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十二月十三日,皇帝向準噶爾臺吉噶爾丹策零頒發了一道敕諭,命策零的使臣帶回給策零。
皇帝在敕諭中對策零胡蘿卜加大棒,秉承他一貫對不滿意的臣下所采取的嚴詞威脅加少許利誘的手段——先是當頭一悶棍,歷數剛剛病故的策零他爹策妄阿拉布坦的各種“負恩為非”之處,尤其是厲責策妄“隱匿窩留”兵敗的羅卜藏丹津;指出策零年少,“以羅卜藏丹津之志氣高傲、不顧恩義,斷不肯屈于爾下,守分安居;必將離間爾等,于爾大有不便。爾務須將羅卜藏丹津送來。。。爾臺吉應將利害輕重盡心籌劃、自立主見。”(注1)
欣然聽了敕諭內容后心想:著名的雍正史專家馮爾康教授在論及康雍乾三朝對準噶爾蒙古的處理時,是這樣評價的“康熙年間準噶爾是攻勢。。。康熙帝三次親征,予以回擊,但清朝基本上是守勢。。。雍正帝出師準噶爾,雖未有成效,然變被動為主動,開啟了勝利之途。而后,乾隆帝徹底解決了蒙古問題。。。”(注2)
其實,他和老康在這個問題的處理上也是如此鮮明地表現了他們父子各自的個性特質——老康性情較為平和,骨子里透出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雍容,但若是底線被人觸碰到了,卻絕對會痛快還擊;而他雖說比老康文人氣質重、更文藝范兒,但性子剛猛,眼里揉不得沙子,一旦覺得別人有想觸底線的苗頭,就會非常果斷地先下手為強,讓對方全無出手的機會!
十二月十五日,曹家的事有了進一步的發展:皇帝因杭州織造孫文成年已老邁,罷掉他的職務;同時下令,因為曹頫需要繼續受審,任用內務府郎中隋赫德接任江寧織造監督。(注3)
二十日,欣然又被皇帝小小的感動了一把——兩江總督范時繹疏言:“江南太倉州鎮洋縣境內劉河已蒙發帑開浚,而七浦一河原系民田,該地士民情愿自行開浚;業戶給資、佃戶出工,不敢再費帑金;候旨遵行。”
皇帝降旨:“君民原屬一體,民間之生計即國計也。倘遇國用不敷之時,勢不得不資籍于民力。今國用充足,朕為地方籌劃萬年之利,不惜多費帑金,興修鉅工,養育萬姓。若仍用民力以辦公事,非朕本心也。”
“況小民效力工程,或致荒其本業,而又不免官吏之督催煩擾;朕心實為不忍。著仍動公帑辦理;并將朕旨遍行曉諭該州縣士民,伊等當體朕愛養元元之心;于工程告成之后,加意照看、歲歲疏浚防護,俾地方永受其益,則勝于目前之趨事赴功多矣。”(注4)
欣然又是感動又是憤慨:這樣的好皇帝,為了利國利民的事,從來都不惜錢財;居然還能被有些人說成是“愛錢、財迷”皇帝!難道是妖魔化他能讓這些人得到變態的快感嗎?!
曹家之事自初四日以來,進展得相當迅猛,二十四日,皇帝下旨,命兩江總督范時繹將曹頫家中財產查封,牢固看守,并把曹頫的重要家人立即捉拿歸案,家人的財產也要嚴行查封看守,等侯新任織造監督隋赫德到任后辦理。
皇帝在上諭中說:“曹頫行為不端,織造款項虧空甚多,朕屢次施恩寬限,令其賠補。伊倘感激朕成全之恩,理應盡心效力,然伊不但不感恩圖報,反而將家中財產暗移他處,企圖隱蔽,有違朕恩,甚屬可惡。”(注5)
當晚,欣然見皇帝因為江西巡撫陳時夏奏報的“天降甘露”和西安按察使兼管河東鹽政碩色奏報的“池鹽不需人力、自然滋生”兩樁祥瑞事心情頗佳,(注6)便做閑聊狀問道:
“今兒皇上諭旨中提到的江寧織造曹頫,可是今年開春時因您穿的石青緞褂面落色,以不敬謹織染,將他罰俸一年的那個?”(注7)
皇帝斜睨了欣然一眼,親昵地捏了下她的臉蛋兒,又輕拍了兩下她的頭,調笑道:
“我把你個古怪精靈的小妮子!這小腦袋瓜子里頭成天都惦記的是些神馬玩意兒啊???你天天兒扮近侍宮女在朕身邊兒轉悠,過眼的可都是諸王、貝勒、貝子、公;再不濟也是朝廷的一、二品大員;怎么地倒把個小小的五品織造記得這么清?”
欣然暗自吐了下舌頭,略有點緊張,忙撒嬌地偎進他懷里,嬌嗔著試探道:
“人家有時候會突然記起來一點點以前的事情嘛——依稀記起這曹頫。。。好似祖上跟圣祖爺有點兒關系?”
皇帝眉一挑,哂笑道:“哦?你這記起來的事兒也都是古靈精怪的啊!不是些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小曲兒,就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官兒——可見真真是一只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蝴蝶精’!”
欣然又嬌嗔著不依,兩人嬉笑了一回;皇帝這才沉思著緩緩道:
“是啊,這曹頫祖上確是與皇考頗有些淵源啊——曹氏算是我皇家的世代家奴;曹頫的祖父曹璽之妻孫氏是皇考的奶母,我皇考幼時受他家哺育;生恩不及養恩大,皇考生性仁孝,自然感念曹家,于康熙二年便讓曹璽任了江寧織造監督;”
“織造雖只是五品官員,卻因與我皇家關系密切、所辦均為上用之物,所以于地方上有顯赫的地位,總督、巡撫都要對他們另眼看待。”
說至此處,習慣性地抬手將欣然的長發慢慢解散開來,一面把玩,一面續道:
“曹璽在江寧任職二十二年,康熙二十三年死于任所;后皇考又委派曹璽長子曹寅為江寧織造監督。這曹寅是皇考的奶兄弟,年少時又與皇考伴學,情同手足啊!其人頗有文才,著作詩詞古文,喜寫戲曲,刻書很多。他除了江寧織造監督,還受皇考委派,有很多兼差。他和蘇州織造李煦輪留擔任兩淮巡鹽御史——這是一個要缺,也是一個肥缺啊!”
“皇考六次南巡,曹寅在任內趕上四次,他每次都遠出接駕,奉迎皇考駐蹕江寧織造署;還督率江淮地區商人捐銀修建行宮和寺廟,供皇考休憩和游覽;其勤勞王事,深得皇考賞識。他的女兒曹佳氏出嫁平郡王納爾蘇——以奴才身份而成為郡王妃子,自然是因為由我皇考主的婚;而曹寅的妻子李氏,又是蘇州織造李煦的堂妹。”
“曹寅任職至康熙五十一年,同他的父親一樣病故在江寧任所,皇考讓他的兒子曹颙繼任乃父的遺缺。皇考也頗為欣賞曹颙的才能,說是看著他長大的,知道他有文武才干,是包衣奴才中很難見到的人才。但是這曹颙身子骨不好,康熙五十四年即天亡了;我皇考可憐他父子留下兩代遺屬無人奉養,把曹寅兄弟曹宣的兒子曹頫過繼給曹寅為子,并繼任江寧織造。”
說到這里,皇帝停了下來,眼望著虛空中的某處,陷入了回憶之中;好一會兒才又接道:
“康熙四十二年,朕曾隨駕南巡,從行的皇子只有二阿哥、十三弟和朕三人,我等住于織造府中,曹家在朕和二阿哥、十三弟前頗為盡心盡力伺候——不單單住處各個不同,全按每人喜好陳設布置;連吃食、用具也無不精心籌劃,按著各人偏好安排周詳。。。”
輕嘆一聲低低道:“只是。。。如此未免太過奢靡。。。處處花銷甚巨。。。以一個小小織造之俸銀、祿米,無異于杯水車薪!自曹寅時虧欠兩淮鹽課和江寧織造錢糧,便已是數量極多;雖由他本人、嗣子及李煦清償,總是一筆清補了,又出現新的一筆虧空。。。皇考性子寬仁。。。對曹家則更是不忍真心催逼清償。。。”(注8)
注1、 注3、注4、注6——引用自《雍正朝起居注》《清實錄世宗憲皇帝卷》當日記載。
注2——引用自馮爾康專著《雍正帝》。
注5、注7、注8——引用自稽古右文版主洗桐女史的帖子《[錄入]查抄江寧織造曹家by馮爾康(來源于《雍正皇帝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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