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默瑾耳側聽得分明莫盧已走,方勉力收了淚抽泣著低聲向青林道:“青林,你這些時日究竟是去了哪里,我和云非哥怎么也找不到你,各種各樣的消息有關于你,可是我卻一個都不敢相信。他們說你弒父篡權,他們說你畏罪自殺,我不相信的,我不相信,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是,我什么都幫不了你……青林……是我沒用……”
青林只是夢魘了一般,緊緊地抓住默瑾的手,渾身開始震顫,那些血腥的,可怖的回憶又尖叫著,嘶吼著從麻木的腦海中爭先恐后的鉆了出來,身邊的親人一個個地死于非命,甚至連親厚的婢女都被別有用心的人以莫須有的罪名處死。那段日子,像是處在煉獄,死亡的氣息和恐懼每日圍繞在身邊。
“青林?青林你怎么了?”尹默瑾發覺了青林不自覺地顫抖,趕緊松開了她的身子,稍稍抬高了她的左手,攤開她的掌心去探她的脈象。只一瞬便受了驚嚇一般地收回了切脈的手指。面前的青林氣息紊亂而急促,而她的脈象卻出奇地緩慢,好似初春方要解凍的河水,消融是一個日復一日的漫長過程。默瑾的手指微顫著,鼓足勇氣再次落在青林的腕上。
“來數中止,不能自還,因而復動。對應結脈。脈結者生,代者死。”“如鳥之喙,如鳥之距,言堅銳不柔也,如屋之漏,點滴無倫也,如水之流,去而不返也,是皆脾氣絕而怪剎見,亦但代無胃之義,故曰脾死”……以往看過的醫書驚雷一般在腦中炸開。自己面前的青林根本就是一具被撕成碎片之后勉強縫起來的人偶,五臟六腑俱是危在旦夕,這樣脆弱的身體,不堪一擊,不知道何時就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默瑾渾身的血液都似凝固了一般,直至青林一動,方才有些恍惚道:“青林,你……”
“你放心,即便像具尸體一樣地活著,莫盧他……他也不會那么輕易便放過我的……”青林的氣息逐漸平復下來,緩慢卻堅決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腕,似笑非笑,讓人看了有些滲骨的寒意:“所以……我不會死……我不能死……哪怕只留著一口氣……”
默瑾看著面前的青林,面龐上流露極致哀傷的情緒,昔日那個與自己嬉游玩耍,笑靨如花的少女,好像已經被埋葬進了記憶的墳墓中,再也尋不回。一個瘋狂的念頭驟然閃過,她堅定地說:“無論如何,我先帶你離開這里,等出去了,總歸會有辦法的,對了,云非哥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云非哥一定知道怎么辦!”說到最后,默瑾已然是在自言自語,與其說是在說服青林,還不如說是在讓自己深信。
青林恍若未聞,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仍是那般似笑非笑,好似在嘲弄著什么,又好似徹底絕望后的無欲無求。
默瑾猶不死心,輕聲勸道:“青林,你就這樣心甘情愿地受著苦楚嗎,我和云非哥一定會想出辦法,一切都會好的。只要離開了這兒!”
“離開這兒?能逃到哪去呢,以他如今的權勢,天上地下,只怕都是無處可遁……既然世人皆傳青林已死,那么活著的我便只是如同螻蟻一般卑微的影子,任人魚肉。這般弱不禁風的病體,離了這,仍是死路一條。他已然斷了我所有的后路。更何況……你以為你能在他的眼皮下……”青林帶著細微的笑,緩慢而吃力地說完這一大段話,靠在床頭閉目微微地喘著氣,歇了一會兒又自己掀開錦被,摸索著要爬起來。
默瑾急忙按住,焦急道:“既然累了,怎么還盡管折騰?”
青林搖搖頭,執意要起來,默瑾只得扶著她。
青林摸索著越過桌椅,向窗欞的方向走去,執意要去開那扇窗。
初冬的寒風在窗扉洞開的剎那鋪面而來,沖淡了屋內以及她身上苦澀的藥味兒,還有縈繞在她周身的與年齡不相符的垂暮氣息。
“風涼,別總站風口。”默瑾在一側看著,上前想將窗關小些,卻被青林抬手攔了一下,她微笑著道:“這樣自由的風,我亦是能感受一日便算一日了,再能從莫府出來已不只是何年何日,抑或是我的尸體。”
默瑾哽咽道:“青林,不要說這般不吉利的話,你還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百歲,我們日后相聚的日子會多的數不勝數,我們都說好了,不但我們要做好姐妹,便是我們以后的孩子也一樣。你說過的,若我們的孩子都是女兒,便讓她們做姐妹,若生的都是男孩,便義結金蘭,若是一男一女,便訂下自小的親事,結為夫妻。”
“呵……阿瑾啊,以往你常笑話我鎮日頑笑,將及時行樂掛在嘴邊,總是今日便開始算計明日甚至后日快樂,遲早有一日會耗盡福氣。卻不料正是一語成讖,便是老天也看不過我的逍遙張狂,必要讓我受盡苦楚方能顯示眾生平等,苦樂參半的真義……”青林伸出手像是在觸摸風的形狀,林木在寒風中簌簌抖動,瞬時蕭蕭落木無邊。一片枯黃的落葉在風中翻滾,飄搖無依,堪堪卡在青林的指間。
她若有所思地握住這片落葉,連笑意都帶著泠泠清冷的意味:“我也常笑話云非嗜戲如命,莫不是翩翩浪子一做如許年,竟是入戲已深,抽身亦難。如今想來,最為清醒的卻還是他。人生在世,原本不過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他看的是戲……而我們演的又何嘗不是戲?”青林指間只稍稍一用力,那片枯黃的落葉便在她的掌間碎成齏粉。她攤開手心,讓過往的風將齏粉帶入闊遠天際,終于不留一絲痕跡。
“咳咳咳……”一陣突兀地咳嗽聲打斷了正凝神聽著青林說話的默瑾的思緒,她趕緊上前關上了窗戶,回頭卻見青林掩著唇,已然咳得身形都佝僂了,面容懨懨,了無生氣。待得青林放下手,唇角一抹刺眼的猩紅便落到了默瑾眼中,她不由便輕呼了一聲。青林自己亦察覺到了這股子血腥味兒,聽著這聲微弱的驚呼似是猜到了默瑾驚懼的神色,卻只是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以示自己不要緊。
默瑾看著眼前這將自己身體性命隨意擱置的昔日好友,心頭霍地騰起一股子火氣,任是她這樣的優柔的性格也不由地發怒:“青林,你讓我很失望,若你無心自救,我們再如何地籌謀也只是徒勞無功。”
青林慢慢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默瑾所在的方向,眼中似有墜落了萬千顆星辰,流轉著幽深純凈的光澤,那一剎,默瑾幾乎以為青林看見了她。可是她卻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前方,嘴角極慢極慢地,牽起一絲笑紋。倒似心中的話語無限,傷懷了極致終究只得無言。
默瑾還待開口,門扉卻驟然被敲響,連翹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瑾姑娘,瑾姑娘,您家婢女要我前來通告一下時辰。”
默瑾明白到了自己要回府的時間了,若是自己不能趕在父親發覺之前回府,定會被責問,若因此導致青林的事情被知曉,那更會掀起軒然大波,想來青林必不能保全。一念及此,她趕緊整了整自己的衣裳,抹去面上的淚痕,再一看青林依然不聽勸誡的神情,心頭卻又是一酸,她望了青林一瞬,終究還是掉頭向門口走去。
“云非他……還好嗎?”就在默瑾的一只腳踏出門檻之時,青林驀地開口了。默瑾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兩側的裙裾,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巨石,提不上氣來。她竭力深吸了一口氣,將語氣盡量平靜些。
一陣短暫之后,青林聽到默瑾用那種自己慣聽的柔和謙順的聲音道:“他一切都好,只是很想你。”
青林默然。
“我會再來看你的。”默瑾低著頭說了最后一句。隨著一聲喑啞的門扉闔上的聲音,默瑾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青林一個人慢慢坐倒在床榻上,幽幽地睜著雙眸,像是在看著什么,又什么都沒有看見。
感覺寫文不是很順啊……仰天長嘆兮,慰我寂寥……╮(╯▽╰)╭……作者在不定時抽風中……請不要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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