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紅塵客?！分衅?，五

《紅塵客?！罚簵麒谙壬髌?/p>

1

　　當楚風同織夢婉兒趕到琉璃鎮的時候，已經是八月二十六日的傍晚了。這時候逍遙門的七個人已經離開了醉仙客棧，可是他們去了哪，連醉仙客棧的老板娘都不是很清楚。但是她知道，他們一定還在琉璃鎮。

　　陰沉了幾天的天氣，現在又下起了雨。

　　雨不是很大，如煙霧彌漫。雖然是傍晚，但琉璃鎮已經是朦朧漆黑一片了。

　　楚風說：“這里就是琉璃鎮了，我們得找個客棧落腳休息?！?/p>

　　煙雨蒙蒙，早已沾濕了織夢的發絲。凝結出的雨珠，順著臉頰從她的下顎一滴一滴的墜落。她說：“我要洗個澡換身衣裳?！?/p>

　　楚風朝長街望去，此時大街上已經看不到一個行人。街道兩旁的酒家店鋪也都關著門，昏黃的燈光透過紙質的窗戶讓琉璃鎮越發的朦朧起來。大概是跟天氣有關，大家都把自己卷縮在了屋子里。

　　楚風說：“走吧，去前面看看?！笨赏蝗粡乃麄兩砗?，響起一聲弦音，如在遼闊的高原梵音忽起。

　　楚風織夢婉兒三人心中同時一驚，然后一起轉身朝弦音響起的方向望去。

　　只見朦朧的煙雨中，一身血紅色袍子的男子坐在一棵樹下撫琴。他的頭發是披散下來的，如同鬼魅。

　　婉兒嚇的躲在了楚風的身后，她用手緊緊的拽著楚風的衣角。

　　楚風問：“你是誰？”

　　血紅袍子的男子開始輕輕地撫起琴來，琴音很低，低的出奇，仿佛連他自己都聽不見卻又能讓人清晰的感覺到余音繚繞。他說話了，他說：“我是壞人?！?/p>

　　楚風覺得此人怪異，只怕來者不善。便又問：“你在這做什么？”

　　他說：“等你?！?/p>

　　楚風問：“你認識我？”

　　他說：“不認識?！?/p>

　　楚風又說：“那你等我什么？”

　　他說：“指路。”

　　楚風詫異，問：“指什么路？”

　　他說：“你要去的路?！?/p>

　　楚風又問：“我要去哪里？”

　　他說：“去你想去的。”

　　楚風說：“我想要去哪里，你怎么會知道?！?/p>

　　那血紅袍子的男子沒有說話了，他繼續輕輕地撫著琴。

　　楚風又問：“那你為什么要為我指路？”

　　他卻說了一開始說的那句話：“我是壞人?！?/p>

　　楚風一愣，然后說：“那你為我指的是死路了?！?/p>

　　他停下了撫琴，那雙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那把瑤琴的眼睛突然看向了楚風。他說：“你害怕啦？”

　　楚風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鋒芒，楚風說：“我為什么要怕?！?/p>

　　那血紅袍子的男子收回了目光，又輕輕地撫起琴來，他說：“去紅塵客棧吧?！比缓笊碛熬拖Р灰娏?。只留余音輕唱：“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鏡中花，水中月，紅塵夢。浮生亂爭空一場，為誰執筆輕描眉......”

　　這時站在一旁的織夢說話了，她說：“此人怪異，不可信?！?/p>

　　楚風聽了那余音輕唱，一時竟癡了。待織夢又說道：“我們還是找別家客棧落腳吧?！背L這才回過神來，說：“不了，我們就去紅塵客棧?！?/p>

2

　　當楚風找到了紅塵客棧，天已經很黑了。

　　三個人剛一走進客棧就聽到了客棧老板娘的笑聲，老板娘正準備開口詢問，楚風卻說話了，他說：“老板娘，先給我們弄點吃的?！?/p>

　　老板娘笑著說：“好，好，馬上就來?！比缓蠓愿赖晷《?，她說：“快去，給這三位客官上碗熱面?！?/p>

　　一直專注擦桌子的店小二，這才回過頭來朝這邊看了一眼。當他看到身穿碧綠裙衫身背一把暗色古箏的織夢時，眼睛里都冒光了。

　　他竟癡在了那里，要不是老板娘又喊了一聲：“還不快去。”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楚風織夢還有婉兒圍著一張桌子坐了下來，老板娘走過來問：“三位客官，晚上應該是要住店的吧。”

　　楚風回答說：“嗯，還麻煩老板娘給我們準備兩間房?！?/p>

　　老板娘笑著說：“不麻煩，不麻煩。怎么會麻煩呢?！?/p>

　　不多時，店小二用托盤托著三碗熱騰騰的面從后面走了進來，他吆喝著：“面來啦?！比缓髮⒚嬉煌胍煌敕峙涞饺齻€人面前，他說：“三位客官，請?！?/p>

　　三碗牛肉面，冒著熱騰騰的白汽。白面上堆著一些牛肉，三個人吃起來，覺得特別有味，身子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

　　吃著吃著，織夢突然“咦？”了一聲。

　　楚風問：“怎么了？”

　　織夢朝楚風碗里看了看，又朝婉兒的碗里看了看，然后望著自己的那碗面，不說話了。

　　楚風將頭探過來，朝她碗里一瞧。只見她那碗面條底下埋了好多的牛肉。楚風一笑，繼續吃起自己的面來?？棄舻哪標⒌囊幌戮图t了。婉兒看楚風哥哥怎么就笑了，也就探過頭來朝織夢碗里一瞧。婉兒一看，驚奇的大喊著說：“夢姐姐，怎么你的面條底下有這么多的肉啊。”

　　老板娘朝這邊看了過來，店小二站在老板娘的身邊也望向了這邊?？棄舨缓靡馑计饋?，整個臉緋紅緋紅，如天邊暈開的晚霞。

　　老板娘笑了起來，是那種平日里看不到的笑容。她朝身邊的店小二笑罵道：“你這小子，竟敢拿老娘的東西來討好姑娘?！?/p>

　　店小二不好意思的把頭低下來，然后慌慌張張的朝后院跑去。

　　只聽老板娘還在他身后故意的大聲說：“喲，還不好意思起來啦?！?/p>

　　這時，從樓上下來的冷雨偏著頭對老板娘說：“是誰在不好意思?。俊?/p>

　　老板娘一看是冷雨，她說：“這個嘛......”然后頓了一下，繼續說：“反正不關你的事?！?/p>

　　冷雨一下樓，一眼便看到了一臉紅潤的織夢。

　　他一下子就坐到了織夢的對面，他一臉喜色，問：“敢問姑娘芳名？”

　　老板娘在一旁打趣的說：“喲，夠快的呀。”

　　織夢見對面突然就坐過來一個一襲白袍的男子，一開口就問自己叫什么，不由的將臉色一冷，眼眸里寒意深深。

　　這時，冷雨心中微微一怔，他從來沒有遇到過比自己還要冷的眼眸。一直在極寒之地修煉的冷雨，他以為在這個世上，只有自己眼眸里的寒意是最深最冷的。

　　坐在一旁的楚風說話了，他說：“敢問少俠尊姓大名？”

　　冷雨這才收起那剛剛一臉的喜色，表情如突然冰封起的湖面，冷漠的沒有了一絲溫暖。他說：“極冰門，冷雨。”

3

　　第二天，八月二十七，琉璃鎮的天氣出奇的好了起來。連紅塵客棧的老板娘都笑著說：“這天氣真是太難得啦?！?/p>

　　此時楚風已經知道了浴火門的葉門主和極冰門的西凡門主都在這紅塵客棧，也知道了逍遙門門主已經被殺了。

　　可當這些人知道他就是落星閣的楚風時，都以為宇文戰老閣主也已經來到了琉璃鎮。

　　只是楚風自己也沒想到，閣主用信鷹急令他速速會合琉璃鎮，落星閣的人馬卻還沒有趕到。他一想，只怕是落星閣距此路程過遠，而浴火古鎮偏近的緣故。

　　楚風將浴火古鎮上浴火門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葉君成，這位年過半百的門主震驚之下竟流下了眼淚。他說：“浴火門幾百號人，就這么的，這么的都沒了?！比缓蟪L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身體里的烈火焚燒，那股怒氣從他身體里散發出來，讓楚風感覺炙熱無比。

　　織夢站在紅塵客棧門口，抬起頭仰望著天空。昨晚她在客棧里梳洗了一番，換下了那身碧綠色的裙衫，換上了一件羅紗紫裙。這是客棧老板娘借給她的衣服，老板娘說：“這件衣服很適合你呢?！?/p>

　　也許是陰沉太久的緣故，琉璃鎮出奇的好天氣也就是有點小陽光。

　　楚風看到了站在陽光下的織夢。那一身羅紗紫裙，竟是那么的熟悉。楚風想起了一個人，那個讓他要在忘情峰上去遺忘三年的女子。

　　當織夢轉過身來，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看著自己的楚風，她看到楚風的眼睛里滿是溫柔。

　　織夢一愣，心里像蕩開的漣漪，居然開始緊張起來。她開始覺得自己好奇怪，一直在南竹仙山跟著師父歸隱二十年，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織夢慌忙轉移視線，然后從楚風身邊走過。她微微一笑，走進了客棧，上樓回自己的房間了。

　　平靜了幾天的琉璃鎮，卻在這樣難得的好天氣里，又出了變故。

　　極冰門門主西凡死了。

　　第一個發現的是紅塵客棧的店小二，他站在那，身子還在顫抖著，他說：“我是給西凡門主送水的，門沒關，一敲就開了。我喊了沒人應就進去了。可是，可是我看到西凡門主就坐在那。我又喊了好多聲他也沒反應，我就走近了一看，只見西凡門主臉都白了。我一探鼻子，連，連氣都沒啦。”

　　這個時候，冷雨跟他的三位師兄弟都站在他們師父的尸體旁，表情冰冷。

　　楚風站在門外詢問店小二，老板娘就站在一旁聽著。而浴火門的葉門主和他的兩個弟子都坐在樓下，他們在喝茶。

　　婉兒躲在織夢的身后，織夢站在楚風的身后。織夢問：“是誰殺的呢？會不會是煞月宮的人？”

　　坐在樓下喝茶的葉君成立刻回答道：“不會?！?/p>

　　織夢道：”為什么這么肯定。”

　　他說：“現在整個紅塵客棧都在我的‘烈火咒’意念波之中，如果有陌生的人進入紅塵客棧，我就會察覺的到?！?/p>

　　織夢又說道：“難道沒有誰能躲過你的意念波？”

　　他說：“不會，誰也不可能躲過‘烈火咒’的意念波。宇文閣主，煞月宮教主都不能?！?/p>

　　楚風說了一句：“那殺死西凡門主的人，就在我們這些人中間了？”

　　頓時客棧里的每個人，眼神都復雜了起來。

　　葉君成說了一個字，他說：“是！”

　　原來上次逍遙門的七個人遭遇變故之后，他怕情況再有異變，于是就在紅塵客棧里用‘烈火咒’的意念波警防起來。可是，終究還是沒能逃脫這一場變故。

　　冷雨將師父的尸體挪移到了床上，尸體上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尸體異常的冰冷。

　　師兄弟四人朝床邊圍了過來，然后他們的身體周身同時散發出濃濃的寒氣。那些寒氣直接將他們師父的尸體包裹了起來，然后當這些寒氣散去的時候，極冰門門主西凡的尸體已經被冰封了。

　　其中一位極冰門的弟子說道：“我們一定會找到兇手，然后帶師父的尸體回極冰門安葬?！?/p>

4

　　紅塵客棧的老板娘匆匆往后院自己的房間走去，她心里一直在說著三個字：“怎么會？怎么會？怎么會？?！?/p>

　　然后她就坐在房間里等，等一個答案。

　　她一直在等，等掉了琉璃鎮這個難得的好天氣。

　　她一直在等，連紅塵客棧的店小二兩次來喊她吃飯她也沒搭理。

　　一直等到紅塵客棧里的所有人，都在詫異這個平日里風風火火的老板娘是怎么了。

　　可是她始終沒有等到破魂來告訴她訊息。

　　她在想，西凡門主怎么會死了呢？煞月宮應該不會這么快就除掉西凡這個在中原武林的同盟。如果不是煞月宮那又會是誰？客棧里還隱藏了什么樣的人物？破魂沒來，沒有誰能給她一個答案。

　　天就這么黑了。

　　那些遁藏在黑暗里的陰謀，蠢蠢欲動。

　　沒有老板娘在招呼的紅塵客棧，早早的就打了烊。

　　所有的人都睡了，所有的人都醒著。

　　每一個睡下的人都醒著腦袋一點一點解剖被秘密包裹的事件。連跟織夢睡在一起的婉兒都會問：“夢姐姐，你說是誰殺的呢？”

　　織夢腦子里的兇手，閃過一個又一個?？蜅＠习迥?？浴火門門主葉君成？就連紅塵客棧的店小二，極冰門的弟子，還有楚風都出現在了她的腦海里。

　　然后她就覺得自己好累，眼睛開始越來越沉重，慢慢的她就閉上了雙眼。一切都變的朦朦朧朧，如夢幻迷離，仿佛世界是隔著一層又一層透明的冰鏡。

　　她的耳邊響起了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她感覺到了一只冰冷的手開始撫摸著她的臉頰。她很想睜開眼睛，可是她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想喊出聲音，可總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在胸口，讓她開不了口。她越是想用力去喊就越沒有了力氣喊出來。就像是不懂水性的人，在落水之后卻拼命的抓住一根稻草。

　　是誰？會是誰？

　　然后她就微微的感覺到那雙手正解著自己的淺綠抹胸，心里的恐懼如潮水涌來，兩行眼淚劃過臉頰。

　　絕望蔓延一片，是等待死亡的宣判。夜色如墨暈開，將黑色重重疊疊。然后平靜來的就像是流沙涓涓入湖，可沉沙見底。

　　織夢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四周已經安靜的是可以聽的到自己那恐懼襲來的心跳聲。然后漸漸的她就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沉重，最后墜入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