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6-2 女碩士生李虹綿的提問

　　今天的講座是幾個月以前就確定的。蘇泰達心中過意不去，總像欠著王雪晴一筆賬，心中記掛著何時才能了。王雪晴理解他的忙，為他繁重的事務壓身而心疼，她心中有一股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的情感細流在涌動，有時她在家里吃好晚飯，會突然想，蘇泰達現在用餐了沒有？飯不按時吃會得胃病的，想提醒他，總找不到機會，見面時總是談別的事，談寫文章的線索及實證的材料。當然也難提及王雪晴對他公司的關心，頂多稍許問一問，不能深談，到底她不是公司的成員，只是朋友而已。王雪晴給他寫危機公關方案，那是正好撞上了。那天去公司正好看見鄭宏倫在應付那些找上門來的人。至于提醒他關心自己的健康，實在找不到那個氛圍。今天蘇泰達要來大學講課，著實讓她興奮了幾天，她早早來到學校，也不知要準備什么，實際上也不必忙，講座的通知早就在布告欄貼了，也在學校的網上掛了。有不少同學見面就問蘇總什么時候到，還有幾位碩士研究生也追著她了解情況。他們對蘇泰達早就聞其名，一直想有機會當面和他探討問題。王雪晴對他們說了，蘇泰達先生來，你們盡管問，有尖銳的問題也可以提出來同他進行思想碰撞，連她自己對這種思想碰撞也是躍躍欲試。她此刻正走在通往校大門的林蔭道上，她要去門口等蘇泰達。蘇泰達在電話中請她不必來門口等，車子開到報告廳很方便，但她還是想去，她的腿不由自主地要跨出去，這樣就一步步走到了門口。現在這個時間，門口冷清，不大有車子進出，她走到大門外，朝著蘇泰達要來的方向張望，幾部小車過去，并不往門里轉，抬起手，看著腕上的表才發現，自己出來早了。只好退到大門內的草坪上轉悠著。直到蘇泰達的車子開進大門，她透過車窗看見了他，向他奔過去，招著手。她的揚手，一下子就被蘇泰達捕捉到了熟悉的光影，他趕忙請司機降低了車速，停了下來。王雪晴從車后面奔過來，蘇泰達想還是一起走走好，就下了車，招呼著王雪晴，他們一起朝報告廳走去。

　　一路上王雪晴步子歡快，有點跳躍的樣子，不時把迎面的柳絲撥向身后，蘇泰達注意到了，看著柳絲微蕩中王雪晴的輕盈，從中感受到她的一種只可意會的心情。他們沒有說今天要講的內容，而是一路說著綠的風，亮的陽光，這風在他們心上撒著陽光。蘇泰達深深受了感染，步子也變得輕快起來。公司的雜事此時已拋在身后，他今天要進行的是快樂的學術，就像人家踢快樂的足球。這正是他追求的目標，嚴肅的話題，也可以有快樂的討論，不要把一切搞得那么一本正經，也許正是課堂上寬松的氛圍，更能把自己的觀點打入人們的心智，蘇泰達有這樣的信心。

　　進到報告廳，里面已坐得滿滿，盡管時間未到。陸續還有人進場，后來找不到座位的人，只好站在兩邊的走廊里。王雪晴宣布開會，她的聲音再不敏感的人也能聽出其中春意盎然。人們靜了下來，她向大家介紹蘇泰達先生是一位馳騁商場的企業家，也是一位頗有建樹的學者，掌聲淹沒了王雪晴的聲音。蘇泰達擺了擺手，他先對王雪晴的介紹作了糾正，我不是企業家，現在的所謂企業家都是蒙人的，國有企業的企業家不過是政府官員，民營企業的企業家是掌握部分生產資料的所有者、經營者。美國企業家多了去，人家并不到處給人戴企業家的帽子，他們寧愿說實業家。對于我，我不是企業家，也不是實業家，我是資本家。如此旗幟鮮明地對自己身份作符合實際的認同，令聽眾們感到愕然，全場安靜，甚至生出死寂的氣氛，而后爆發出掌聲，這是同學們對他這個“資本家”的認可。蘇泰達繼續說，有些資本家對自己的稱謂扭扭捏捏，稱自己為知本家，突出自己是掌握知識的人，卻掩蓋了占有生產資料的實質。我是資本家，這個稱呼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就被消滅了，資本家被贖買成拿定息的人。現在我說我是資本家，就是為了真實地表達我確實占有生產資料，有廠房，有機器，有專有技術，不是資本家是什么？不要偷換概念，也不要模糊概念。我今天就要從資本家講起，用實證的例子來看看資本的本質是什么，有沒有辦法來破解這個“資本家”。

　　蘇泰達這個振聾發聵的說法，讓人們耳目一新。后來他在淮海路書店買到一本長篇小說《太陽醒著》，書中的主人公唐漢杰在改革初期給廠里員工做報告時提出了企業要建立三個集團，即企業家集團、知識分子集團、青年工人活躍集團，也讓人們頓時耳目一新。當蘇泰達讀了這本書，他感到自己要破解當代資本家的實質，對比唐漢杰的三個集團，屬于不同層面，是更高一籌。他對生產力發展達到新的水平，使他的思想比前輩更深刻，有清醒的認識。不是他的能耐比唐漢杰大，而是社會朝前走，使他的思想更開闊，思考更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