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洛良（七）

　　去了幾次，游戲廳的人都認識我，他們叫我小太妹，說我沒心沒肺。我喝著免費的果汁笑得樂不可支。一次放學我背著書包跟著陳洛良去參加蚊子的生日派對，一進游戲廳的包廂，所有人看到我們倆個背著個書包笑起來。

　　“陳洛良，你和你小媳婦真實天生一對啊。”刀疤拍拍陳洛良的肩膀。刀疤是游戲廳的老板，因為手背上有道長長的刀疤，所以被我取了這個名字，客氣的人都會叫他一聲刀哥，但是我偏不。他們都說陳洛良寵我寵上天了，完全是伺候祖宗一樣伺候我，就差沒高香奉著了。我聽這些話就會哧哧笑，一摟陳洛良的脖子大聲跟大家說：“這是我兒子，大家多關照。”

　　陳洛良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打臺球，而我最喜歡的就是在刀疤的柜臺后面翻磁帶，刀疤是個愛音樂的人，收藏了兩大箱的磁帶和打口碟，買了個錄音機每天在游戲廳里放歌聽，刀疤說他最喜歡的歌手是葉倩文，但是我那個時候開始喜歡林志穎，刀疤笑我喜歡奶油小生，我努努嘴不反駁。

　　那天我第一次喝了酒，陳洛良沒讓我多喝，和壽星干了兩杯也順便感謝刀疤的照顧，我像個江湖義士和他們陳兄道弟，拍著胸脯說著肝腦涂地義不容辭兩肋插刀的話，敬完酒我就坐下來從書包里掏出一本瓊瑤的書看，蚊子湊過來賊嘻嘻問我：“你和陳洛良接過吻沒？”

　　我傻乎乎一笑，朝著陳洛良一喊：“陳洛良，你過來。”

　　陳洛良端著酒杯就跑過來問：“怎么了？”

　　“沒怎么，蚊子問我們接過吻沒。”我從沙發上站起來，終于個子比陳洛良高了，我把兩只手搭在陳洛良的肩上，盯著他的嘴唇狠狠啵了一下。陳洛良還沒反映過來，我就驕傲地對蚊子說：“你看，這不就親過嘴了。”

　　我就這么稀里糊涂獻出了我的初吻，一點浪漫也沒有，事后想起來才覺得后悔極了。但是這件事一度被游戲廳津津樂道了好幾天，刀疤想起來還是會捂著肚子笑我。

　　我知道戀情是最不可能順利的事情，我和陳洛良很快在戀愛第二個月開始吵架，因為陳洛良和秦采一起吃飯，被我看到了還若無其事和我打招呼。我當場沒有發火，一直以來我都是遲鈍的人，想了一個晚上才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第二天我就跑去他的教室門口大聲罵：“陳洛良，你他媽的不得好死！”陳洛良也不是逆來順受的人，看到我像個潑婦氣的一下子從位子上跳了起來，跑出來拉著我的領子把我拖到了頂樓，那時候已經十二月的天，氣溫低得我不住發抖。

　　“孔空，你干嘛啊？咱們的事是多光榮啊，值得你全校宣傳宣傳？！”陳洛良惡狠狠瞪著我。我說不過他就跳起來抓他的臉，他把我摁住，我個子小打不過他也說不過他，咬著牙哭了起來，陳洛良看到我淚流滿面的樣子也嚇了一跳，抓住我的手變成了抱住我，他狠狠抱著我，用力地我骨頭都發麻了，陳洛良不停說：“對不起，對不起……”

　　哭了一會我就安靜下來，那天我們就結束了第一次爭吵，陳洛良在學校的頂樓抱著我吻我，認認真真的。然后我就有些傻乎乎地把什么不快就扔掉了。我想那時候的青春就是這么簡單，簡單到對方做什么說什么都是覺得有道理的。

　　我其實一直沒有告訴陳洛良我是怎么喜歡上他的，因為當我知道自己喜歡上陳洛良的時候我發現陳洛良已經是愛我了。陳洛良告訴我，我永遠比你喜歡我更喜歡你，比你在乎我更加在乎你，這是一定的事情，你別掙扎了。他說這話的時候浪漫地像個詩人，我把這話寫進了我的日記本，然后抄給我的爸爸。我告訴我的爸爸，我喜歡上了一個男孩，我等著他變成男人來娶我。

　　那一年過年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每天晚上我等著媽媽睡著后溜出去和陳洛良在冰天雪地的冷風里吃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然后手拉著手慢慢在蓮城的小巷子里盡數走一圈。過年前，我收到了爸爸的來信，他在信里說：小鹿，你已經長大，你經歷過的事情遇見的人，在未來都不要有怨恨和不舍，這是你成長的必經之路，疼痛讓你成熟，切記。

　　冬天過去后，我在學校后山的小石板上認認真真刻下了“陳洛良”三個字。三月開春，我已經和陳洛良走過了四個月的戀愛磨合期，我們開心地去游戲廳請客。我想我是開心的，我在別人的愛里活著，在別人的嫉妒中活著。

　　我和陳洛良在一起的新聞最先傳到了郭慧娟的耳朵里，她在一次早自修的時候把我叫到樓梯口，我看著她的臉心里反復排列著和她爭辯的話，我把手悄悄放在身后握住，時刻準備著在她伸手打我的一瞬間直揮她的肚子，如果她掙扎，我會一腳踢在她的膝蓋狠狠把她摁倒在地。我心里打著算盤臉上還是一副好學生的表情，這種表里不一的伎倆我早就學會了。

　　“孔空，有人告訴我，你和一班的陳洛良在談戀愛，是真的嗎？”郭慧娟看了我一會終于開口了。

　　我看著她保證她暫時沒有要打我的意思，我松了松拳頭，笑著說：“老師，你誤會了，我們只是朋友而已，多說了兩句話就是談戀愛了，那你叫我以后怎么交朋友啊。”我真佩服自己的演技。

　　“你們年紀還小，有也好沒有也好你們心里有數，這事傳到校長的耳朵里，丟人的只會是我們五班還有我的臉面。”郭慧娟說。我真是討厭她的嘴臉。

　　我盯著她碩大的胸部遲疑了一會，慢慢說：“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孔空，你成績不錯，老師是不希望你把精力分散在學習以外的地方，老師不會害你的。”她說這話的時候讓我聯想到了巫婆哄白雪公主吃毒蘋果的場景，她說話的嘴巴讓我看著想反胃，讓我覺得那張一張一合的嘴巴不斷吐露著瀝青色的粘液。

　　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吐出來，丟下一句“我回去上課了”，就往教室跑。我沒有把郭慧娟找我的事情告訴陳洛良，但是我卻開始注意那個打小報告的人，我排除了所有的同班同學開始懷疑陳洛良班里的人，最后鎖定秦采，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嫉妒讓人失去理智，給郭慧娟打小報告就是秦采做的第一件蠢事。但是我沒有揭穿她，我仍舊跑去陳洛良的教室，哪怕是在走廊說上兩句話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