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痕

　　無痕

　　剛進入五月，就見新鮮的西瓜和荔枝上市了。這年頭，新鮮上市的水果都供有錢人吃的。不用問，價格肯定貴得嚇人。

　　我回過頭去找妻子，她已經不聲不響地在水果攤前抱了一個大西瓜。唉！真拿她沒有辦法。我只好小心翼翼地上前陪著，才結婚兩個月，可別讓她過早地把我看扁了，不就是一個西瓜嗎？我壯著膽兒問了一個價格，媽呀！兩塊錢一斤。心里委實有點痛惜。瞧瞧現在氣候，瓜兒長得快，只要再捱十天半月的，肯定要降到兩三毛一斤了。看看妻子，一臉的不在乎。她又問了荔枝的價格，十二塊！我又暗暗咋舌。心想，她只是問問而已。誰知妻又波瀾不驚地一下來了兩斤。

　　最后，妻看了看我身上那套老土的衣服，二話沒說，就拉著我進了服裝超市。

　　看著干癟的荷包又瘦下去了，心里實在有些不舍。我拉了拉她的手說，還是去那邊小攤上看看吧！妻不依，這小攤上的衣服哪里上檔次？土不拉嘰的。她挑了一套衣服讓我試。我一看價格，天！三百多塊。比我結婚時的那套西服還貴。再看看鏡中的自己，果然瀟灑了許多。不由暗暗夸妻有眼光。

　　從超市出來，我身邊那一點點兒家底已傾盡所有了。想著接下去還有許多要花錢的地方，心里像背了債似的堵得慌，總覺得妻出手太闊綽了。看著妻滿臉的興奮勁兒，只有藏著那份見不得人的心事陪著她樂！

　　就在我們建房的那一年，我在一家外資企業里打工，妻當時也沒有固定的工作。為了籌集買材料的資金，我們傾盡了所有家底，并跑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才湊足這筆錢。接下來的日子是想辦法如何還清這筆錢了。由于妻沒有固定的收入，相對來說，我們家的境況大不如從前了。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制訂了一整套還債計劃。我每月的工資扣除伙食費用，剩下部份就用來還債了。妻在家附近打零工，賺些錢貼補家用。

　　這兩年，我們因為還債的事搞得焦頭爛額，妻也改掉了以前愛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雖然她很喜歡吃新鮮水果，現在她總要堅持到價格很便宜時才會買些回來。以前買蘋果，妻要挑那種又大又甜的紅富士；如今，她是挑一些縮了水的或有一點點壞斑的水果，并且和水果老板討價還價好一陣。偶爾，我買了一些價格高的東西回來，妻都要不停抱怨半天。妻的臉明顯瘦了，黑了，眼角添了一圈一圈的魚尾，手上的皮膚也變得粗糙多了。

　　那天晚上，妻興奮地告訴我，她找了一份兼職，收入還不錯，這樣，到了明年，我們就可以還清所有的債務了。看著妻略顯蒼老的臉，我心里怎么也高興不起來。我勸她別這么累，咱不就剩一兩萬塊錢沒還上嗎？緩一緩再說吧，別把自己累垮了。妻幸福地倒入我懷里，她說，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再苦再累我也甘心情愿。

　　再過兩天就是端午節。因為放假，廠里提前給員工發放工資了，又額外給每人發了一個節日紅包。我看了一下自己的紅包，里面有一百元錢，心里暗暗盤算著用這筆意外收入給妻買點什么。這幾年為了還清買房欠下的債，妻硬是沒肯給自己添一件象樣的衣服。想到這里，我就向服裝超市趕去。一件暗紅花格子的衣服映入我的眼簾。記得上次妻在這件衣服前轉了好幾圈的，服務員小姐叫她試了一下，挺合身的，我們一問價格，要一百八十塊，妻說沒什么好就沒買成，看得出她出門時還戀戀不舍的樣子。我把那件衣服要了過來，叫服務員包好，心里感覺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

　　當我把這件衣服交給妻時，她吃驚地說：天！這么貴你也舍得？我知道，這一百八十塊意味著我們夠上二十天的伙食費用。我告訴她，今天商場打五折了，廠里剛好發了節日獎金，就買回來了。

　　妻頓時不語，我看到她轉身的時候還偷偷擦了擦眼睛。

　　這一夜，我們都很興奮，聊著一些過去的老事情，彼此心里都暖暖的。扳指細算，驚覺歲月無痕，我們在一起生活已經有八個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