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天方夜潭般的故事,廣林腦中一片混沌。他驚顫半天小心翼翼問道:“槿、槿花妹子,你那時就喜歡我?”槿花使勁點頭哭道:“你死人啊,你怎么不知道啊?”廣林仿佛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掙扎道:“你就這么傻氣,一直較勁到現在?”槿花一沉臉:“什么較勁,我心里就當是嫁給了你,還不行么?”
廣林萬念俱灰,說道:“槿花,傻妹子,你看我都結婚成家了,還有了大毛小毛,你怎么這么糊涂?”槿花略定下心,紅著臉說:“我心里怎么想是我自己的事,我愿意,也礙不著人家。便是你也不用緊張害怕,昨晚的事,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沒你什么事……”
廣林聽槿花說起昨晚的事,身心又戰戰兢兢起來,她說得輕巧,闖下這等大禍,還會沒有自己的事嗎?他的思維像凝固了,頹廢地靠在床上,儼然一頭死豬。
槿花忙替他披了衣服,挨他坐到床沿上低頭說道:“廣林哥,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有什么要求的,我過去靠著一只信封就過了那么多年,我還打算就那么過下去呢。后來我到了你身邊上班,可以天天看見你,可以為你做許多事,這已在意料之外,我更心滿意足了。現在,我們又、又有了這事,我這一輩子還有什么遺憾呢?廣林哥,你放心吧,即便從今往后我們回過頭去像以前兄妹似的,我也一定會舒舒坦坦,絕不會不自在的。”
廣林聽了槿花這番話,心里木木的,他不知自己撞上好事還是壞事,無力判斷。良久,他的思維慢慢解凍過來,首先的反應是自己何德何能,要一個女人如此癡情!他的血液奔涌起來,覺得自己承受了天高地厚的恩寵,一個男人可以成就無量無邊驚天動地的人生事業,卻沒有辦法成就這樣一份曠世稀有不可思議的癡情!在這可遇不可求的癡情面前,一切的人間奇跡都變得微不足道!
他癡癡望著槿花,心跳一個勁地提速,一種超凡脫俗的成就感在胸腔里膨脹開來。似乎三生愛侶今朝重逢,他不由自主墜入她深潭般的情海中去了,抱著她狂吻起來。
廣林婚后和靈芝經常分居,但他在男女事情上卻是一點灰塵都沒沾染的。生意場上很多朋友在花叢里來來去去,廣林司空見慣,也習以為常,但他自己卻把持著常在河邊走,就是不濕鞋。他認為靈芝很不錯了,相貌德性無可挑剔,沒有必要另辟疆土。他對朋友們出去享受女人身體的行為不以為然,他尋思女人嘛,關燈之后還會有什么不同嗎,每有朋友鼓動拉扯,他總能一笑以拒之。
和槿花好上之后,廣林才知道自已從前是多么土豹子不開眼,原來這生命個體的差別是如此的不可同日而語。靈芝溫良淑德,她的心靈靜如止水,活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上,尤如一朵蓮花不染污泥。她身體的欲望也同樣隱隱淡淡,若有若無,她在床上的狀態,日復一日永遠像一朵水蓮花不勝寒風的嬌羞。他們夫妻的交流從來都是廣林主動,靈芝總是被動地履行妻子的義務。
廣林一向把靈芝所做的義務,當作是她對自己的無私奉獻,心里充滿無盡感激。可誰知槿花卻完全不同,她的體內好像燃燒著熊熊烈火,烤得她熾熱發燙。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灌滿如饑似渴的欲望,只一觸摸,激情就如火山巖漿噴涌,無可遏制無可挽回,一個女人的身體,竟然蘊藏著雷霆萬鈞的熱力!
他們的相遇是權詐英雄和放誕美人的交鋒,他們縱情享受著肉體的狂歡。每一次的交會都是風云際會,都是電閃雷鳴,都是生命的死而重生。沒有權力義務,沒有主動被動,那是相互的需要,如干柴需要烈火,烈火需要干柴;那是相互的知遇,只有喜歡,不必感恩。
廣林盡情享受著這份烈酒一樣濃香醇美的愛情,驀然回想,槿花一個如此之人,卻為著一份無望的單戀,不可思議地守身如玉到三十歲。世上任何堅若磐石、韌若蒲葦的愛情有甚于此嗎?廣林凄然涕下,愈加覺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槿花送我情。自此他全心全意,惟有槿花是命是寶是魂,是苦海慈航,是荒漠甘泉。靈芝那邊,他就漸漸地不想去麻煩她做義工了。
不久,槿花懷孕。廣林得知,腦中轟隆如山崩。在這個利害關頭,他這才朦朧記起家中那個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操持家務的女人。她也是用自己肋骨做成的,早已和自己合二為一,連為一體。他犯難了,像掉入無底的深淵。
他歪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后,設想著他的世界末日會是什么樣子。槿花推門進來,臉色蒼白,偎到他身邊,掏出一張單子交給他,垂淚說道:“別為難了,事情解決了。”廣林接過單子一看,“倏”地坐了起來,他又細看一遍,驚道:“槿花,你、你做人流了?”
槿花點點頭:“我不想讓你為難,我已經很對不起靈芝姐了,我不想再傷害她。你也別難過,我不想要什么孩子,我只要和你在一起,能夠這樣偷偷摸摸過一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廣林只覺得渾身掠過一道閃電,把套在身上的枷鎖劈碎了,他一把抱過槿花,緊緊摟在懷里,深情擁吻。
廣林回家更少了,偶爾回去,見靈芝衣著陳舊皮膚松弛心里就不是滋味,要說嫌棄卻也憐惜,要說憐惜卻又嫌棄。他有時開導靈芝:“現在我們集鎮上也有美容院了,你也去做做面膜嘛,再買幾件好衣服穿,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一點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我負擔不起你的花費。”靈芝聽了這話難為情,笑道:“我又不出去哪里,天天在家里煮飯洗衣裳,要穿得那么光鮮做什么?倒添不自在。”
廣林就嘆氣:“靈芝啊,你太沒見過世面了。”靈芝卻笑:“沒見過世面罷了,這大歲數還能跑到哪里去開眼界嗎?八十歲的婆婆,學不來小旦的。”
廣林皺眉,心想靈芝骨子里挺固執的,自己的意志在她這里得不到貫徹,哪里比得槿花,要她干什么立竿見影就辦了。看來還是槿花真正愛自己、喜歡自己。這樣想著他在家里一刻也待不住了,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飛到槿花身邊去。
轉眼一年過去,槿花又懷孕了,廣林睜大眼睛納悶道:“怎么會呢,槿花,你不是說戴環了嗎?”槿花道:“廣林,你不知道,我戴不住環,沒多久就掉了。”廣林面有難色,頹然而坐,良久,擠到槿花身邊撫其背說道:“槿花,實在對不起了,恐怕還得辛苦你一回呢。”
槿花揚起臉,悲泣道:“廣林,辛苦我是不怕的,可是醫生不肯給我做了,我這一年多已經做了三次,上次就差點做得子宮穿孔,醫生說我不能再做了……”
廣林大驚,忙問:“什么?槿花,那次以后你又做了兩次嗎?為什么你不告訴我?”槿花哭訴:“告訴你有什么用,還不是多一個人擔心著急,最后不還得做掉嗎?”廣林使勁搖晃著她的膀子,哽咽道:“槿花,這不公平,這個事怎能由你一個人扛著,我、我真是個渾蛋啊!”槿花撲進他懷里嗚嗚哭道:“現在才是麻煩呢,我不能再做了,你說我該怎么辦吧?”
廣林摟著槿花心潮滾滾,在他的觀念里男人總是女人的施主,他從沒想過讓一個女人為自己吃苦受罪的。他也無法消受女人的這種恩典,心里欠下巨債似的煩難起來。經過一段時間權衡,廣林終于狠下決心,對槿花說:“槿花,我想好了,我不能讓你再吃苦了。我要和靈芝離婚娶你,讓你生下孩子,還你做母親的權力。”
槿花揚起淚眼問:“那靈芝姐怎么辦?”廣林說道:“我和靈芝的感情你是知道的,真要拋棄她我也萬難做到。槿花,要不這樣,我讓靈芝把婚姻的名份讓出來給你,讓你把孩子生下來。可往后我對她還得跟夫妻一樣的,你能接受嗎?”槿花聽了淚臉上綻開笑顏:“廣林,這已經很難為你,也難為她了,我還有什么接受不了?我就怕她不肯呢。”廣林道:“她的工作我去做,不怕她不依的。”
“砰砰!”又有人敲門,廣林的回憶和敘述只得中止。槿生去開門,來人卻是槿花。她望望槿生,也不吭聲,眼睛立馬射到廣林臉上,見他滿臉鼻血淋漓,慌忙撲了過去,急道:“怎么?廣林,怎么這么多血啊?”
廣林無言,只用紙拭血。槿花就知道三哥動粗了,氣乎乎轉過身怒目而視道:“三哥,你打他了嗎?”槿生瞪了槿花一眼,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神情躍然臉上。槿花卻不領他的情,走近兩步,板起臉,冷若冰霜吼道:“三哥,我警告你,你再敢動廣林一根毫毛,我就不是你妹妹了。”說罷,她馬上回到廣林身邊,偎著他,替他擦拭鼻血,一副戚戚心疼的樣子讓槿生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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