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生也還在氣頭上,就道:“你也不看看我衣柜里有多少西裝?我們房里那一個大排柜都要掛不下了,依我看我這一輩子不買西裝怕也夠穿了,都是你手頭上有了錢就隨心所欲買來的。我又不是什么成功人士,居家過日子的男人,要什么花花公子派頭?要穿那么多好衣服做什么?”
喬榮聽了這話,愕著淚眼望著槿生,似乎望著一個化外之人,氣得柳眉倒豎,咬牙恨恨道:“郭槿生啊,我看你好歹也是個讀書人,怎么你就不講究一點品位呢?”
槿生聽去,這話真真莫名其妙,一個人講究品位,難不成就是要穿好衣服嗎?那算什么品位啊,充其量不過是講究穿戴罷了,與品位拉得上什么干系?轉(zhuǎn)念一想,這個話題更不是可以和喬榮理論得清楚的,因就忍住蹙蹙眉回敬道:“喬榮啊,我看你好歹也不是個讀書人,怎么你就非要講究什么品位呢?”
喬榮受了槿生回敬,一時無話反駁,眼見就讓槿生沾去上風(fēng)了,只覺得心里賭得透不過氣來,一氣之下,把西裝往地上一扔,又抬腳在上面踩踏幾下,哭罵道:“你不穿就算了!不識抬舉的東西,我看你就是上不得臺盤的窩囊相!你根本就不配考上什么大學(xué)做一個國家干部,依我看,你活該一輩子穿著破衣爛裳在赤山寨當(dāng)一個農(nóng)民!”
槿生見喬榮這般行事,忍不住怒道:“喬榮,你干什么?你這不是耍潑嗎?你太過份了!”一邊就走過去,推開喬榮,從她腳下?lián)炱鹨路瑩哿藫刍覊m扔到沙發(fā)上。
喬媽媽在廚房做飯,女兒和女婿吵架,她豎起耳朵一句不落地聽著。按她從前的素養(yǎng),又因了喬縣長的主張,女兒和女婿小倆口磨牙碰舌,她一般是不摻和的。不是躲在房里裝著沒聽見,便是索性帶著寶寶從后門溜出去,任憑他們吵去,槿豎他們吵累了總得消停。逢著有時候他們鬧得過了頭,她不得不出來排解排解,那也只有幫著槿生勸說喬榮的,她倒從沒說過槿生半句不是呢。
可是自從喪夫以后,不知怎的,喬媽媽就更加了倍地把喬榮寶貝得不得了。女兒女婿一旦有個牙舌磕絆,她便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似乎自己和喬榮孤兒寡母受了外人欺負(fù),想要和女兒同仇敵愾的情緒就由然而生。
這會聽見女兒女婿在外面吵嘴,又聽見女兒氣得哭了,況且他們嘴里話語來回,在她聽去句句都是女兒在理,喬媽媽哪里還能忍得住?于是趕緊扔下手里忙著的活計,不由自主地跑出來,心里嘣嘣亂跳著數(shù)訴槿生:“小郭啊,你不要見怪,我要說你幾句了,今天可是你不對。榮榮給你買衣服,那也是好意啊,你怎么倒她的生氣呢?”
槿生道:“媽媽你也曉得的,我的西裝還不夠多嗎?況且喬榮她要給我買衣服也該跟我商量商量,是不是?”喬媽媽一向是在富裕家庭里生活的人,銀錢上頭自然不像槿生看得重,便是女兒胡亂花錢,她雖說也是不贊同的,但也不認(rèn)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里值得如此生氣!
況且今天喬媽媽不知怎的會錯了槿生的意思,以為槿生得了點稿費回來便對女兒吹胡子瞪眼,不覺就有些看不上這等輕狂樣子,便冷笑道:“小郭啊,我說給你聽罷,男人偶爾得點外錢回家也是常事啊,用不著就搭起架子來的。先前榮榮她爸不管拿了什么錢回家,從來不問家里怎么花的,做男人啊就要有男人樣子嘛。”
槿生聽著這話很不對味,愣了好一會反應(yīng)過來,正想著要向媽媽分辯幾句,讓媽媽千萬別錯會了自己的意思,誰想喬榮沒待他開口,又哭罵開了:“你這話快別對他說了,他哪像什么男人啊!人家男人把老婆打扮得花枝招展才有面子,他是巴不得老婆不花他一分錢才好,可不管老婆成叫化子還是成瘋婆子呢!”
槿生忍氣不言,喬榮卻又哭訴不止:“好在今天這衣服不是給我買的,要不他還不把我吃了?知道自己沒本事養(yǎng)不起老婆,何必跟人家的風(fēng),人模狗樣娶老婆干什么!”
槿生聽了喬榮的尖刺話,厭惡極了,況且這回連媽媽也幫著女兒數(shù)落自己,回想媽媽這一向?qū)ψ约旱暮茫遣蝗翘撉榧僖鈫幔窟@般想著,心頭一恢,便一刻也不愿待在家里了。他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生了會悶氣,突然氣乎乎站起來,抬腳出門往外走。
槿生也忘了自己還沒吃飯,一時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地方可去,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踱了一會,不覺就踱到單位門前,心里略略一定,徑自去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寫小說。
可是這會槿生心亂如麻,一點靈感也沒有,硬著頭皮敲了幾行字,心思卻跑得沒了影。早知如此,還不如把稿費拿去給侄子,讓孩子買幾本復(fù)習(xí)資料多好啊,便是讓他多買幾份好點的菜吃,加強加強營養(yǎng),他學(xué)習(xí)的勁頭也更足了;或者拿去送給二弟也好啊,讓他把該還的債務(wù)了結(jié)一點、把該添置的生活用品和生產(chǎn)資料添置一點……
槿生又細(xì)細(xì)回味喬榮哭訴的那些話,左一個窩囊右一個沒本事,明擺著看不起自己嘛。既然如此,早干嗎托張姨來說什么媒?弄到現(xiàn)在害人害已,兩廂不劃算呢!這樣想著,槿生心里就煩得很,再坐不住了,索性關(guān)閉電腦出了門,去到街上散散心。
他把手插在褲袋里,緊鎖雙眉踱著步。正好那時廣林開車在街上跑,反光鏡子里瞧見槿生就一個急剎停了車,搖下車窗探出頭來喊道:“槿生,今天倒有閑情逸致散步啊?”
槿生快步走過去苦笑道:“還閑情逸致呢,煩都煩死了。”廣林笑道:“上車吧,我陪你聊聊天,是不是又跟喬榮吵架了?”
槿生上車笑道:“你怎么知道啊?”廣林道:“你除了跟喬榮吵架還有什么煩心事?”槿生就把家里的事略略對廣林說了幾句。
廣林聽了,揚起臉恨恨道:“槿生啊,你別怪我說句挑撥離間的話,像喬榮那種女人,不是我說她,即便嫁了周瑜項羽她都要覺得委屈的!她曉得什么悲憫失路之人啊?她可是以成敗論英雄的,讓她隨便嫁個貪官污吏,有吃有穿有虛榮,她就老鼠掉進(jìn)米缸里,才不管丈夫是草包還是飯桶呢!”
槿生正是一腔的煩悶無處渲泄,這會聽了廣林這番議論,竟覺得前所未有的痛快,少不得苦笑著嚷道:“真是真是,廣林你真是說得入木三分呢,喬榮她就是這樣的。廣林你真不愧是在社會上混出來了,看人竟如此清楚透徹,沒想到你倒比我更了解喬榮呢!”
廣林想想,嘆了口氣,一邊嫻熟地開著車左轉(zhuǎn)右拐,說道:“唉,什么清楚透徹?不過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罷。槿生啊,說句要不得的話,你如果不想點辦法,這一輩子橫豎要駢死在喬榮的槽櫪之中呢。”
槿生被廣林的話說得渾身一怔,心里立馬突突地跳起來,他似乎來不及多想什么,也嘆了口氣,現(xiàn)一副力不從心的樣子,嘟嚷道:“我也沒有辦法啊!我能想什么辦法?”
廣林沉吟片刻,說道:“不是沒有辦法,而是你不想有辦法。槿生啊,不是我說你,你的性格怎么這般糯弱?遇上什么事情都逆來順受,你怎么就沒有一點叛逆和反抗精神呢?這要換了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好性氣,靈芝她要敢這般待我,我才不跟她客氣呢!”
說著,廣林靠路邊停車,一動不動地默默坐了好一會兒,坐得槿生都不明就里。突然,廣林從西裝內(nèi)口袋掏出一大沓錢,分成兩半,把多半的那一沓塞入槿生懷里道:“槿生,我告訴你,做男人膽子要大點,這點錢你拿著,有時間你去約約王淑英罷,就從吃吃飯喝喝茶開始……”
槿生駭了一驚,臉上發(fā)起燒來,似乎廣林遞過來的是塊發(fā)燙的火炭,忙縮手道:“別別,廣林,我不要、我真不要的……”廣林再三強他拿著,槿生倒急起來,連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了:“別別、廣、廣林,我真、真的不要的……”
廣林哪肯理會他,一個勁不由分說只把錢要往槿生上衣口袋里塞,連說帶罵:“槿生,你好歹是個男人,怎么就沒點男子漢氣慨呢?你這般熊樣,怪得喬榮欺負(fù)你嗎?好了槿生,我的好兄弟、我的親兄弟——算我求你好不好?你不要這般膽小如鼠,放開膽子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好不好?你放心,天塌不下來的,便是你把天捅破了,我去替你找來女鍋之石補上還不行嗎?”
槿生被廣林說得又急又想笑,只把那錢死勁地推讓回去,嘴里忙不迭說:“真的不用,廣林,就、就算我要去約王淑英,那也用不著這許多錢呢。”
誰知廣林聽了這話,哈哈笑起來:“槿生,你可別這么說啊。一個男人,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約女人,如果連一個錢都不肯花,那用不著打探,他準(zhǔn)是個王八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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