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女碩士生李虹綿的提問

　　蘇泰達從酒店出來，頭頂上的太陽，正把光芒透過大樟樹的樹冠篩在他身上，他抬起頭，只見樹葉在微風中向他一片片傳遞著閃光。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王雪晴，那天她來機場接他，交給他一份危機公關方案，他讀了幾遍，很為她的真切關心所感動。后來一段時間，他幾天就會打電話向她通報事態的進展，在釣魚臺國賓館芳菲苑開完產品推介會后，他發了一個短信給王雪晴。回上海一直沒有時間見面，終于把推遲了好長時間的講座，定在今天下午舉行。三天前他就給王雪晴電話，聽得出她接電話的欣喜語氣。王雪晴盼著見到他，昨天夜里竟失眠了。其實他們僅是一般朋友，僅此而已，但王雪晴更愿意把他看成自己追尋多年才得以相遇的人。王雪晴的老家在幾百公里之外，她在家鄉離婚后毅然到上海闖天下，能進上海的大學，那是幾年前的事，現在可是難多了。她同蘇泰達的相識完全是意想不到的邂逅。那是一次經濟學的研討會。下午已經閉幕，明天就要各奔東西。晚餐時王雪晴遲到了，看一個圓桌上還有一個空位，就問這里有人嗎？得知沒人后她坐了下去，旁邊坐的就是蘇泰達。在會議期間，蘇泰達就注意到王雪晴。會議進行中總有一位女士拿著照相機拍照，他原以為她是會務人員，但去會務組時從未見過她。也許她是志愿者，在做義務勞動。她穿的是西裝套裙，每天都換不同的顏色花紋，顏色是淡淡的，不會太嬌艷，不會太奪目，花紋是簡約的，不會太繁復，不會太瑣碎。這給蘇泰達留下深刻的印象。今晚的聚餐，她穿的一身碎花的連衣裙，頭發束成馬尾，垂在后背。吃飯的時候，交談是難免的，蘇泰達怕冷落了這位尚不知姓名的女士，自然是先開口。開始只是場面上的應酬話，沒想到說著說著，越說越深。這個深，當時蘇泰達并不覺得，只是到了后來，回上海以后，他空下來給她打電話前，回憶相識的情景時，才意識到當時談話的深。原來王雪晴在被蘇泰達請教姓名之后，給了一張名片。副教授，蘇泰達輕輕讀出聲，輕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見，王雪晴。此時王雪晴瞥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眼睛。從談話中，蘇泰達知道她現在是單身，一個女兒帶在身邊，正上小學。何以會單身，王雪晴自然而然做了詳細說明，如涓涓細流從草叢滲出。當晚蘇泰達應邀到她房間坐坐，進門的時候，王雪晴正在整理行李，她說同住的人趕七點的飛機已經走了。她指著沙發說隨便坐。他們在茶幾旁兩個單人沙發上坐下。王雪晴后來回想起來，也不明白為什么會對剛認識的蘇泰達掏心掏肺地侃侃而談。她說起在老家時，那時她還沒有考上大學，在一個小單位工作，單位的頭頭要誘她上床她不從，后來頭頭找借口要把她除名，她就坐在那個頭頭的辦公室賴著不走，一天一天，頭頭沒有辦法，只好改變決定。她母親聽到單位的傳言，對她大發脾氣，揪著她的頭發往墻上撞，說她為什么要和頭頭有不正當關系。這種捕風捉影的事傳到母親耳中，讓她氣得快要發瘋。母親讓她好好與丈夫過日子，可是這個日子過不下去，后來她考上大學辦了離婚。蘇泰達心中只覺得她一個孤身女子，帶個孩子在上海真不容易，但他沒有說出來，只是說回上海，我們再聯絡。相識總是緣，何況我們的相識實在有天意安排，我們要惜緣。惜緣二字讓王雪晴感動，她發現自己的眼睛濕潤了，趕緊跑到衛生間洗臉，對著鏡子瞧了自己好一會兒，出來的時候臉上光鮮。蘇泰達沒有意識到她的熱淚盈眶，但他從她說話的聲音里聽到了顫抖，就收住了話，不再說下去。

　　回上海后蘇泰達一直忙著公司的事，一時并沒有想到要打電話去聯絡她。在王雪晴這邊，她回來后一直在等這個電話。她那幾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時拿起杯子，卻忘了給自己倒水。夜半醒來，看看睡熟的女兒，她心中有一股凄涼涌起。回想起對蘇泰達的傾談，她問自己，會不會讓人覺得太輕浮，剛剛認識就講了那么多話，那頓飯幾乎沒有好好吃，那天吃的什么早就忘了，但她清楚地記得，蘇泰達聽她訴說時的表情，那表情不是同情，要是同情，一定會使她的話噎在喉嚨口，他的臉上是關切，這種關切的意涵是從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來的，而且臉上的明朗也和眼神相得益彰。這個眼神給了她信心，使她有勇氣再說下去，也使她產生了信賴，這種信賴成了以后同蘇泰達交往的支持繩索，就像在攀登山峰，手里緊攥著的繩索，由信賴而產生了安全感，何況后來他們又在學術上有了交流的途徑，也就使兩人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