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妹

　　四妹是我們家的探春，身材于我們兄妹五人中最為高挑。雖說她的詩才沒法跟探春比，但能力卻也不小，如今老家基本上是她在照看著。

　　小時候的四妹時不時會把她姐姐欺負出眼淚來，就連她小妹也不敢依小去惹她。但是，長大以后，卻是姐姐、妹妹和哥哥常受惠于她。

　　小時候，四妹曾在下樓時不小心從樓上順著樓梯滾到樓下。母親當時嚇壞了，不停地呼叫著她，叫她一定要挺住，別暈過去，結果四妹沒多久就醒了過來。

　　初中畢業后，不太喜歡讀書因而讀不去書結果沒考取師范或高中的四妹沒堅持再去補習，回家做了母親的農活助手。

　　父親病休后，四妹頂替父親進了供銷社。因老五讀書也不怎么上進，父親曾想讓老五去頂替，但我們說兄妹五人中，最適宜當營業員的，莫過于四妹，老五做點輕松的活兒還差不多。父親最后采納了我們的意見。結果證明我們的決策沒錯。工作才一年，四妹就成了地區供銷系統的先進工作者。

　　市場放開后，供銷社的集體制就玩不下去了，只得將門面拿來投標，包給每個愿意呆下來的職員去經營。鐵飯碗被打破，多少有點使人憂慮，但危中也確實帶來了機。分得一個門面的四妹努力干了七八年后，又包下了另一個門面，自己買了房，還幾乎成了我們一家的提款機和頂梁柱。

　　我南下后，工資倒是比在老家高了點，但我不善營生，經常弄得囊中羞澀。我曾鼓起勇氣跟四妹借過四百元錢，四妹爽快地給了。后來我說還是要還錢，四妹就說不過是幾百塊錢，再提還的事，她可要生氣了，于是我便心安理得地不還了。后來我要買房，錢不夠，又打四妹的主意，四妹依然干脆地答應了。沒多久，我怕材料漲得太快，想早點裝修，但錢又不夠，只得又問四妹，四妹又叫妹夫把錢劃了過來。這些錢，我一直從03年借到07年底才還清了，其間四妹從沒催過我半句。好象是04年寒假吧，我正在打掃衛生。在客廳里織著毛衣的妻見電視里滿是回家過年的人，主持人又說各個航班都還有機票，于是妻就很想回家過年了，要我趕緊去買機票，任我買貴陽方向的或是南昌方向的都行。我后來當然買了到貴陽的，回貴州老家見了老娘和弟妹們。因回來得突然，沒能儲備足夠的路費，回程時只能坐火車了。四妹就說帶著個孩子，春節期間的車又那么擁擠，怎么坐？四妹又給了一千元給我們湊足了機票錢。當時，借了她的好幾萬塊錢來買房和裝修，都還分文未還呢。想起來，我至今都還不好意思，身為大哥，到了人人都認為有錢的珠三角工作了十幾年，不僅沒能幫助家里，反而還要去老家借妹妹的辛苦錢。

　　弟弟曾貸款跟人合伙坐生意，結果因為太信任對方，被人家卷款逃了。因為還有著一份固定工作和老婆孩子，弟弟跑不了，只好承擔了相應的債務。弟弟僅是一個普通教師，哪有錢來還債，結果還是四妹借了錢給他。四妹說，老被債主上門追債，會被同事看扁的，要是領導知道了，更危險。

　　三妹買房時，也借了四妹的錢。老五讀書時，也沒少收到四妹的匯款單。

　　我們兄妹五人就只有還呆在鎮上做生意的四妹離老娘最近。老娘說到廣東來象到了另一個國家，她很不習慣，不愿常呆在我這里。弟弟在都勻，總算是本省，但母親還是嫌遠，加上母親更愿意一個人自己住，不想給晚輩添麻煩，于是親自照顧母親的責任就落在了四妹身上。母親在電話里常不無自豪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的柴米油鹽等一應生活必需品，全都是四妹包了。如今母親在家有電視看有煤和煤氣燒，不用再干什么農活，平時又有叔叔、嬸嬸、堂哥和堂嫂他們來幫著，活得倒也自在。不忙時，四妹常帶點菜回去跟母親一起吃頓飯，走時又給母親點零用錢。我平時也給母親寄錢，但溫暖程度顯然難以跟四妹的親自伺候相比。

　　地方上一些所謂的熟人到鎮上去，只要找到四妹，她總會給個方便。有些人甚至去跟她借錢或賒東西，她也會盡量滿足。家族里和親戚們有點什么事，四妹總是盡量親臨，實在來不了，也要請人帶禮來，總要盡足禮數，免得人家有閑話。她婆家那邊有什么事，她也常包車來接娘家的人去，盡個外嫁女的責任，別讓婆家的人看扁了。

　　四妹有時侯也會私下里不無自豪地說我們家現在的生活也不差了，不用再被人看不起了，也不用再去看一些人的臉色了。

　　四妹和妹夫不抽煙也不喝酒，但每次到他們那里去，總是會有好多朋友來玩和吃飯。一旦忙不開時，只要打個招呼，總有人愿意幫他們照顧孩子。他們的一個朋友曾在酒后悄悄跟我說：“你妹夫和妹妹為什么生意好，主要是他們人緣好。”我想，這才是最重要的道理。當然，人緣并不是光拿錢就能買來的，中國人最看中的還是品德。

　　但如果是那種吝嗇、沒有規矩又好逸惡勞的人，四妹是從來不歡迎的，甚至還不喜歡我們去認識這樣的人。

　　記得在個人問題上，我曾建議四妹，關鍵是看人品和能力，最好別去找什么大學生，因為分在縣里和鄉鎮的大學生往往不愿意面對現實也缺乏面對現實的能力，到頭來空想一生。結果妹妹就找了個中專生，妹妹說：“雖然不是什么俊男，但不抽煙不喝酒，只會工作和掙錢。”領導也放心，一直讓我妹夫當著鎮林業站站長。妹妹曾說妹夫想調上去也不難，但一上去后，就丟失了鎮里的客源，而縣城里的顧客可不是那么好拉的。

　　四妹曾使我認為生女比生男好，我和弟弟在家里是大哥和二哥，還是恢復高考后，我們鄉最早的本科生，結果竟然不能象四妹那樣照顧父母和弟妹。

　　不過，我有時又想，四妹也許未必真有多少錢，只不過親人遇到了麻煩，她也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扛下來。所以，我曾跟弟弟說，就算四妹真有些錢，那也是她辛苦掙來的。她如今又沒了穩定的工作，我們作哥的，沒能力幫她也就算了，千萬別老是去麻煩她。

　　去年，四妹跟我說孩子大了，不知該怎么管。四妹早已把她兒子放到縣城去讀書，平時就在三妹那里吃住，四妹他們周末時才上去看看。

　　我跟她說，放在三妹那里固然好，但孩子大了，最好還是父母在身邊看著。三妹作為大姨，有些問題也未必方便說。我還強調說，錢是掙不完的，掙錢也多半是為了孩子，如果因為掙錢而忽視了孩子，結果孩子學壞了或者考不上好學校，那錢掙得再多又有多大意義？結果四妹就到位于縣城的自己家里當起了全職母親，讓妹夫一個人在鎮里工作。

　　會做人，能掙錢，我固然贊賞，但為了孩子的教育，能丟下做得正旺的生意，更令人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