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是宇宙間永恒的定律,爭戰是生物界不變得法則。雖然為了生存、繁衍和發展不同的生物進化出不同的屬性,但結局無非成為捕獵者或者獵物。爭戰向戰爭演變,智慧成為推動力。而戰爭一經出現,似乎便成為人類的專利永不止息。人們為了利益為其安上“正義”與“非正義”的名號,在不斷重演的時候制造著同類相殘的悲劇。所以戰爭與和平究竟誰是主題,也許只有控局者才能釋義。
意大利黑手黨、日本雅庫扎黑幫、墨西哥索那羅亞黑幫、俄羅斯黑幫、加拿大黑幫和香港黑幫,這樣的字眼在普通人眼里是邪惡的代名詞,卻成為很多青少年膜拜的對象。和平年代不能成為戰爭英雄,很多尚武無正業的少年選擇成為黑社會的成員。黑與白,在不同的利益集團被不同解釋。但,許多青春成為這證明的實驗品。
《創世紀》中說:“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女人是男人身上取下的肋骨,男人應該像愛惜自己的身體一樣愛惜女人。加入校園幫會的秦介甫并不信奉耶和華,卻定要找自己的“骨中的骨,肉中的肉”。他的直覺啟示他,他的“肋骨”是一個并不喜歡他的女孩;而他想要強行把女孩納入他自己的“身體”。他以死要挾,要蕭南幫忙。蕭南本想以蘇軾的“天涯何處無芳草”勸慰,礙于情面沒能出口。
午后的天氣,添了些涼意。暖風過處,隱約沾染著蕭颯。小城的街道在日光下若曬化的棉糖,綿軟無力的癱鋪在這片收納了小城人喜怒哀樂的土地。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證明自己存在的意義。他感覺自己的行為頗滑稽,卻無法跨過面子關。腦子里總浮現出《伊利亞特》中的場景,心里有無法排遣的憂傷。思考,并不能給暴力找到出路;惟有加緊腳步,去見秦介甫以死相求的女生——莫雨淇。
初識莫雨淇,是在李雅楠過生日的時候。當時秦介甫也在場。蕭南送給李雅楠一幅水墨畫,并提寫自己的詩,使在場的女生為之傾倒。而當日女生中最美艷動人與蕭南交談投機的就是莫雨淇。只是席間秦介甫和雷落鴻大打出手,讓丁一挨火幽一刀使在座不歡而散;不過蕭南給莫雨淇的印象極佳,多有電話來往。
登門造訪,莫雨淇不在家。給莫雨淇撥幾通電話,無人應答。無奈,蕭南只得回家,支開畫架臨摹雅克路易?達維特的《拿破侖越過圣貝爾納山》消磨時間——喜歡拿破侖是因為曲曉穎。雖然已斷了和曲曉穎的聯系,卻保留了這個習慣。習慣既已養成,就很難改變;正如對曲曉穎的回憶。
鐵觀音,蒸騰的熱氣??粗彤嫴忌贤蛊鸬念伭?,總會想起陽光明媚的下午曲曉穎在果園輕聲誦讀《伊利亞特》的詩句。果實;秋意。蕭南在她旁邊畫著抽象的風景。無言,卻有溫馨的情誼。電話鈴吵起來。蕭南摘起電話,對面傳來低低的抽泣。詢問,知是莫雨淇。莫雨淇泣不成聲哽咽著說:“蕭南,我……車禍,你帶些錢過來……我好怕!我在中蒙醫院。你……你能快點兒來嗎?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求你!”蕭南不及細問,丟下畫筆帶上皮夾,匆匆離去。
中蒙醫院。趕到時,汗透衣衫。觀望冰冷的建筑,產生托馬斯?曼“魔山”療養院的感覺。他走進去,見一個中年女人迎過來。那女人顴骨高凸兩腮瘦削,嘴唇涂得像剛啃完死尸,眼睛深陷卻閃著鬼火一樣的光。她看到蕭南,聲音尖細的像從嗓子里抽出鋼絲來,在空氣中摩擦出刺耳的噪音:“你是找人吧?”
“是。你怎么知道?”蕭南用手帕拭去汗問。
“哦?嘿嘿……是不是街對面的那個?那不是,過來啦?!蹦桥怂鶈柗撬鸬恼f著,聲音里透著妖媚。她伸出竹枝一樣留著長尖指甲的略帶點傷的手指向醫院外,不忘用余光上下打量一番蕭南。
蕭南順勢望去,只見莫雨淇像折翼的天使一跛一拐走過來。她眉頭微顰,輕咬著櫻唇,美艷的小臉上滿是淚痕。那種西子撫心式的美,凄婉動人。
蕭南上前扶她。她竟伏在蕭南肩頭低低嚶泣。蕭南將她擁在懷里,不可名狀的情緒絞混心里。許久,莫雨淇抬起淚濕的眼睛望著蕭南說:“不是我的錯,是她走差路撞倒我。真的不是我的錯……”淚水伴著她柔美的聲音落下來。
那個妖艷的女人捂著手,鄙夷的瞧著蕭南嚷道:“人來啦,那就過去看病呀!你們傻站著干什么?”
蕭南瞪那女人一眼扶雨淇進去,在交費處付錢。一個滿臉雀斑的男人橫過來奪走費條。蕭南剛要發作,一個幾乎禿頂的中年人和一個修理工模樣的青年如同兩尊冰雕壓在蕭南身側,表情兇悍渾身寒氣守在近旁。蕭南冷笑,沒有言語。
雨淇伏在蕭南肩頭,淚水洇濕蕭南的衣襟。她確實很美,傷人之美。憐香惜玉,或者還有其他。他聽到啜泣聲中有無限凄傷:“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朋友都不接電話,我只能打給你。我以為你不會來……我真的好怕?!?/p>
陷阱;這許多人該如何應付。蕭南撫著雨淇柔美黑亮地長發,安慰說:“不哭。有什么事我來處理。我先帶你去看腿傷。”
“不用,我沒事。”她揚起那讓人心醉的小臉無辜地望著蕭南。
一雙可以讓人陷入其中無法自拔的眼睛。美麗而東方的臉龐。不知怎么想起馬嵬驛落難的楊貴妃??嘈?,覺得荒唐。學電腦;十字路口被撞倒??某鲅氖帧^者的面容。對方的違章逆行或者惡意沖撞;自認過失,和藹可親偽善的笑容。憐憫之心,送醫院包扎。兇神惡煞闖出的男人,搶車鑰匙,扣留人質。拍片子、買藥、營養費、護理費、衣褲損傷費……琳瑯滿目的費用,用心險惡的訛詐。成年人的陷阱;對付一個柔弱無力的女孩。莫雨淇淚濕嬌腮;話語中的場景在蕭南的腦海幻化成各種形象。不知怎么,蕭南竟想起曲曉穎那晚的哭泣;他思考著對策,將莫雨淇摟在懷里任她哭出心中的委屈。
女人進去;滿臉雀斑的男人出來。他肥大的臉上的粉刺和雀斑愉快地抖動。牙齒因長時間未刷生成苔蘚般黃綠色牙垢。滿嘴蔥蒜味兒口臭,熏得人恨不得把腸子吐出來。他似乎并不感覺他有多么令人討厭,不,是惡心;喋喋不休地嚷著,唾沫四濺像雨點般的噴向蕭南,“小子,再拿錢來,醫生要打消炎針、配藥,還有——”
“我身上沒錢。”蕭南冷冷打斷他。
“什么?出來看病不帶錢!你不知道看病需要錢呀!”他的滿臉雀斑在跳舞。口氣鋪天蓋地罩過來。
蕭南忙閉氣,看他閉嘴回答道:“我不知具體發生了什么事,你得容我打個電話!”那雀斑臉張牙舞爪意欲動粗。蕭南猛的站起,攥緊拳頭。雨淇輕扯他一下。蕭南按捺怒氣,眼中噴出火來。那火似乎灼傷雀斑臉那顆被但丁所說的狼、豹和獅子咬得血肉模糊的心;他低下頭,似乎死去的僵尸驟然間復活看到自己靈魂那慘不忍睹的貌相;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另外兩個人圍過來,怒目而視:“怎么,想動武?!你小子是不是活膩味了!”
莫雨淇小臉煞白,她的小手緊緊攥著蕭南的手,手掌有些濕潤。蕭南冷笑道:“就憑你們?不像。”
修理工撲上前揪蕭南的衣領,蕭南閃身躲開。禿頂也跟過來,擋在蕭南身后。蕭南護住雨淇暴喝道:“想單挑還是群毆,盡管放馬過來!”他的拳頭“咯咯”作響?!俺粜∽樱闼麐尰炷牡倪@么橫!”修理工瞇著小眼睛湊過來。禿頂在蕭南身后說:“小后生,現在這陣勢和我們來硬的,對你沒好處。”
蕭南輕蔑地說:“有本事把我放倒試試!”“小子,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別不識抬舉。放倒你又怎么著?!毙蘩砉_上來。雀斑臉上瞬息萬變得表情恢復原狀,攔住修理工冷冷地對蕭南說:“你,去找錢吧?!?/p>
蕭南摔門而出,雨淇跟出來。那個禿頂的男人也跟了出來。雨淇紅著眼拉著蕭南,輕聲說:“我身上有我爸媽外出前留給我的生活費,都給他們好嘞。車子我不要,咱們走吧?!?/p>
蕭南接過錢,給丁一、皇甫振東和孟可打電話。對于這種被軟禁般的敲詐的無能為力,蕭南只覺得如毒蟲在噬咬他的心。為什么要有這么多顧及!他用盡平身氣力一拳擊在墻上。
那禿頂見勢,不敢上前,只是遠遠的觀望。
時間若嚴冬凝固的寒冰,在一片慘淡的白光中無法融化。等待像茫茫大海上飄蕩的孤舟,雖然充滿求生的渴盼卻看不到希望。晚霞在山,金烏西墜。表針過處,已是下午六點。
那妖艷的女人和其他兩個男人趕出來??谥袊娭鴺O難聽的話。近前圍住蕭南,推推搡搡催蕭南給錢。蕭南頭倚在墻上,瞌了眼,拉著莫雨淇的手不停地抖。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會和這些人動手;深深吸一口氣。
“你他媽裝什么死人!找錢去,沒聽見嗎?”
“你的朋友到底來不來?說話呀!長的人模狗樣的,不過是個孬種!”
“你給我說什么?”蕭南俊美的二目,射出兩道駭人的光。
“怎么,有脾氣啦?小樣兒,動一動我把你廢在這兒?!?/p>
“是嗎?我嚇大的。”蕭南冷冷地說:“就你們幾個,不見得能放倒我!”
“嘿!小子,跟我們狠上咯。干脆把他撂倒算啦。省得費事!”修理工越步沖過來。
突然,禿頂尖叫:“看!來人啦!來人啦!”蕭南扭頭,看見丁一帶十幾號人蜂擁闖入醫院。昔日,和丁一在兵罷營遭人圍攻,四人力敵十六人也算豪壯,不料今日竟落魄至此!蕭南長吁口氣,喚他們過來。丁一滿頭霧水問:“南哥出什么事?他媽的,是不是這幾個小子想鬧你?”回頭對女人說:“你他媽的廁所里打燈——找死(屎)呢!”
“咦?小后生你說什么呢?”女人驚叫。
修理工近前橫道:“給老子再說一遍!”
丁一縱拳揮在他臉上,“擦,說你呢!你他媽上來抬我呀!”
“你……”
“你什么?別他媽做賊盜黃連——自討苦吃。信不信我把你打殘嘍?”
那女人見勢不妙語氣竟一下緩和許多。臉上堆滿比哭都難看的笑。扭曲的面部皺紋拼出連串的虛偽。她把一張令人作嘔的臉湊近來,“有話好好說,何必傷了和氣?,F在來這么多人,可以給錢了吧?”
蕭南臉上凝著一層霜,冷冷地說:“憑什么?”
“唉呀!”女人一蹦三尺高尖叫起來,“你說找來人就給錢,怎么人來多了就想賴賬!你們這是仗著人多勢眾擺明欺負得不讓人活呀……”說著,竟殺豬似的干號起來。
皇甫振東立眼罵道:“個老不死的,你屁股里養孩子,訛(屙)人呀你!”
“小子,說話放尊重點兒。乳臭未干,別自找沒趣!”雀斑臉擋住女人說。
雨淇來到蕭南身邊二目微紅,顫聲說:“咱們打車走吧,自行車我不要了。我們不要惹事。”蕭南叫車,讓雨淇上去,對司機說:“送她回家,這是車費。”
“怎么想走?!蹦桥丝觳綋踉谲嚽?,扯開嗓子吼:“今天不給錢,誰都別想走!姑奶奶我今兒豁出去;一幫小兔崽子,欺負到你姑奶奶頭上來啦!”
“想死早點說,跟爺們耍手段,你們還嫩點兒?!比赴吣槤M面充血吐沫飛濺。
司機見形勢不妙忙讓雨淇下車。禿頂過來,拉住雨淇,沖蕭南嚷:“你敢走,就把這小女孩給廢掉。太歲爺頭上動土,反了你們啦!”
“放開她!混蛋,讓她走,我留下!”蕭南怒喝道。
路人一下圍上許多。女人見機,抓亂頭發滿地打滾,盡施其潑婦本能。哭天喊地之余,將鼻涕當眼淚涂得滿臉都是。好事者不明其故,臉上故作忿忿,問詢因由。女人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演說她捏造的撞車經過;仿佛竇娥都沒有她冤。眾人被她的演技征服賠出不少眼淚,甚至有幾個義憤填膺想要借機發泄情緒,對蕭南動手動腳。蕭南一時被女人的舉動搞得不知所措,只能一旁咬牙切齒。丁一也被圍在中間成為眾矢之的。他須發皆豎、虎目圓睜,罵罵咧咧回瞪眾人。相信耳目,只會混淆黑白。
蕭南回頭見雨淇急得直掉眼淚,只是重復著:“不是這樣,不是這樣……”,那種無助,看著讓人于心不忍。蕭南冷冷問那女人:“你說吧,怎么了斷?”
“怎么了斷?姑奶奶這一條褲子三百,一雙鞋二百,上衣臟了五百,還有……”
蕭南鄙夷的看著她身上那從舊貨市場買來得便宜貨和廉價的革鞋,打斷她的話:“說吧,你到底想訛詐多少錢才讓我們走?”
“兩千。”
“你想錢想瘋了吧!拿不到錢,眼睛里還憋出屁呢!”丁一嚷道。
“丁一住嘴……”蕭南阻攔,“我沒那么多錢。”
“沒錢?沒錢就都別走?!迸穗p手叉腰,不可一世。她那骷髏一樣的眼眶里洋溢著微妙的表情。蕭南瞇起眼睛盯著她說:“你要今晚管飯,我們不介意都留下。要么,你去打110報警。我身上只有這些錢,你看著辦吧?!?/p>
情勢兩難,雙方都騎虎難下。
多虧人群中擠出一位好心的老者上前解圍。蕭南把那攥濕的錢甩給女人,和禿頂要了車鑰匙??粗藵M臉失望,口中不停嘟噥錢少,蕭南幾乎噴血暴斃。他收好鑰匙昏昏沉沉擠出人群。莫雨淇緊緊攥著他的手,滿臉淚痕。
人們漸漸散去,皇甫振東他們過來打聲招呼也各自回去。丁一偷偷問蕭南,知道哭的是莫雨淇,作個鬼臉離開。蕭南推著單車,目送那個沒進醫院的妖艷的女人和那幾個男人談笑著離開,心里說不出的別扭。他馱著莫雨淇往回去,沿途未說一句話。
斜陽輕揮出自己不舍的余暉,帶著幾分眷戀靜靜離去。只留下幾滴星星作得眼淚在天空中作著曾經存在過的標記。如水的夜色隨之流下來,很快溶入整個世界。晚風也開始在夜氣中悠悠地徘徊……
蕭南坐在車站的水泥平臺上,靜靜看著稀稀落落的人經過。雨淇輕輕把頭靠在蕭南的肩膀上;青絲掩著她半邊眉眼,卻掩不去那眼中映出的淡淡的憂傷。遠處的高樓亮起燈,里面隱約彌散出絲縷水泥巖洞禁錮的溫馨。雨淇慢慢抬起那淚濕如凝露的蓮般嬌美的小臉,用那如海般明凈的眼看著蕭南,欲言又止。蕭南能體會到她內心的憂傷。他甩開眼前的頭發舉目望著天空,有星星和黑云的暗影溺在大氣里,可惜看不到那夢中的國度。蒼龍七宿;他苦笑著,眼中有些澀澀,一滴液體不覺從腮邊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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