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半個月,廣林請槿生共進晚餐,電話里說是有事要和他商量。槿生馬上想到王淑英,猜想廣林八成又是替王淑英賣力。他心里就生出戒備,忙問到底什么事呢。
廣林說你來了再說吧,槿生堅持讓他說了再來,廣林遲遲疑疑,以中央電視臺主播報告政治要人辭世消息的沉痛語調,說是槿花妹子出了點事。
槿生大驚,急問槿花妹子出什么事了。廣林閃爍其辭,槿生急不可待,再三追問,廣林才吱吱唔唔說是槿花妹子懷孕了。槿生腦中“轟隆”一聲,人就傻了。
槿生一邊往酒店趕,一邊腦子飛速旋轉。也沒聽說槿花妹子和誰談戀愛,怎么突然懷孕了呢,那個人會是誰呢。而且這消息怎么倒是廣林先得到呢,不管怎么說槿花有幾個親兄弟,她有什么事倒會先去和外人說嗎。
這么滿腹狐疑著,槿生推開了酒店房間的門。里面只有廣林一個人,半躺在沙發上,神情沮喪。槿生忙問:“槿花妹子呢?”廣林也不回答他的話,頭也不抬,只說:“你坐吧?!遍壬{悶,就在他旁邊坐了。
廣林從包里拿出一個過了塑的信封交到槿生手里,槿生接過一看,信是寫給自己的,地址卻還是原先前的大學,再細看字體是廣林的,槿生就奇怪,問道:“這怎么回事?”
廣林嘆口氣,說道:“你上大學不久,槿花妹子來找我,說是寫了封信給你,要我替她寫信封。我大概是替她寫了一個吧,這事我也忘了,誰知她竟然就靠著這個信封過了這十多年呢,你說造孽不造孽?”槿生瞪大眼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這個信封和槿花懷孕有什么關系呢,難道一個信封會讓她懷孕嗎?他復又狐疑問道:“這到底怎么回事呢?”
廣林唉聲嘆氣道:“槿生,你知道以前槿花妹子懷春的人是誰嗎?”槿生茫然問誰呢,廣林道:“真作孽,誰知竟是我呢!”
槿生打了個寒顫,全身的神經都豎立起來。廣林慢慢道來:“唉,誰知我爹死了,我回到赤山寨那時,槿花妹子心里就喜歡上了我。后來我和靈芝訂了婚,槿花妹子傷心極了,她就犯了傻,下定決心這輩子誰也不嫁了。她把我替她寫的這個信封留著,當作我給她的信物,走到哪里都帶上,怕弄壞了還給它過了塑,說是就當和我在一起了。你說世上竟有這樣傻氣的妹子?打死我也不敢相信??!”
槿生聽著這傳奇一般的故事,細細想去卻還真像有這回事似的。當年廣林和靈芝訂婚那會,槿花中了邪一樣地對自己惱火,現在想來那是她惱恨自己沒追到靈芝替她解圍啊。那倒罷了,誰知這個冤孽竟然這么死心眼,干出等傻事,爹娘為她曉得流了幾多淚啊。
槿生復又想起槿花懷孕的事,心里警覺起來,轉過臉盯著廣林,問道:“那槿花妹子現在懷孕又是怎么回事呢?”廣林沉默不語,槿生心里一跳,眼睛暴突,聲音都變了,厲聲喝道:“廣林,不會是你現在補償她吧?”廣林沉著臉,呆呆望著正在變得憤怒的槿生。
他瞥見槿生的右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說道:“槿生,我知道你要生氣的,你想打我,就打吧,我不會還手的?!遍壬沃股鷼?,他的憤怒已不可遏制,揚眉喝道:“你以為我不敢嗎?你這個畜牲!還真是你干的好事,你還是個人嗎?”說著,他的右拳就已出擊,狠狠砸在廣林臉上,廣林還沒反應過來,鼻子上又結實著了一拳。
廣林身子一歪,正要倒下,忙用手一撐,好歹把持住,卻有鼻血滴到手腕上來了。他也不去理會,仍回過頭對槿生說道:“我知道你們兄弟都不會放過我的,可我真的是情非得已。你們現在要怎么對我,我都認了,就算我補報槿花妹子這份癡情吧?!?/p>
槿生“嚯”地站起來,喝道:“住口!你不會告訴我槿花妹子自賤拉你上床吧!你有什么情非得已?如果你把槿花妹子當作廣華妹子,還會有什么情非得已嗎?”廣林默不作聲,從包里找紙巾擦鼻血。
這時有人敲門,槿生轉身開了,一個小姑娘問道:“先生,你們要上菜嗎?”槿生大喝一聲不要,嚇得小姑娘調頭飛跑。他砰地關上門,回去坐到廣林對面的沙發上。他的心噼啪亂跳,腦子一團混亂,他不知道如何面對這突然如其來的禍事。廣林的鼻血流個不止,紙巾擦了一張又一張,揉成血團丟在茶幾上。
過了許久,槿生稍稍平靜了一些,看見廣林狼狽的樣子,覺得事已至此,就算殺了他也于事無補,倒有些后悔剛才出手太狠。
他太息一聲,問道:“廣林,你和槿花,這是、是、是幾時梁鴻接了孟光案?”廣林抬頭,可憐巴巴說道:“槿生,如果你肯相信我說的話,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你,你聽了,還想打我,你再動手,好嗎?”
槿生默不作聲,廣林就把槿花到他公司上班后,如何與自己相處,如何對自己好的往事略略說了。這些都是槿生知道的,也不需贅述。只有那回醉酒后發生的事件,密而不為人知,現在應該詳細稟明槿生了。
那日的晚宴,廣林宴請稅務局的朋友。俗話說得好,讀書望貴,喝酒望醉,廣林雖然沒有貪杯的毛病,但是宴席上有重要的貴賓,總要硬著頭皮舍命陪君子的。他左敬一杯,右敬一杯,喝到半酣的時候,客人也來了興致,集中火力向他發難,廣林就不得不大醉。
散席后,他的助手把他架回公司,正巧槿花在加班畫個什么表格,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喻總和槿花是親如兄妹的關系,把他弄進臥室床上,就讓槿花照顧他,放心地走了。
槿花是頭一回見廣林喝得酩酊大醉,見他不省人事的樣子,心里有些害怕。她倒水給他喝,他也不張嘴,她就去擰毛巾給他擦臉。忽然廣林坐起,“哇”地一聲,翻江倒海吐出一大堆穢物。槿花忙端水給他漱口,又替他擦了嘴臉,才去忙碌打掃地板。
廣林醉意蒙朧,仿佛有個麗影在床前晃來晃去,好似睡里夢里舊相識,迷糊中他喚了一聲:“靈芝”。誰知這一聲呼喚就攪動了槿花心中一江春水,如一塊石頭投入深塘,蕩起層層漣漪。她直起腰,怔怔地站在廣林床前,望著那張如心頭花朵般的英俊面容,進入夢幻。
夜深人靜,廣林哼了一聲,似乎有個美人端坐床前,困酣嬌眼,欲開還閉,他情不自禁喚道:“靈芝,靈芝,我很想你、想你……”槿花淚水如泉奪眶而出,她戰戰兢兢答道:“廣林,我、我不是靈芝,我、我是槿花啊?!睆V林醉鄉里夢囈般呢喃:“哦,槿花、槿花,我、我也想你……”
槿花的心里嘣嘣跳動,她不敢想信自己腦中千萬次回蕩的聲音竟然飄出夢境,真真切切地響起在耳邊。她驚了傻了呆了,身子定格成一尊雕塑。廣林又喚:“槿花,槿花……”這是真的嗎?槿花狐疑,定定看著近在咫尺的廣林,只見他的胸膛如此真切地起伏著,拉扯著脖子上突突的喉結上下滑動。他的臉上紅紅熾烈,如黑暗中燃起可愛的火焰。
槿花只覺得自己也醉了,被她自己用生命的全部情愛醞釀了三十年的美酒陶醉了。她忘記了一切天人世界,四維上下一片虛空,自己幻化成一只飛蛾,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她撲向那一團熊熊燃燒的光明火焰。
人間世上,一切的樹木花草山川湖泊,不過一夜的坐地日行;一切的飛禽走獸蟲蛇螻蟻,不過一夜的巡天遙看。這一夜,只是茫茫時間淵藪中的一霎,然而就在這一霎,槿花卻穿越了鴻蒙太空,歸屬情埂之峰,棲息一棵古松了。
第二日清晨,廣林一覺醒來,似乎有天使臥在身傍。他揉揉眼睛,駭了一跳,“嚯”地坐起,驚呼:“槿、槿花妹子?”槿花展開星眸,羞怯含笑。廣林驚魂難定,睜大眼睛結結巴巴:“槿花,我、我真該死了,我、我傷害了你嗎?”槿花含羞不語,不聲不響坐起穿衣。她掀起被子下床,廣林瞥見床單上一片落紅,只差沒有駭昏過去。
槿花走出房間,從外面辦公室提來她的坤包,拿出一個過了塑的信封交給廣林,帶著他走回赤山寨那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晚上。
廣林經槿花如此這般說起,又見信封確是自己所書,模糊記起曾經替她寫過一個信封。槿花說完情不自禁撲入廣林懷中,搖憾著他的身子哭道:“廣林哥,你真傻,你不知道我那時就喜歡你嗎?真的,我要死要活地喜歡你,可你卻跟靈芝姐訂婚了,你、你多渾蛋??!”
槿花在廣林胸前捶打,嗚咽道,“我差點被你害死,我那時一心想死好了死好了,我不活了!還多虧這個信封救了我。我看著你寫的字,把它抱在懷里,貼在臉上,覺得就像和你在一起了,我就帶了它四處漂泊,就當自己和你在一起了……”說罷槿花已經哭成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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