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風云突變

　　第二日，皇帝宣布將欣然和她手下的四個小宮女一起，安排著“暫往八阿哥宮中當差，以示朕軫念之意”。

　　五人到了福慧宮中，病怏怏的福慧又驚又喜，頓時眼中便多了兩分神采；看得欣然又是心酸，又是慶幸自己做了個正確的決定；當下便袖子一卷，帶著晴軒她們圍著福慧團團轉著忙碌了起來。

　　一連幾天衣不解帶地精心呵護下，福慧的病情終于有了些緩解；本就日日派遣大太監過來既探福慧又探欣然的皇帝，更是大喜過望，將福慧宮中所有內侍、宮人，一個不落地賞了個遍；對欣然就更不必提地好一通重賞，搞得原就因他日日有賞而越來越覺得怕穿了幫、露了相的欣然，越發地臉上有些掛不住。。。

　　又是三天三夜的守護，欣然總算是確認福慧的病情應該是穩定下來了，這才回屋踏踏實實、認認真真地睡了這么多天來的第一個整覺。

　　第二天日上三竿，欣然才醒了過來，暗暗臉紅自己竟睡到這么晚，忙忙地就想起身，卻不料一陣天旋地轉，撐不住又倒了回去；嚇得趕進屋來的晴軒和福兒驚叫失聲，搶過來撫胸捶背地一陣忙亂；搞得欣然不禁笑嗔道：

　　“兩個小丫頭片子！姐哪有這么嬌氣？！就是睡久了又起急了罷了！得了，這回慢慢起啊。”

　　說著慢慢地坐起身來，卻只覺得渾身綿軟、提不起氣，只得又靠回枕上；瞧著兩張嚇得煞白的臉，忙安慰道：“沒事兒沒事兒；想是前幾日累著了，歇一歇就好了！”

　　想了想又道：“這樣吧，今兒就矯情一回，就這么梳洗了，吃點兒東西大致就能緩過來啦！”

　　兩人忙依吩咐小心伺候著欣然洗漱了，又端了熱奶*、饅頭、小菜兒的來；欣然全無食欲卻強迫著自己吃了幾口，不曾想胃里頭一陣兒翻騰，只來得及將炕沿上的兩個人一把推開，就翻江倒海地吐了出來；兩個人手忙腳亂地伺候她漱口、收拾了，就急赤白臉地想往皇帝處去報；被欣然急忙拉住，第一次對她們板起臉道：

　　“八阿哥剛好點兒，你們就想給皇上添堵？！誰都不準說出一個字去！否則別怪我不顧姐妹情義！”

　　見她們又驚又嚇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放緩聲音道：“寶琴和素琴已去了八阿哥宮里大半晌了吧？福兒去回八阿哥，就說今日我們三人在屋歇歇，明日去換寶琴她們回來歇息——就這么說，一個字也甭變！”

　　福兒轉身去了，欣然這才倒回枕上，很快便昏昏睡去。

　　午后，欣然的病情急轉直下，連吐帶瀉，還發起燒來；欣然再次厲色阻止了晴軒她們去皇帝處報告的想法，只讓她們打了涼水來，浸濕帕子給她冷敷；反反復復冷敷了半個多時辰，卻還是不見一點兒緩解；晴軒拉著福兒撲通一聲跪在了炕前，哭著道：

　　“如玉姐。。。柳娘娘！奴才等一直與娘娘姐妹相稱，這是娘娘待下寬仁；可畢竟是尊卑、上下有別！奴才們怎敢將娘娘如此病情隱瞞于萬歲爺之前？！還望娘娘念在奴才盡心伺候的份兒上，讓奴才們去回明了萬歲爺才好。。。如此便是保全了奴才的身家性命啊娘娘——”

　　欣然心里“咯噔”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是啊，自己這個穿著宮女皮的現代人，總是不能真正地站在這個時代的立場上來思考問題啊！雖說自己從未見皇帝對身邊的內侍和宮人真正動用過刑罰，可誰能擔保這個一直沒真正做到過“戒急用忍”的暴脾氣男人，在情急之下不會用他手中至高無上、無人可以制約的生殺大權來傷及無辜呢？！！

　　欣然終是頹然沮喪地低低道：“快起來！誒。。。去吧去吧。。。”

　　兩人忙從地下起來，福兒轉過身就往外走；見她抖抖索索的樣子，欣然忙叫回她，對晴軒道：

　　“福兒陪著我就好，還是你去回皇上吧——就數你最是個膽大皮厚的！”

　　逗得晴軒不好意思地破涕為笑，整理了儀容趕緊去往養心殿。

　　到底晴軒是個心思伶俐的，到了養心殿前也不急著進去，只是求了門口的侍衛先請了大太監出來；這日當值的是蘇培盛，出來聽晴軒悄聲講了兩句，也唬得略略色變道：

　　“這事兒須得趕緊回了萬歲爺！只是現下怡親王爺在里頭和萬歲爺說事兒呢，還得避著他呀！我先去，叫你再進來。”

　　蘇培盛進了暖閣，走到皇帝身邊低低道：“啟稟萬歲爺，如玉命晴軒來回事兒，挺急的，您看——”

　　皇帝正跟十三頭挨頭瞧一幅園子里準備新建地方的設計圖，抬頭略帶詫異問道：“你不是先前剛剛去看了，說福慧這幾日都還比先好些嗎？”

　　見蘇培盛的神情不太對，又見他偷眼瞧了瞧十三，心中頓時一緊，面上還是顯出一絲不悅道：

　　“糊涂奴才！王爺面前難道你還有什么好隱瞞的不成？！朕何事不可與王爺說的？！可是娘娘有什么不好？！”

　　蘇培盛一聽這話，立刻臉上一松，低聲道：“回萬歲爺，怕是呢；您看要不要傳晴軒進來問問？”

　　皇帝呼啦一下子站了起來，聲調都有點兒變了，咬牙喝道：“還不快著點兒？！”

　　十三在一旁略顯尷尬地低咳了兩聲，皇帝這才定了定神，坐回到炕床上。

　　晴軒進屋請過了安，把情況一一講了，皇帝頓時急赤白臉地就叫蘇培盛去傳太醫院的幾個最為他所信任的御醫一起去給欣然看病；十三忙低叫道：“皇兄！可否聽臣弟奏明幾句話再傳太醫？”

　　皇帝愣了愣，勉強道：“講！”

　　十三掃了眼蘇培盛，大太監忙帶著晴軒退了出去；十三這才道：“皇兄，柳娘娘現在的身份還是近侍宮女，若您這么急、傳這么些御醫去宮女住處替她看病，怕是不知又會有什么樣的傳言吶？還是先按規矩。。。”

　　皇帝打斷他道：“那朕這就傳諭冊封了她，再傳御醫都來給她看！”

　　十三一聽不禁急道：“皇兄！不可啊！去年底就是為外間有損圣德的傳言，您才降諭嚴查出入宮門的人員、大大削減了臣等的隨從入宮人數！（注1）現在時疫橫行，本就人心浮動；若您在這時候突然將一個得了急病的近侍宮女晉封入后宮，甚是不妥啊！”

　　皇帝聽到這兒，跳起身來，急了：“老十三！看如玉的情形，只怕也是染了時疫；她可是替朕去照料福慧才這樣的！宮女染了時疫，必須遣出宮去的！她可是朕的愛妃！不是宮女！”

　　十三一撩袍服下擺，雙膝跪倒在皇帝面前，含淚道：“皇兄——四哥！您說過，是柳娘娘自己請了圣恩不入后宮；您還說，娘娘她從不以做近侍宮女為苦、反以為樂；您又說，打算依她心意，有了子嗣之后再晉封她！”

　　“娘娘她為何不愿入后宮？依弟弟看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知道入了后宮除了不能常常與您相伴之外，還會添了無數女人間的煩心事！您的后宮一直風平浪靜，可若您在這時節晉封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您對她非同一般，她今后只怕是很不好自處、會添更多數不清的煩心事！”

　　“您勵精圖治，總不愿讓后宮爭斗分了您的精力吧？！若您不能護她周全，豈不是反置她于困境？！”

　　注1——引用自稽古右文網友帖子《[錄入]雍正五年因有人隨諸王等入宮后捏造謠言而諭限入宮人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