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吳質隨聲附和:“剛才小臣看,鉤好像是在君候那里?可,”舉袖揉了揉眼睛:“不行,他們的動作太快了,小臣實在是拿不準!”
“要么是在陳老兄那?”曹休看似粗豪,實則心細過人,明白曹丕的心思,也來裝佯湊趣。
“唔,俺瞅著也像!”曹真嘿嘿一笑:“才將俺就覺著老陳的動作咋看咋不對勁,鉤一定是攥在他手里頭了。”
司馬懿深沉地笑了笑,拈塊萘脯放嘴里,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觀。
曹植等六人剛暗暗松了口氣,曹丕卻突然轉向阮瑀,目光閃爍:“咦,這里涼颼颼的,元瑜,你咋一腦門子的汗呢?”
“呃,我,我,”急切間,阮瑀連自己該說些什么都茫然了。
“老阮,是不是太熱?要不脫掉你那件外衣,涼快涼快?”明知阮瑀不敢抬手,曹真促狹地道。
“不熱不熱。”
“是不是被你屋里頭的人伺候慣了,倒弄得連衣裳都不會自己脫了?要不要俺來幫你?”曹真進一步拿話擠他。
“不用不用。”
“得了吧,元瑜,鉤就藏在你手心里,我早瞧見了,你還裝個啥勁呀!”
曹丕這突然的一句話,震得阮瑀耳中轟鳴,忙抬手要搖:“沒……”已沁滿了汗的手心握不牢滑溜的玉珮,只聽得一聲脆響,司南珮已在青石地上摔作了幾截。
“啊呀!”堂中色變的,不止是阮瑀,還有曹丕。
阮瑀萬不料自己竟會如此冒失,一時間他額上汗出如漿,只呆呆地望著曹丕,戰栗失次。
曹丕惱怒極了!玉碎不祥!何況是自己隨身佩攜的心愛之物。但若為個玉珮就當眾發火,又有失身份,可要自己為之付之一笑,就此撇下不究,他又實在是做不到。
正在這滿堂靜寂若死的當兒,曹植已解下自己的玉珮,起身,到阮瑀跟前,塞到他手中,然后拉著他,雙雙到曹丕面前請罪致歉。曹植的這塊玉珮色澤瑩白、質地溫潤細膩,不比摔碎的那塊司南珮差,且雕工精良,還在其上。曹丕回嗔作喜,雖嘴上推拒,但手已不由自主地接了過來。
然后曹植提議,讓阮瑀奏琴一曲,作為賠禮。
阮瑀長于文章,妙于音律,每次赴曹丕之宴,曹丕都要命他攜琴前來,以便酒酣耳熱之際,讓他鼓琴為諸人助興。這分明是將他視作倡優之輩了,但阮瑀卻不以為意:生逢亂世,能茍全性命已屬不易,況自己雖出身名門,但家世早已經凋敝,若再不能曲意小心,伺奉貴介豪門,卻如何能夠讓一大家子的人都衣食無憂,免于凍餒之苦?
尤其剛才又犯了個很大的過失!自己更要奴顏卑詞,才能盡快平息貴人的怒氣,于是他喏喏連聲,平復了一下心緒,然后撫弦歌道:
“奕奕天門開,大魏應期運。青蓋巡九州,在東西人怨。
士為知己死,女為悅者玩。恩義茍敷暢,他人焉能亂。”
琴曲悠揚,歌聲婉轉,既頌揚了曹操的德業,又曲曲表達了自己士為知己者死,甘愿為曹丕效命不怠的一番忠心。一曲既罷,曹丕大為高興,舉觴向他道:“元瑜,今天來這里玩,圖的就是個高興,你咋咒自己死了活了的?罰酒!以后,可不許再這樣了哦。”
于是笑盈滿堂,這一下,阮瑀才算是被曹丕真正原諒了。
回到家中,阮瑀頭暈目眩,疲倦極了。每次赴貴人的游宴回來,他都會有這種感覺,尤其是曹丕的,自始至終,自己不但要堆足滿臉的笑容,還要陪上十二萬分的小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有絲毫的樂趣可言。
看著他渾身脫力的樣子,阮妻心疼地將他扶靠在榻圍上:“每次回來都這樣,要不要躺下歇歇?”
他搖搖手:“藉兒在哪?抱來我瞧瞧。”
其時人們成婚皆早,一是由于此時男子行冠禮較早,通常都在十五歲;另因連年戰爭,國中人口急劇減少,為此朝廷強令早婚。阮瑀十五歲便已成婚,但卻遲至上年才得一子,取名藉。望五之年方得一子,可想而知,對這個兒子,阮瑀疼愛到了何種地步!
阮妻也知只要一看見兒子,丈夫就會如服仙露靈丹,于是連忙示意專司照看孩子的胡媼將小阮藉抱了來,一見到粉妝玉琢、稚氣可愛的兒子,阮瑀頓時精神一振,漫天煩悶、疲累煙消云散,很快,房中就洋溢開了阮瑀明朗的笑聲和孩子咿咿呀呀的童音。
而曹植,則正在為自己的家事煩惱不已。
煩惱都來自于妻子崔媛。
提起崔媛,曹植有難言的苦衷,原來崔媛因出生世家大族,自幼嬌生慣養,性情極其專橫暴戾。但最令曹植,尤其是知曉內情的親朋好友們都無法忍受的,是她不能生養,偏還妒而且悍,不容丈夫染指其他女人,真是連瞟上一眼都不行,若曹植的眼神在府中哪個侍婢身上稍加停留,那她真能當著他的面,把那名侍婢打得體無完膚。以至于現在已到了府中的侍婢們都對曹植望影相避的地步了。
除卻悍妒,她還喜好奢華糜費,曹植此時貴為平原候,食邑五千戶,但所入竟然不能滿足她的揮霍。且她還對府中的一眾下人刻薄寡恩,稍不如意,非打即罵,搞得好好一個候府,常常愁云慘霧、雞犬不寧。
直到這時,曹植才總算是明白,何以婚前崔府的那些下人們會把自家的小姐,容貌秀麗的崔媛編排得奇丑不堪、一塌糊涂。
這其中的苦楚,先不過他自己心里有數,但婚后一連數載,崔媛的肚子一直平平地毫無動靜,這種事用不著刻意去說,很快就在親朋好友之間傳揚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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