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泰達烤著丁婕愛吃的牛肉片,不停地翻動,既不要太老,也不要太生,更不能烤焦,動作緩慢地搛到丁婕面前放蘸醬的小碗里。丁婕抬眼望著蘇泰達,眼中的光在餐廳淡淡的燈光氛圍中,別是兩朵閃著華彩的亮點。蘇泰達總能從中讀出含義,其實含義也簡單乃至單純,是一種對他依戀的情感。蘇泰達回給她深情的注視,就在這一刻,他說我有一樣東西送給你,不過要請你閉上眼睛。丁婕對這種老套頭的做法并不反感,真的乖乖合上了眼,甚至口中也停止了咀嚼。她在等待,等待下一步蘇泰達有什么新的親昵舉動,她只覺得手腕上有點冰涼,而且是環狀的冰涼,手背下沿手腕處有一陣舒心的冰涼感覺直沁入心里。她已經意識到那是什么,但她沒有睜眼,她在等待蘇泰達的提示。蘇泰達為她戴好后說,一、二、三,隨著這個親切的口令,丁婕先是微微睜開眼縫,她看到了一只手表,隨即又把眼睛閉上。蘇泰達說,請打開你心靈的窗戶。她睜開了眼,蘇泰達輕輕托起她的手,丁婕把手腕移到自己眼睛前面,哇,新款的瑞士名表。蘇泰達不說此種場合人們常說的套話:希望你喜歡,他只是說給你玩玩吧。他們之間不想弄得那么俗,蘇泰達送丁婕禮物,丁婕也會回贈。他們想彼此之間弄得雅一點,實際上也是朝著雅的路子走。丁婕所想的是,不是蘇泰達是不是要她做什么,而是她應該為蘇泰達做什么。蘇泰達近來遭遇的困難,她是一清二楚,所謂口服液吃死人,雖然沒把蘇泰達弄得焦頭爛額,但讓他疲于奔命,也許這個詞不準確,蘇泰達花了許多精力卻是真的。丁婕心疼地望著他的臉龐,瘦了,確實瘦了,她把一片蘑菇搛到蘇泰達的嘴里,蘇泰達微啟嘴唇接住了,深深望了她一眼,說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丁婕停下一切動作,凝固住了,就像一座可愛的雕像,眼睛專注地對著蘇泰達。蘇泰達沒有說話,也停在那里,他們成了兩座面孔相對的雕像。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還是丁婕先開口,新生產線的融資進行得怎么樣?我正在為這個事發愁,上個月去了云南,同大煙廠的老總談判,他們怕鞭長莫及控制不了,不想投資。他又說起那天到安福路總部會館去見一位大老板,也沒能說服他。他出門的時候,看到門口的圍墻上掛著一幅銘牌,哦,這里原來是民國時代上海最后一個市長吳國楨的公館。蘇泰達想起來了,這是一個敢于向蔣介石進諫的國民黨官員。丁婕急切地問,那下一步呢?蘇泰達說,有個投資方的代表要來。我來不及見面的投資公司經理,這幾天就要來上海。丁婕說,那么我能為你做點什么?蘇泰達不再說話,丁婕還是等著,直到他開口:我想請你幫我做公關。丁婕說,好啊,公關,不正是我的業務嗎?輕車熟路,你有什么好擔心的。蘇泰達又陷入沉默狀態,只聽見露臺上烤爐的火呼呼在響,他望著躥起的火焰,心中卻是一盞熄滅的燈。這燈要靠丁婕來點亮。丁婕說:“為了你的事業,我愿意赴湯蹈火?!边@句話好像是年輕人的海誓山盟,他們已不年輕,已經沒有必要講這種傻話。蘇泰達卻覺得這句話沉甸甸的,她是他的諍友,他卻要她為他赴湯蹈火,作為大男人讓小女人去為你沖鋒陷陣,實在說不過去。蘇泰達不知道怎么說,他沉默著,丁婕直勾勾望著他,催他說話,他仍然保持緘默狀態,反而丁婕急了,說你表個態。蘇泰達說算了,公關不要你做了,我另找人。為什么不讓我做,我不勝任嗎?不是不勝任,只是……丁婕看出他的猶豫,就毅然決然地說,這個公關我做定了,報酬按常規。不,我可以拿融資額的5%給你,只是……你不要為難。還只是什么,我們像哥們那樣約定,丁婕伸出了小手指,示意蘇泰達也伸出小手指,兩人勾著,輕輕地搖,什么話也沒說,千言萬語都在這一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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