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一年就過完了,來年開春,王淑英名存實亡的婚姻又起了風(fēng)波,她的局長丈夫向她發(fā)起了新一輪的離婚攻勢,軟硬兼施,擺出了不達(dá)到目的決不收兵的架式。淑英心里躊躇,自從結(jié)識了槿生,她對丈夫的仇恨好像無形中就減弱了許多。淑英通過廣林得知槿生的婚姻也是水深火熱,每每和槿生一起吃飯談話,就覺得身心愉悅,好像世上的一切都披上了粉色輕紗。
淑英猶豫不決,便去找廣林商量:“喻總啊,我那冤家老公又在糾纏我離婚呢。說不定他的二奶給他懷孕了,我看他很著急呢,給我的條件倒是很優(yōu)厚。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廣林明眼人,一下就看出她的來意,她無非想曲徑通幽,通過自己探知槿生的態(tài)度,便“哦”了一聲,笑道:“淑英啊,其實我們知已,有什么話不妨直說,沒必要藏著掖著。你的心事我有什么不知道?槿生那邊呢,我也幫你敲過邊鼓的,不過郭槿生那個人嘛……”
廣林扭頭看看淑英,見她縮著脖子低著頭,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心里無比同情,聲音不覺就溫柔許多:“據(jù)我這么多年對他的了解,魯男子那種境界,他恐怕是達(dá)到了,你在門外呼喚,他是不會打開那扇門的。不過,如果你有辦法破門而入,我想他也做不來柳下惠。淑英啊,你想得到幸福,自己就要主動一點,我也幫不上你太多的忙啊。槿生我倒什么話都可以對他說的,但是他的婚姻畢竟還夾著喬榮嘛,我太做得過份了,就有欺負(fù)她的嫌疑,我也有顧忌的,你能理解我嗎?”
喻總真是又聰明又懇切之人啊!淑英心里感激敬佩不已,口中就說:“謝了,喻總你對我夠好了,親兄妹也不過如此罷。”
淑英反復(fù)咀嚼廣林的話,覺得實在有道理。有一天,她就鼓起勇氣,打電話約槿生吃晚飯。槿生以為廣林小武一干人都在,自然就去了。到了酒店,才知道淑英只約了他一個人,又想起廣林每每對他說的那些話,心里就有點異樣的感覺。但是既來之,也只得安之,總不能扔下人家跑了吧。
淑英已經(jīng)點好菜,槿生在她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了酒,淑英卻只要了飲料,端著杯子緋紅著臉低頭不語。槿生沒退路,只得故作輕松找些話說。可他張開嘴卻又不知說什么好,費了老大功夫,看見她越發(fā)瘦得可憐,便笑道:“淑英又減肥了嗎?你們女人追求苗條簡直到了病態(tài)的地步,還有人說什么‘楚王好細(xì)腰,宮中多餓死’,依我看真是冤枉楚王了,哪個男人會喜歡骨瘦如柴的女人呢?”
話說出口槿生就懊悔,男女這么獨處的時候,談?wù)撃腥藢ε松眢w的感悟,沒有挑逗的意味嗎?槿生的心就有些微微亂跳,他立馬閉嘴,兩人又陷入尷尬的沉默。
淑英慢慢抬起頭,凝視著槿生,細(xì)聲說:“是妾愁成瘦,非君重細(xì)腰。”
槿生的心像被什么銳器觸動,加速狂跳。他定定神細(xì)細(xì)打量淑英,她今天一反樸素常態(tài),穿了件大紅花朵的真絲連衣裙,一頭秀發(fā)瀑布般披在腦后,上身套件短短的黑色鏤空鉤花坎肩,這一搭配,那身雜亂的紅花倒像得了將令的亂兵,乖乖地安靜下來,讓她在繁華中透出一種莊靜的美來。
眼前這個濃裝淡抹總相宜的女子,不正是自己失去靈芝后睡里夢里千百次朔游從之、千百次朔洄從之的在水伊人嗎?槿生驀然頓悟,怪不得自己初次見她就覺得好生面熟!
血液在體內(nèi)加快了循環(huán)的速度,好像戀人久別重逢,身體發(fā)膚仿佛被一種芳香侵蝕著浸泡著,變得柔軟無比。槿生不可遏止地興奮起來,心里涌起一陣陣甜蜜的沖動。他癡癡注視著淑英,關(guān)切問道:“淑英,什么事讓你愁成如此之瘦呢?”淑英倏地流出兩行清淚,泣訴:“我那個人,他、他逼我離婚。”
槿生愕然,淑英的“離婚”二字,把他從仙境拉回現(xiàn)實。原來自己和她都是已有婚姻的人啊!淑英有她的那個人,自己有喬榮,還有寶寶呢,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翩翩美少年了,槿生心里不覺涌起一種大勢已去的沮喪。
“槿生,我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說離還是不離呢?”
槿生的心又狂跳起來,以前淑英叫他郭老師的,現(xiàn)在忽然改叫槿生,這種稱呼的這變化,傳遞著一種微妙的信息。更為嚴(yán)竣的是,她的問話把他逼到了懸涯。離還是不離?槿生心想,這真是一個問題。如果說讓她不離,于心何忍?不成就讓她半死不活地耗費一生?況且如此妙人,潛意識里真巴不得她絕世而獨立才好呢;如果作主讓她離了,自己無形中就擔(dān)著某種不言而喻的責(zé)任。
淑英覺得槿生沉默太久,生怕自己鼓起勇氣發(fā)起的話題被這沉默吞沒了,緊盯著槿生的臉說道:“槿生,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你說我的判斷對不對呢?”槿生的臉上像有火苗升起,燒得他灼灼發(fā)燙。
淑英見槿生仍是默然無言,心想你沒有反應(yīng)嗎,我索性放開膽量叫破你,看你沉默到幾時!她突然欠欠身站起來,不知怎的復(fù)又坐回去,望著槿生含嗔笑道:“槿生,你也太沒有紳士風(fēng)度了吧?莫非有些話你要訛我先說出來?”
“這……”槿生直起腰身,張開嘴卻說不話來。
就是這時,槿生的手機(jī)驟然響起一串鈴聲,攪動一屋沉寂。槿生趕忙掏出手機(jī),按下接聽鍵,喬榮的哭聲就沖了出來:“槿生,你在哪里?寶寶到現(xiàn)在還沒回家呢。”槿生大驚,寶寶才六歲,上小學(xué)一年級,每天下午四點鐘放學(xué),從來都是準(zhǔn)時回家的,現(xiàn)在都六點多了,他去哪里了呢?他的心驀然一陣緊縮。
槿生向淑英說明情況,幾乎沒聽清她回了什么話就起身開門,大步流星離開了酒店。
喬榮和媽媽已經(jīng)找了寶寶很久,槿生見到她們時,媽媽已在瑟瑟發(fā)抖,喬榮則撲到槿生懷里哭道:“槿生,寶寶不會出事吧?”槿生就做了她們的主心骨,說道:“別急,不會有事的!喬榮,我?guī)愕酵饷嫒フ艺遥瑡寢專阍诩依锏戎绻麑殞毣貋恚痛騻€電話告訴我們。”
槿生騎了摩托車帶著喬榮把寶寶可能去的地方找了個遍,終于在一家游藝機(jī)室里把他拎了出來。回到家,槿生見寶寶滿臉烏黑,成了個臟兮兮的小潑皮,忍不住氣急敗壞吼罵。誰知寶寶竟然頂嘴,說在那里玩的人多了,還有大人呢,憑什么我不能去玩?我的錢是外婆給的,又不是偷的!槿生震怒,揚(yáng)起巴掌要打,喬榮就尖叫起來,和槿生一句來一句去,兩人又吵開了。
喬媽媽急于要疼她失而復(fù)得的寶貝外孫,巴不得槿生出去,不要打擾他們,笑道:“小郭,榮榮也是急壞了,你就別和她吵吧。時間也還早,你要寫作呢,就去寫你的吧,我們會給寶寶洗澡吃飯的,現(xiàn)在沒事了。”
槿生本是心里有事的,淑英對他說的那些話,像一陣風(fēng)吹皺了他心里的一潭春水,此刻也還沒平靜下來。他就順著岳母的意思出門了,他晚上其實還沒吃飯,跟淑英只是坐了一會,也沒吃什么東西。如今自然不便再去找淑英了,他就打了個電話給涂大浩,約他出來喝兩杯。
誰知大浩接到電話,大嚷:“槿生你真有福氣,我今天炒了許多菜正要開始吃呢,你快到我家來吧。有酒有肉,快來快來。”槿生看了表,快八點了,不明白他一個人吃飯怎么捱到這么晚。
進(jìn)得大浩家門,兩人同時開口,一個說你怎么才吃飯?一個說你怎么也還沒吃飯?兩人大笑,槿生嘆口氣,說是和老婆吵架了,大浩也不問他為什么。
大浩拿出碗筷,請槿生入座,急急說道:“今天是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又是我女兒的生日,女兒今天滿十歲,所以我必須隆重,炒了許多菜就捱到這么晚。我本想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為我女兒慶賀的。現(xiàn)在你來了,我女兒真是有福氣。!
槿生就笑道:“這么巧啊,結(jié)婚紀(jì)念日和女兒生日同一天?”大浩說著是啊是啊,指著墻上的全家福給槿生看:“那是我女兒,沒騙你真的很漂亮是吧?”槿生朝墻上望去,只見像框里三人笑得挺溫馨,小姑娘很漂亮沒得說,依偎在大浩肩上的女子不用說就是愛容了,從照片看去也不見她有什么特別的姿色,倒讓人弄不懂大浩何以對她如此癡迷。
大浩啟開一瓶酒,竟是五糧液。槿生責(zé)備道:“大浩,你喝酒越來越上檔次了,這么個喝法,不要考慮經(jīng)濟(jì)嗎?”大浩一甩頭,說道:“怕什么?現(xiàn)在我沒負(fù)擔(dān)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槿生你不知道,以前我可是恨不得連白開水都省下喂老婆孩子的,現(xiàn)在她們都不吃喝我的了,我就自己吃喝。”說著他給兩人倒?jié)M酒,人就好像有了醉意,嘆道:“‘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他媽的!連李白都比我幸福,他有兒可呼,大概也有老婆的!”
槿生“噗哧”一笑:“大浩你太豈有此理,憑什么人家李白就不能比你幸福?”大浩喝了口酒,說道:“是,是,人人都可以比我幸福!人家不必像我這樣不要命愛老婆就可以比我更幸福!唉,誰叫我命中比劫林立,財星已毀?注定六親希有,五倫難立的!不說也罷!來,喝酒,槿生,與爾同消萬古愁!喝,喝!”
三杯下肚,兩人互訴衷腸。槿生也忘了是人家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說道:“大浩,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就沒考慮重新成個家?”大浩一氣干了一杯,說道:“你說得輕巧,茫茫人海哪里去找愛容那么好的人?再說,不怕你笑話,我們離婚已經(jīng)兩年零一百八十三天了,我也還是忘不了她呢。”說著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射到墻上像框里,癡癡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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