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 硬硬的糖塊(下)
沒想到遇到了一個不怕鬼的馬仁啟,一彈弓打到他的屁股蛋子上,打了一個深深的坑,血流得汩汩的,在家養了一個多月,還留下了茶杯蓋子那么大的一個疤。要命的是在疤的中間還長出來一個大疙瘩,紅棗大小。于是,那半個屁股就不能坐了,一坐就硌得疼。
這一彈之仇必須報。
時機來了,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王二麻便到海平市二中搬來了不諳世事的紅衛兵。說馬仁啟是保皇派,保著干部不讓揪,保著地富不讓斗,保著四舊不讓破,保著舊的制度不讓改。
那還了得,那是對抗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必須堅決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萬只腳!所以二中的紅衛兵就氣勢洶洶地跟著王二麻來了。
二中的紅衛兵頭頭,身穿軍裝,腰系皮帶,問王二麻:“馬仁啟在哪?”
王二麻指了指站在海醫醫療隊最前面的馬仁啟說:“就是他!”
面對著海醫六二六紅衛兵的陣勢,這個頭頭傻了眼,不知道應該怎么辦。要是只有一個馬仁啟,那好辦。把他的頭發一揪,把保皇派牌子給他一掛,把高帽子給他一戴,讓他敲著鑼,喊著“我是保皇派馬仁啟”,游街就是了。可現在,情勢對他們不利。站在馬仁啟身后的是一支隊伍,一支紅衛兵的隊伍,一支大學紅衛兵的隊伍,一支人高馬大的紅衛兵隊伍。而自己,只是中學的紅衛兵,算是小弟弟,按常禮,應該向他們學習,向他們致敬才對。
可現在他們是對立面。不能后退,沖!
不行!要是來硬的,不要說他們這三十個小毛孩子,就是六十個,也不是這幫人的對手。
面對尷尬的局面,這個頭頭強打精神,把腰一叉,指著馬仁啟問:“你是馬仁啟?”
“不錯!”馬仁啟回答說。
“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是什么形勢?”那頭頭又問。
“我比你清楚得多。”馬仁啟說。
“你要看清楚了馬仁啟。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革命的烈火已經燒遍全國。揪出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斗倒批臭地富反壞,橫掃一切牛鬼蛇神,大破一切剝削階級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是我們紅衛兵小將的革命大方向。誰要想螳臂擋車不自量,我們就砸爛他的狗頭,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萬只腳。讓他知道一下造反派的脾氣!”說著,他舉起右臂高呼:“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二中的紅衛兵跟著他呼了起來。
他們剛呼完,沒等那個頭頭再開口,馬仁啟就接上了:
“堅持大方向!”
“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紅旗!”
“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堅決執行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
“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去!
“向貧下中農學習!”
“向貧下中農致敬!”
“做貧下中農的小學生!”
他呼一聲,海醫醫療隊的同學就跟著呼一聲。幾聲口號后,海醫醫療隊精神大振。
“你們是什么人?”馬仁啟問那個頭頭。
“海平二野紅衛兵。”那個頭頭回答說。
“有介紹信嗎?”馬仁啟問。
“介紹信?什么介紹信?”
“你們司令部的介紹信。”
“沒有。”
“沒有介紹信,怎么能證明你們是海平二野紅衛兵?”
“紅衛兵造反什么介紹信也不用,我們的革命造反行動就是證明。”
“我看你們是假紅衛兵。”
“不準你誣蔑革命小將!”
“既然你們是真紅衛兵,不在城里批斗走資派,到我們這里來干什么?”
“扇革命之風,點革命之火,造革命之反,打破磚井大隊萬馬齊喑的沉悶局面!”
“要造反,我們六二六紅衛兵堅決支持。可是你們到我們這里來造反,知道你們是在干什么嗎?”
“進行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錯!大錯特錯!這里是海醫六二六紅衛兵革命造反司令部、磚井大隊貧下中農協會、落實毛主席六二六指示的醫療基地。你們來造革命造反派的反,造貧下中農的反,破壞毛主席六二六指示的貫徹落實,那是在反對革命,破壞革命!”
那個頭頭愣了一下,讓馬仁啟的邏輯推理給弄蒙了。可是他馬上就回過神來,想要跳出眼前的被動局面。“你們雖然掛著革命造反的牌子,卻在包庇走資派,保護地富反壞!你們是保皇派!”
“你有什么證據?竟敢誣蔑革命造反派,誣蔑貧下中農。我們堅決不答應!”
“堅決不答應!”海醫的同學們齊聲大喊。
“他就是見證!”那個頭頭一指王二麻說。
“他是什么人,你們知道嗎?”馬仁啟問道。
“他是磚井大隊赤貧王二麻。”那個頭頭說。
“不錯!他的母親是赤貧,可他卻背叛了貧下中農,裝神弄鬼,破壞醫療隊落實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成了貨真價實的白蛇精。毛主席的紅衛兵,個個都像孫悟空,火眼金睛,什么人是革命派,什么人是白骨精,一眼就能看得清。可是你們連誰是真革命,誰是白蛇精都分不清,還有什么資格說自己是紅衛兵?”馬仁啟慷慨陳詞。
“你說他是白蛇精,證據何在?”那個頭頭也知道要證據。
“證據當然有。”馬仁啟理直氣壯地說,“白蛇精半夜三更裝神弄鬼,讓醫療隊的彈弓打爛了屁股,扒開褲子看看就知道了。白蛇精家供著白蛇像,每天嗑頭燒香,到他家看看就知道了。”
“這話當真?”那個頭頭不信,要馬仁啟確認。
馬仁啟說:“如果有假,六二六紅衛兵立即解散,我馬仁啟接受你們游斗批判。如果是真,你們這些中學的毛孩子們立即離開磚井大隊,再也不許跨進一步。”
“好!說話算話。”說著,那個頭頭還勾起右手的小拇指,要和馬仁啟拉勾。
“還真是個孩子!”馬仁啟心里想。“拉就拉!”
這兩個人的勾還沒拉上,王二麻見勢不好,扭頭就跑。
哪能跑得出去?看熱鬧的社員、大隊的基干民兵,早就把大門堵得水泄不通了。
二中的幾個學生追上王二麻,拉的拉,抱的抱,當著眾人的面,就要給他脫褲子。王二麻像殺豬一樣叫。海醫的女生不好意思,退到了屋里笑。二中的女生不好意思,背過了臉去笑。看熱鬧的社員可不管那一套,沒有人憎恨王二麻,可也沒有人同情王二麻,大家都把他視為小丑,一邊看,一邊笑,只要熱鬧就好。
褲子脫下來了,二中的學生把王二麻的頭往下一按,讓他把屁股厥起來。果然像馬仁啟說的,右屁股蛋上,一個大疤,一個大疙瘩。
二中的那個頭頭一看,知道自己受了騙,氣急敗壞,朝著王二麻屁股上的大疤,狠狠踹了一腳。
只聽得“哎喲!我的媽呀!”王二麻一聲哭叫,聲音又尖又啞,十分刺耳。馬仁啟那天晚上,就是根據這個叫聲判定裝鬼的就是他。不過看他只是一個普通社員,沒有給他計較。只要他不再作祟,也就隨他去了。
二中的學生動作迅速,把原本給馬仁啟準備的那套行頭都用在了王二麻的身上。胸前掛著牌子,頭上戴著高帽,手里拿著鑼,讓他游街。走幾步,他就得敲一下鑼,喊一聲:“我是牛鬼蛇神王二麻!”。
游街游到王二麻的家,把他家的白娘子像砸了,把他家的香爐扔了,把他家的兩個銀元和民間醫書、秘方抄走了,往他臉上抹了兩把香爐灰,繼續游。
游街游到村北頭,看見有個小小的土地廟,把土地爺的像砸了,把香爐扔了,把放香爐的條案鋸斷了,連土地廟也給拆了。一片狼藉。
鬧到下午兩點,二中的學生又累又餓,坐上他們的卡車走了。車在開著,他們唱著:
馬克思主義的道理,
千條萬緒,
歸根到底,
就是一句話,
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
打那以后,磚井大隊再也沒有來過紅衛兵。秩序穩定,生產穩定,一九六六年、一九六七年,又是連續兩年大豐收。社員高興,醫療隊也高興。馬仁啟在這里的威信極高。
馬仁啟在社員心目中的威信極高,在海醫醫療隊中的威信極高,在藍心月心目中的威信也極高。
不過威信和愛情卻是兩碼事。從一九六五年馬仁啟向藍心月表露心跡,到一九六八年開春,兩年多了,雖然馬仁啟經過各方探索,對藍心月的方方面面有了更為深刻的了解,可是并沒有打開藍心月心里的那把鎖。當然,要了解那里面到底鎖著什么,也就更談不上了。
不行!必須有新的突破,先讓她的家人接納我。
突破口選在什么地方?蓋房。
馬仁啟了解了海原鐵路技校家屬宿舍的構筑情況,也了解了近幾年來宿舍大院的變化,還了解了校方對這種變化的基本態度,決定給藍家接續出一間房子來。于是他開始為建房搜尋材料。一有了空,就騎著那輛自行車撿舊磚。所以,藍家后背墻下就開始出現了磚,而且越積越多。
磚雖然積了不少,可是離蓋房的需要還差得很遠很遠。按照這種速度積下去,會像愚公移山一樣,子子孫孫積下去。可是自己還沒有結婚,所以也就沒有子子孫孫,所以這個房也就永遠蓋不起來。不怕困難的馬仁啟確實犯了難。
放棄?不行!那會前功盡棄。
想呀想,辦法終于讓馬仁啟給想出來了:借用那個土地廟。
一九六六年二中紅衛兵拆了的那個土地廟,一片狼藉,從來沒有人管過。磚瓦堆上長滿了草,木梁、木窗、椽子、檁子上滿是苔蘚,夏天蚊子嗡嗡叫。按說醫療隊應該從環境衛生的角度,提出清理的動議。但鑒于文化大革命的形勢,也出于穩住局面、少出風頭的考慮,馬仁啟也就沒去理會。把那個地方清理出來,既是村里環境的需要,也是馬仁啟蓋房的需要。于是,馬仁啟去找官復原職的大隊長商量。
那還用商量?這事不但需要、有理,而且是馬仁啟說出的話,沒有不辦的道理。
馬仁啟也沒有什么好隱匿的,清理出的木料、磚瓦運往什么地方,有什么用途,而且還要大隊支援一些灰沙,他都一一給大隊長說的清清楚楚。對于大隊來說,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用不著一提。大隊長想到的倒是另外的問題。
“你們這些大學生,看病可以,蓋房能行嗎?我看還是大隊派幾個泥瓦工吧!”大隊長說。
“不用了,謝謝你!我們幾個農村出來的學生,雖說蓋得好不容易,要說蓋結實,那還是可以的。再說,這都是同學之間的情誼,不好讓社員出面。”馬仁啟說。
大隊長看馬仁啟說的誠懇,也就不再堅持,按馬仁啟的需要做就是了。
于是,藍家蓋房的料來了,蓋房的人來了,房子也就蓋好了。
房子蓋好了,藍心月欠下了馬仁啟的債,心里很是不踏實。她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這個債該怎么還。她知道馬仁啟想要和她好,那就還他一個好就是了。好了,什么債也就沒有了。可是不行,且不說放不下劍之鋒,五年沒有音信的劍之鋒,就說那個歐陽清吧,也還沒有一個了斷。怎么辦?只能走著看。
房子涼干后,藍心月就把里屋讓給了她的妹妹,自己搬到了后屋住。這后屋雖然矮了點,但大小和里屋差不多,而且還住著方便,進進出出走后門就可以,不用穿外屋。再說,自己又不常回家,不像妹妹那樣,學不能正常上,雖說住校,實際上十天就有八九天在家里。
房子蓋好后,馬仁啟成了藍家的常客,一個很受藍家歡迎的常客。馬仁啟來看藍心月,從不走后門。他總是先到前面,和伯父或是伯母聊聊天,之后才穿過廚房,進到后屋。
一九六八年十月,六八屆大學生進行畢業分配的消息傳到了海原。正遇藍心月在家休息,馬仁啟就到家來給她傳送好消息。
和伯母聊了一會,馬仁啟敲響了藍心月的門。當他推門進屋的時候,見藍心月正在床下找東西。
找到了,藍心月用兩個手指挾著,掏出手絹,細心地、心疼地擦著上面的土。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它裝進一個精致的小盒里。馬仁啟看見了,一塊糖。橙色的,雞心狀,晶瑩剔透的一塊糖。
馬仁啟研究藍心月,已經好幾年了,可是這塊糖卻從沒見過。掉到地上,拿起來擦擦也就是了,用不著那么精細,那么小心,更用不著滿臉驚恐,滿目哀怨。
“這是什么?”馬仁啟明知故問。
“糖。你不是看見了嗎?”藍心月不想理他,可是又不能不理。人家是客人,到了你家,你連理都不理,不像話。只好應酬著說。
“我看見的不是糖,而是一顆心。”馬仁啟本想幽默一下,沒想到卻擊痛了她的心。
藍心月拿眼看看他,心想,這家伙的眼可真夠賊,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秘密。既然看穿了,不如把話挑明了。“你知道了也好,省得老是不信我的話!”她說。
“什么話?”馬仁啟摸不著頭腦。
“我早就給你說,咱們倆不可能走到一起。可是你不聽,為我做這事做那事,還蓋了這么個房子,讓我欠下你個不能還的債。你對我好,我知道,可是你叫我怎么辦?有債不能還,我好受嗎!我會難受一輩子!這下可好了,你看見了,這是我的心。我的心早就給了人,從此你也就死了心!這房子,等我工作了,還你錢就是了。”藍心月說著說著,竟然坐到床邊哭了起來。
要說藍心月,待人向來很厚道,很溫柔。可今天卻一反常態,對馬仁啟數落起來。要說原由,倒不能怨她,因為她正處在特殊的精神狀態。
馬仁啟敲門的時候,藍心月正躺在床邊上,兩個手指挾著她的寶貝糖塊和她的劍之鋒說話呢。聽到敲門聲,她一激靈,就把糖塊掉到了磚地上。這下完了,糖碎了,她的精神崩潰了。是敲門人把她的全部愛給粉碎了,她能無怨嗎!雖然她從床下找到的糖塊是完整的,毫發無損,可是一種劫后余生的心理狀態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馬仁啟的幾句話恰好觸到她的神經,于是也就像兩個電極碰到了一起,又是電光,又是雷鳴,向馬仁啟劈頭蓋臉地擊來。
五年了,和藍心月在一起,這是第一次見她哭。就算馬仁啟見多識廣,也慌了手腳。“心月!心月!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引你生氣,讓你受委屈。”馬仁啟說著,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了手絹,想遞給藍心月。一想不對,趕緊換了藍心月擦糖塊的那個。
哭了一會,藍心月平靜了下來。想了想,真是不應該。馬仁啟對自己這么好,再怎么樣,也不應該拿人家撒氣。她不好意思了,低著頭,不敢看馬仁啟。“馬仁啟,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從入大學開始,五年了,你一直在照顧我。我心里明白,我感謝你。不過,我剛才說的是真心話。你今年二十六了,不要再等我,不可能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話。不要因為我耽誤了你這一輩子。如果你要這樣的話,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安生的。”說著說著,又要掉淚了。
馬仁啟趕緊把話接上。“心月!心月!不要哭,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就這幾分鐘,馬仁啟的思想受到了極大震動,他的愿望有了極大轉變。他開始明白,幾年來藍心月為什么攻不動,因為她有一塊糖,一塊硬硬的糖,一塊摔到磚地上都摔不碎的糖。眼前的這個藍心月,就像她的那個糖塊一樣,很甜,誰見了都會喜歡,可是又很硬,誰都啃不動。于是他接著說,“我是喜歡你,我是曾想得到你,可是今天我不這樣想了,因為我真正認識了你。你有你的過去,你有你的愛,既然我喜歡你,我就要尊重你。我現在對你說句心里話,我不是被動地尊重你,而是從心里敬重你。這么多年,你能堅守自己的愛,在那么多的誘惑面前忠貞不渝,真是了不起。看到了你這一點,你就更加讓人疼愛。可是我告訴你,雖然我更加疼愛你,可是從今天開始,我絕不再夢想打開你的門,絕不再夢想熔化你的心。我不想做那樣的人,破壞人家的信念,那是小人。不過,我有個請求,希望你不要拒絕。讓我為你做一點事情吧!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為了滿足我的情感。能為你做一點事情,我就高興。為你做成一件事情,我就會有成就感。所以,我為你做事,不是你在欠我的債,而是你在幫我的忙,是在承認我的價值,是對我的尊重。我應該好好謝謝你。從今以后,我會把你看成我的妹妹。請求你不要拒絕我的呵護,否則的話,我會很傷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藍心月還有什么好說的。再要拒絕,也就太不盡人情了。
從此之后,馬仁啟就真正擔當起了一個大哥哥的責任。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他們畢業了,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直接分配到了磚井大隊。與他們一起分來的,還有兩男兩女,都是他們醫療隊的。其他的醫療隊員都離開了這里,這里成了磚井大隊自己的衛生站,除了為本大隊社員看病外,還為周邊大隊的社員看病,按照國家的政策,開展合作醫療。
一九七六年,文化大革命結束,他倆一起調回了海西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一九七八年,國家在恢復高考制度的同時開始招收研究生,他倆以優異的成績脫穎而出,分別做了趙禾芳和李明曉的研究生。
在這十年的人生歷程中,藍心月一心一意伴著她那糖塊中的劍之鋒,馬仁啟一直精心照料著他的藍心月妹妹。誰都知道他倆好,可誰也不知道他倆為什么不結婚。
這種局面,能夠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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