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五

　　老五是我的小妹。雖年齡最小，我們整個家族的人都叫她老五。那起前綴作用的“老”字在我們苗語里，發音近似于“拉”字，意思相當于漢語的前綴詞“阿”，所以老五這一稱呼法也等同于阿五。

　　我家三妹讓我想起賈迎春，四妹讓我想起賈探春，老五確實也讓我想起了賈惜春，不過，老五可不象賈惜春那樣古怪，也不擅繪畫，只喜歡唱歌。從小學起就常參加學校的文藝演出，還曾代表學校到縣里唱過歌，后來考上了貴州民族學院藝術系中專班。我總覺得我長大后的小妹那形象越發象那種小巧型的明星，她的歌聲很適合唱民歌小調，絕對比舞臺上一些所謂的歌星強。遺憾的是我們出不起錢去請人來捧。

　　小妹從小就給人一種乖巧可愛的感覺，常常笑嘻嘻的。曾有一次過年時，父親特意讓她喝了幾口甜酒，結果有了點酒意的老五在家里跑出跑進的，還做出各種怪樣，把一家人逗得笑個不停。

　　父親尤其喜愛老五，家里就只有老五能說父親一些。父親病退后，因擔心老五的謀生能力，曾想讓老五去頂替他的工作，見我們都說四妹才最適合供銷社的工作，老五只能干辦公室之類的事，父親才讓四妹去頂替了。好在沒讓老五去頂替父親，否則，供銷社承包后，就算給老五一個門面，她也肯定很不喜歡去面對繁瑣的顧客問題。

　　也許是較為受寵，也許是我們都出去讀了書，沒人真正能監督著她，老五的文化成績總是不突出。鑒于她曾在縣中小學生歌唱比賽中拿過些獎狀，我們鼓勵她去考師范學校的藝術班。有一次，她的分數還真的達到了，但結果沒被錄取，有人說她的機會被人頂了。唉，都怪我們上面沒人。

　　母親曾去為她算過命，命理師傅批說我老五的命運就象那路邊的果樹，快要成熟時，就被路人打掉了。母親為此還專門去請巫師做了次法事，但也許上帝的法力更強些，老五的命運并沒有因此而好轉。

　　畢業后，又因我們沒錢沒勢，別說是個好點的工作，就算是個很普通的工作，我們也沒能給老五找到。那年連大專聲都不能立即在縣里找到份工作，得等待考試竟崗的機會，只有中專文憑的老五更是要耐心等候了。

　　我建議老五到廣州老碰碰運氣，老五就跟她男朋友一起南下了。我帶她去過工廠和幼兒園，人家都說不要人。后來我發現我們曾去找的那幼兒園又招了新的老師，那新老師有親戚在機關里當著點不大不小的官。唉，都怪我這個做大哥的沒用，也許人家還到園長家坐來了，而我卻只是帶著小妹到幼兒園里空口詢問。但我一個普通老師，那時的收入又低，哪有條件去認識有點頭臉的人？

　　見在我這里找到什么工作，老五只好到惠州去找她的男朋友小韋了。小韋有幾個老鄉在惠州，他哥哥也在惠州。老五在惠州做過幼兒園教師，在酒樓里當過服務員，在商場里做過售貨員。小韋則在酒店里為顧客彈琴。

　　老五曾跟我說她曾夢見父親，夢中父親說：“看你總找不到個好點的工作，又沒人能幫達了你，干脆我帶你走算了。”我知道老五不會是有意說給我聽，但我這個做大哥的聽了確實很難過又慚愧。

　　我還曾無意中聽到老五在電話里跟老家的同學說她有點后悔南下，但也無可奈何了，就算再回老家去，也一樣難找工作。老五南下一年后，母親打電話來說老家的縣里有了新文件，說正在待業的大中專畢業生可以通過考試去爭取就業了。我問老五想不想去，老五說那些考試都是做樣子的，關鍵還是要有關系在重要部門。就算真被錄用了，頂多就安排到偏遠的鄉里，她不想再呆在農村。

　　四妹也曾跟老五說，實在找不到工作的話，就到她的店鋪里當售貨員吧，照樣發給工資就是。等有條件了，再租個店面，讓老五自己做個小老板。老五卻都不干，她也不想呆在鎮里。

　　在惠州干了幾年后，老五跟小韋回小韋的老家榕江開琴行去了。我們問她生意好不好做，她說目前因購買力有限，那小縣城里舍得買鋼琴的人還不多，只能先教教有音樂興趣的小朋友熬著日子，等教出些名堂后，生意應該會好起來的。相信隨著公路的建成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愿意帶小孩來學琴甚至買琴的家長會越來越多的。

　　當年看《紅樓夢》，見寶玉傷感于姐妹的分離，我曾豪邁地想：分開，才會有更廣闊的天地。等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也各自成家后，雖也理解這是自然規律，但回老家時，總會有一兩個來不了，家里不再象以前那樣熱鬧，不免就起不舍之意和傷感之情。想到遠嫁的老五，我還常常想起探春遠嫁時的那句歌詞：“奴去也，奴去也……”令我安慰的是，老五并不是嫁到偏遠蠻荒之地，而是跟著信任的人回榕江縣城創業。當初選擇小韋時，老五曾強調說小韋不抽煙不喝酒，也沒有其它不良嗜好，只知道做正經事。這年頭，這樣的小伙子確實也不多了，我們都贊賞她的眼光，尊重了她的選擇。后來我跟她打電話，總會問小韋對她還好不，她說還不錯，我才放心了。

　　老五嫁去幾年了，我們娘家的人都還沒去看望過。上次回老家，我們兄妹四人曾說要一起包部車去看看老五，后來卻因為有別的事情走不開，沒能成行。我想，無論如何，這一兩年內一定要去看望她一次。

　　遠在珠三角，牽掛著遠嫁的小妹，但條件限制，多數情況下也只能想在心里了。但愿老五他們的琴行生意越來越好，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