遠方。一個人選擇了一條,就選擇了一種生活方式,也就選擇了一種命運。想到丁一,他不寒而栗。
次日,從李夢瑤處知:孟可頭上開了四道口子,最長的三寸;左胳膊骨折。現在已脫離危險。上午孟可的母親率領一大幫親戚來學校大鬧。校長聞風喪膽,避之不及。幸而有教導主任和有些來路的副校長做替死鬼和擋箭牌,才能脫險。幾番鬧騰,校長索性不去校長室,神龍見首不見尾,隱沒蹤影。
丁一始終沒有露面。許凡更失去消息。皇甫振東總算回來,萎靡不振。但厄運依然不肯棄他而去;被學校通報批評不說,還在檔案里記過,并于操場上開批斗大會,公審皇甫振東。一時間,班會上,議論中,閑談間都增添一些調味劑來慰藉無聊的校園生活。而學校里,皇甫振東成為“新聞人物”。
事態稍緩,蕭南找皇甫振東詢問丁一的下落。皇甫振東搖頭,滿臉苦態說:“那天丁一和許凡先跳墻出去。包頭那小子動作慢,上墻比牛上樹都困難。扯下他,我再上時,保安已撲上來。包頭那小子撒腿就跑。我不等反應就被逮住。”
蕭南松了口氣,“那他們都逃了。”
皇甫振東一拍腦門,嚷道:“對了,我和班主任在公安局時,聽說主犯已被關起來。應該是丁一吧。”
蕭南“啊”了一聲,大驚失色。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