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次日一早，尹延年興沖沖地上山去，而晏蓮影則在洞內除塵收整。一想到未來二人那相依相伴，月笑花歡的神仙日子，她如坐春風。

　　近午時分，尹延年拽著一株伐倒的大樹回來，打算做一些家什。晏蓮影助他將樹拖進洞內。只見樹的切口光滑整齊，也不知他是拿何種工具辦到的？他用小刀劈刪樹枝，她則在旁幫手清理。

　　正忙得不亦樂乎，忽聽洞外似有人在高喊？兩人一愣，先只道是風吹，但側耳細聽，竟真的是人的聲音！

　　尹延年皺眉，順手揀了根樹枝，囑咐她不要出去，隨即悄無聲息地摸出洞口。等了一會兒，晏蓮影終是放心不下，于是也揀了根粗大的樹枝握在手里，順著洞壁慢慢地往外走：這島自己跟尹郎早不知來回翻找過多少遍了，根本就沒旁的人嘛！

　　到了洞口，偷偷伸頭，見遠處的海灘上，居然真的有人！還不止一個，竟有十余人之多！這些人俱做漁人打扮，尹延年正和他們說著什么？但相距太遠，聽不清楚。

　　她一驚：糟了糟了，莫非是海王幫的那些惡人？

　　但凝目細看，這群漁人對尹延年并無惡意，相反人人喜笑顏開，如獲至寶。

　　正驚疑不定，見尹延年已轉身，往洞口慢慢行來，他腳步遲滯沉重，似拖著千鈞物事。她忙迎上前去，只見他面色發白，極其難看。

　　“怎么啦？”

　　他抬頭，見她滿面驚惶，一怔，方悟是自己的臉色嚇到了她，連忙安撫，道是一群漁夫打漁路過，湊巧來此，剛才已答應了他，等下他們走時就順便帶他倆一齊回中原。

　　未待他說完，她如聞噩耗，霎時間天旋地轉。

　　尹延年一把托住她，滿面驚憂：“蓮影，你怎么啦？”她定了定神，搖頭，渾身發軟：“尹郎，我，我們……”想說：我們不要回去，好么？但話出口卻成了：“我們真的要離開這兒，回……回去么？”

　　尹延年避開那雙盈盈欲泣的眼睛，低應道：“是！”

　　良久，聽不到回答，他強忍難當的痛楚，抬頭，見她正癡癡地凝視著自己，那模樣，仿佛只要霎一霎眼皮，自己便會立刻從這個世上消失不見了。

　　她凄然落淚：“尹郎，回去了……我……就又是寧家的人了？”他喉中哽咽，不能回答。

　　海風拂過，雖是盛夏，卻帶來了一陣徹骨的寒意。

　　這寒冷吹進二人的骨髓之中、心海深處，一時二人竟都不知自己身處何方，此是何世？淚眼相對，都望見了對方瞳仁中的絕望、不甘，而又無可奈何。

　　良久，晏蓮影萬分艱難地，放手：“你……叫他們稍等一下，我……去收拾收拾。”

　　尹延年茫然：“蓮影？……”晏蓮影轉頭：“尹公子……還是叫我……晏姑娘……更……好一些。”疾步回洞，卻不見尹延年眼中，亦是深入骨髓的哀慟。

　　沒拿什么物什，二人就來到海邊。眾漁人忙迎上前來，漁老大姓華，雖人到中年，卻貌美出眾、風度翩翩，談吐亦甚文雅得體，令人油然而生好感。而令晏蓮影印象最深的，還有他左眉尖上的那顆朱砂紅痣。

　　登船離島，一路回去，中途也沒停下捕魚。華老大說是出海日久，恐家中的妻兒惦念，是以日夜兼程，僅止四天，船便到了一個名喚川頭的大碼頭。

　　尹延年付了船資，謝過華老大，與晏蓮影來到緊挨著碼頭的大鎮內。在靜謐、安閑的無人小島上待了四個多月，現又身處這人流如潮的市集之中，二人均覺吵鬧喧囂不堪，便是路旁小販的吆喝叫賣聲，亦如打雷一般刺耳。

　　二人先到沽衣店，買了兩套書生長衫。在船上華老大倒是拿了兩身漁人衣裳給二人換過了，晏蓮影也把那張假面又覆回了臉上。現上岸后仍著漁裝，二人均感不自在。之后，尋了家客店，要了兩個房間。

　　晏蓮影在房內仔細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裝束。望著銅鏡中自己細眼方巾的模樣，想起自上船后，尹延年便處處回避自己，話更幾乎不說，再想想數月來的遭遇，頗有夢幻之感。

　　正發怔，有人輕叩房門，啟扉一看，是店伙計受尹延年之托，催請她到前面的酒樓上用飯。”

　　她匆匆下樓。

　　望著她的背影，店伙心中嘀咕：這倆家伙搞的啥鬼名堂？進房時還是打魚的，出來倒都成了書生？莫非是巨鯊派的人，要來搶占海王幫空出的地盤？這他娘的啥屌世道呀！

　　晏蓮影上樓，見尹延年坐在靠窗的一張桌旁，早點好了四、五個菜等著。她剛坐下，二人還沒舉箸，樓梯“咚咚咚”作響，上來了六七個挺胸腆肚、敞腹露懷的短衣漢子。

　　這幫人大馬金刀地在一張桌旁東歪西倒地坐下了。

　　“他奶奶的，這賊娘日的孬熊天氣，把老子的心氣都整沒了。”一壯漢邊將兩只臭腳板搭在飯桌上，邊罵罵咧咧。一同伴便陰陽怪氣地嗤笑了：“海老弟，整沒了心氣的，不是天氣，只怕是夜香院的花港老四，那個****吧？”

　　眾俗漢的大笑聲中，尹、晏二人頓時倒足了胃口，雖饑腸漉漉，卻再沒了動箸的心思。

　　一尖下巴嘖嘖咂嘴：“聽說那**一天要伺候十來個來錢的主，海狗你小子的膽子倒真大得可以？也不怕惹上一身的臟病？”

　　海狗瞪圓了銅鈴大眼：“邪皮劉，老子的銀子，只夠玩那些不上路的爛貨，你老小子有錢，倒不去干干那個姑蘇晏府的十萬金小娘們？聽說，她可還是個沒嘗過男人腥味的雛呢。”

　　先聽這伙人出語骯臟下流，尹延年、晏蓮影已是皺眉，不想現臟話居然說到晏蓮影身上了，二人惱怒非常，尹延年正待起身。邪皮劉吐了泡濃痰：“呸！這妞就是白送老子玩，老子也不敢沾，她根本就是這天底下的第一掃帚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