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筆傳承
七天之后,邊疆一個叫荒村的小地方。
村口有一間破廟,廟外頹園斷壁,廟中碎瓦殘柱,一副頹廢的景象。
張僧繇將快馬绹在廟外的斷石柱上,背著包袱走進小廟中的時候,道圣子和妻子姜花兒正在收拾廟舍。原來他們兩夫婦長途跋涉,不久前才到達此地,張僧繇快馬加鞭,七天便趕上了他們。
道圣子的額頭上,烙了發配記,有了這樣的標記,便不能再回到皇城。不過,道圣子這樣也還算是幸運,因為幫皇帝做過不少事情,皇帝念其前功,并未像對待匠圣一樣斬斷雙手。姜花兒肚子鼓鼓的,原來也已經懷孕多時了。
張僧繇下了大馬,疾走幾步,握住道圣子的手,親熱道:“師兄,好久不見,卻沒曾想到你們已被發配邊疆了!”
原來,畫師僧道機門下有兩位門徒,大徒以“道”起名,小徒以“僧”起名,分別就是道圣子與張僧繇。
道圣子忙將師弟迎入陋室中,兩人圍坐在一個鐵爐旁寒暄。
寒暄間,姜花兒用炭鏟鏟來火炭,為張僧繇驅寒,炭熱騰散,臘月破廟中也似乎不再是那般地寒冷。
不久,姜花兒又提了茶壺與杯具進來,她一邊將茶壺置于火炭上,將杯具分攤在兩人身前,一邊輕聲道:“由于是發配來到此地,所以并沒帶酒,但所幸有茶。就像當日僧繇所說,‘飲若情淺,美酒如水。茗如投趣,水也醉人!’僧繇,可將茶當酒飲否?”
張僧繇點頭笑道:“嫂子泡的茶,勝過皇帝御賜的美酒啊!”
兩人便在這火爐邊,邊談邊飲,連晚飯也一并在這里吃了。
是夜,是該要談正事的時候了。
張僧繇從包袱中,取出一支毛筆,這支毛筆長三尺六寸,筆身由竹桿做成,呈古色,桿上有一個老舊的刻痕。從外觀上,看不出這筆有什么特別的地方,但道圣子一見這筆,眼中卻立馬露出極尊敬的神色。
張僧繇舉起長筆,道:“師兄還記得這筆的傳承典故嗎?”
道圣子搶過毛筆,說道:“元始之初,始元子即將消失,混沌生求始元子留下能夠使萬物幸福的寶物,始元子點頭微笑后,一半身體化作空氣沒入天空,一半身體化作塵土鉆入大地。他消失的地方,出現了一只毛筆,筆能將知識記載下來,始元子是想說,只有有了筆,有了知識的傳承,后來者才能幸福。”
張僧繇接過毛筆,接著說道:“筆傳到了混沌生的手中,混沌生貪玩,用筆在混濁的天地間亂攪,他將清氣攪成一堆便形成了云霧,他將濁氣攪成一團便形成了高山。他攪得很有趣便不停地攪,等他丟了筆去玩另一個有趣的游戲的時候,已經有了滿天的云霧和滿地的山群?!?/p>
道圣子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筆被太極神拾到,他像混沌生一樣愛玩。他用筆毛去吸天地間游蕩的熱量,筆毛中的熱量太多了,便凝結成了熾熱的火水。天地間沒有了熱量,太極神便冷得直打哆嗦。太極神怕冷,忙用力一甩毛筆,將筆毛中的火水甩到天空中,最大的那團紅紅的火水甩得最高最遠,成了太陽,其它的落回地面成了火山。太極神便不冷了。太極神口中說著‘不好玩!不好玩!’,扔了筆消失了。”
張僧繇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太極神的兒子太極淵心想,吸熱量不好玩,吸冷氣會不會好玩呢?他用毛筆吸干了天地間的冷氣,冷氣在毛筆端凝結成了寒水。冷氣吸干了,天地間又熱了起來。太極淵怕熱,忙甩出毛筆中的寒水,最大那團冷冷的寒水甩得最高最遠,在天空中化作了月亮,其它的寒水落回大地化作了冰山。”
又輪到道圣子講了,他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毛筆后來傳到太極淵的兒子,太世梟的手中。當時嫦娥奔月,沖動的后羿揚言要用神箭射下月亮,太世梟忙畫了玄龜,做為月亮的守護神?!?/p>
張僧繇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太世梟的兒子太世敗,與炎帝決戰,被炎帝戰敗。太世敗帶著兒子便躲藏了起來。太世敗懷念從前神族時代太氏家族的繁華,想將‘太’字名號傳給兒子,又害怕由于名字的原因惹來麻煩,便為兒子起名為‘公孫汰’?!?/p>
道圣子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公孫汰一直隱居山林,他有東山再起,戰敗炎帝的想法,但神與凡人之子炎帝卻將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沒給他一丁點東山再起的機會。公孫汰便將壯志雄懷寄情于詩畫,公孫汰是第一個用心鉆研畫藝的人,他將天地間的名山大川記憶在心,他作畫的時候,將山川印象沒入澎湃激情之中,情感泄淌之余,山水躍然紙上,他的心田間便也仿佛收復了一座河山。他的畫,山不是山,而是自己的雄懷壯志,水不是水,而是一生的激越征戰,公孫汰開創了我中華山水畫的雄放氣魄?!?/p>
張僧繇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公孫汰將神筆,送給了服侍他的婢女寒蘭兒。寒蘭兒心細,愛畫飛鳥與小獸,她的翎毛類畫作,生活靈動,柔美無比?!?/p>
道圣子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寒蘭兒生下女兒影道姑,影道姑愛上了一個名望極高的人,此人對她始亂終棄,她懷上了此人的骨肉,又不愿講出此人的名諱,便在高山上做了尼姑。影道姑一生清冷,愛畫秋風,畫作凄涼冷清之情躍然紙上。”
張僧繇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影道姑的女兒名叫止憶蘭,是因為影道姑思念自己的母親才給女兒起了這個名字。止憶蘭在高山間長大,心田清靈如水。影道姑常跟她講祖母的故事,有一年的冬天,止藝蘭說,她能夠用筆畫出祖母的樣子。止藝蘭沒有見過祖母,影道姑很奇怪止藝蘭會將祖母畫成什么模樣。止藝蘭將畫布鋪在戶外,當時正大雪紛飛,止藝蘭在畫布上沒有畫人,卻畫了一朵冷清的蘭花。原來,止藝蘭雖沒有看到祖母的樣貌,但通過母親的講述,已經抓住了祖母的神韻,她在冬天畫蘭花,正將祖母的暗雅清幽表現得生靈活現。影道姑望畫落淚,口中不停地說母親就是這個樣子,比她記憶中的母親的樣子還要像。畫畫得實在太傳神了,雪地上甚至飄起了蘭花的冷香,蘭花間的黑色蘭花籽,從畫布上剝落出來。三年之后,剝落在雪地上的蘭花籽,發芽長成蘭花草,蘭花本來總在春天開放,但這棵蘭花草偏在冬天開花,后來的寒蘭品種,便是由這株花分株而來?!?/p>
道圣子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止藝蘭開創了我們華夏一族的傳神畫風,‘傳神’的品格也成為中華畫藝獨有的品格之一。后來,止藝蘭將這只筆傳給了畫藝同樣杰出的少年清風鳴,清風鳴為炎帝祈福,以與人日益相伴的耕牛為主體形態,畫了麒麟圣獸,守護炎帝以及后來出現的皇族帝王。由于為皇室畫了麒麟圣獸,清風鳴也因此被封為‘畫尊者’。”
張僧繇接過毛筆,接著往下說:“清風鳴將這只筆傳給了田中和,田中和愛畫神鬼,他畫的城隍相,成為后來人畫城隍的模子。”
道圣子接過毛筆,指著筆上的刻痕道:“筆后來傳給了巢邁,巢邁愛畫戰場,黃帝與野人族首領麼麼長苦戰,巢邁則在一旁繪戰事。黃帝劍斷,麼麼長的斧刃劈向黃帝,情急之下巢邁擲出毛筆,擋了麼麼長的利斧,救了黃帝一命。這個刻痕,便是麼麼長利斧劈下后所留。”
張僧繇接過筆接著道:“筆傳給了岐黃圣,岐黃圣愛畫藥草與藥蟲,他畫畫主要為記載藥物形態。”
道圣子接過筆道:“歧黃圣感覺神筆在自己手中,實在是大材小用,便將此神筆轉送給了久經沙場的名將叱咤子。叱咤子在戰場上雖大刀闊斧,在畫藝上卻精雕細刻,以規規整整的工筆畫名揚天下。”
張僧繇接過筆樂哈哈地道:“現在該說我們的師父僧道機了!叱咤子將此筆傳給靈慧過人的僧道機,僧道機總結前人畫藝,將畫藝主要分為工筆和寫意兩種。用極精致的筆法細描,著重每一根線條的美感,一絲不茍制作出的畫歸類為工筆畫,像叱咤子畫的虎,清風鳴畫的麒麟,寒蘭兒畫的翎毛;以心念靈感為主,筆隨意走,形隨念化,通過外象形貌表達出內在心境的畫作歸類為寫意畫,像公孫汰畫的壯懷山川,田中和畫的城隍,影道姑畫的秋風;而像止藝蘭畫的那株蘭花草,從筆法來看,線條流暢,工整規矩,描、勾、點、染,一絲不茍,該歸為工筆畫,但從其創作情感來看,她畫蘭花是因體悟到祖母神韻而為,又該歸類為以傳神為主的寫意畫,所以,師父干脆將其畫另起一類為兼工帶寫,工寫傳神?!?/p>
圣道子接過筆也樂道:“師父不知道畫類中工筆好還是寫意好,便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你,一個是我,我主攻寫意,你主攻工筆。他一生的精力都在思考著工與寫的優劣,但終究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圓寂時將神筆傳給了師弟你,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說明,他最后覺得工筆要優于寫意呢?”
在一旁的姜花兒給兩師兄弟加了茶水,插聲道:“‘始元混沌太極神,再傳淵梟與公孫。寒影巾幗不讓眉,憶蘭筆下畫成真。清風田中黃巢立,岐黃叱咤筆傳神。僧道機后有僧繇,神筆代代起風云?!笖祦恚窆P已經過了十七代的傳奇流傳啦!”
張僧繇聽到姜花兒將自己也歸于十七代大師之列,喝了一口茶,淺笑道:“若是大嫂要將我列入眾大師之列,請還將一人加進去?!?/p>
道圣子一時間想不出哪個人還可以歸入神筆傳人之列,奇問道:“誰?”
張僧繇起身走至師兄道圣子身前,理好衣襟曲膝一跪,道:“師兄被發配邊疆后,皇帝派人鏟掉了大.法寺的壁畫,給大壁涂白料,并要我再為白壁作畫。早在此之前,我就苦想了三個月,欲構思出讓皇帝滿意的畫作但未成功,我自知畫藝還不足以滿足皇帝的要求,如果勉強畫畫,皇帝必會動怒,輕則將我與小蘭再發配至邊地,重則賜我死罪。僧繇死不足息,但小蘭懷胎已經有六月,若是連累到她可是一尸兩命!我得知師兄在邊疆,特來求師兄收我為徒兒,救我一家性命!”
姜花兒在一旁示意張僧繇站起來,道:“都是一家人,凡事起來再說罷!”
道圣子望著僧繇,沒有讓他起身的意思,卻苦笑道:“我就是因為此壁畫畫得不好,才被皇帝發配到此邊地,你怎還會來求師于我?”
張僧繇道:“師兄的畫才,我怎會不知?在工筆的造詣上,我勝過師兄,但在寫意的造詣上,師兄勝過我。工筆上我既然不能達到讓皇帝滿意的程度,便只好求助師兄的寫意。”
道圣子淺笑道:“寫意也不能滿足皇帝的要求啊!”
張僧繇道:“我若學得師兄的寫意技巧,與我的工筆技巧結合,兼工帶寫,說不定就能達到皇帝的要求了。”
一旁的姜花兒眼放喜光道:“兼工帶寫,再加上十八代畫師的代代相傳的神筆力量,不是說不定能,而是一定能!不僅能達到要求,而且還能創造出畫藝史上的又一個高峰!”
道圣子起身,理好衣襟,一把扶起張僧繇,喜道:“你既然如此看得起師兄,從明日起,我便用此神筆,為師弟畫我平生最得意的十八幅寫意畫,助師弟再攀畫藝高峰!”
張僧繇在道圣子的攙扶中站起身來,道:“請師兄叫我徒兒,有了師徒之名,你才能將全部才能都傳給我!”
道圣子哈哈樂道:“好!好!在畫一十八幅寫意畫的這段時間里,我就叫你徒兒,也視你為徒,畫完一十八幅寫意畫后,我們再恢復兄弟稱號,可好?”
張僧繇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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