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傍晚時分,我帶上自己被送到醫院時穿的那身衣服來到了醫院門口,伊文斯果然已經等在那里。
我們沒說什么就一起邁著大步朝那家名為“永遠的菲娜麗奧”的旅館走去。
那是一座裝修很別致的房子,從遠處看去就像剛剛步入婚姻殿堂的年輕人居住的玫瑰莊園,可走到近處才發現,它有著不同的韻味,就好像陳年的老酒一般,回味無窮。我跟在伊文斯后面走了進去。但他突然停下的腳步差點讓我撞到他。我剛想問發生了什么,但眼前的場景令我立即陷入一陣迷茫。
旅館里面的裝潢很簡樸,看過了它的外表突然進到這里你會以為自己剎那間就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層既是迎賓大堂,又兼用作餐廳。二層以上就不用說了,自然是客房。人們好像總是喜歡住在高高的地方,可他們沒有想到,親近自然才是真正能夠愉悅身心,舒緩壓力的。好吧,容我想其他事情的時間好像少得可憐,因為目前的狀況有點兒不對頭。餐廳里坐滿了人,而且在我們進來時統統看向我們,特別是看向我。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些人一定是聽聞我這個攪擾他們平靜的小島生活的不速之客今天這個時候會來到這里,才一股腦的涌進來,就是為了看一看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只爬上海灘的怪物,疑惑中透著幾分警惕。
伊文斯好像也被這“陣勢”給弄懵了。不過這尷尬局面并沒有持續到3秒鐘,一個人說著話從餐廳的另一側走了出來。
“你們可來了,讓我們大家好等啊。”
看來他們對我還是十分感興趣的,我這么想著,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留著絡腮胡子、面露善意的中年人朝我跟伊文斯走來,他也許就是這旅館的老板“杰瑞老爹”吧。隨后他和伊文斯的對話果然印證了我的猜想。
“你好嗎,我的孩子?”
“好久沒看到這樣的場面了,杰瑞。”他們來了個禮節性的擁抱。我想下面的話題一定是該轉向我了。
“這是杰瑞,這是加西亞。”伊文斯給我們介紹著彼此。
“你好。”我示意性地點了點頭,看到了杰瑞和藹的眼神。
“哦,你就是那個可憐的孩子…”他也給了我一個擁抱,不過這次的可能比剛才給伊文斯的要用力得多,我分明感到了胸口被擠壓得快要窒息的地步。還好,杰瑞及時的松開了手臂。
我勉強裝出笑容。接下來就是枯燥乏味而且沒有間歇的互相介紹。畢竟那里還坐著一大堆來看“怪物”的島民呢。
拉斐爾一家,搬來初島之前是做建筑工程的,現在做一些為島上的居民修筑房屋之類的事;格蘭小姐,小學教師;帕斯特先生,大提琴演奏家,島上要過什么重要節日的時候可少不了他;林,從最近的島嶼遷來的,他說他什么都做過,當然除了犯罪……啊,怎么看這些人都挺奇怪的。這時候,杰瑞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走了過來,他介紹道:
“這是我的女兒貝斯,女婿蘭德森。這是加西亞。”點頭示意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的脖子都快僵了。
好在醫生及時替我解圍。
“加西亞剛剛出院,今天這種情況他可能吃不消。”
“哦,是啊。快坐下來歇會兒吧,我的孩子。”杰瑞把我讓到了一張桌子前的椅子上,然后又示意伊文斯坐在我旁邊,“今天是挺突然的,但大家確實很擔心你。這樣吧,光顧著說話了,蘭德森。”他把他的女婿叫了過來,“給大家上酒吧,今天咱們喝個痛快。”
蘭德森點了點頭離開了,貝斯跟在他后面。
“小伙子,看你身體還是蠻結實的,喝酒應該沒問題吧?”杰瑞看看我又看看伊文斯問道。
還沒等我回答,伊文斯先開口了。但他是看著我說的:
“杰瑞釀酒的技術非常棒,而且喝了也不會醉。你可以試試。”
“沒問題嗎?”
伊文斯笑著搖了搖頭。
我看到坐在另一邊的人們用非常期待的目光看著我,似乎待會兒我要是不把一大杯酒喝下肚就會被他們當下酒菜吃掉。想到這兒,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這時,蘭德森和貝斯一人端著滿滿一托盤的酒緩緩朝我們走來。
當酒擺到我面前時,杰瑞露出了興奮的神色,能看得出,他非常欣賞自己釀酒的技藝,而更加期待喝這酒的人能夠呈現一副特別享受的表情。而我,恰恰相反。看了看伊文斯又看了看周圍的人,試圖躲避著杰瑞的目光。但,酒還是要喝的,就眼前這個局面來說,是必須要喝的。于是我一口氣把杯子里的酒都喝了下去,但,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我自己。那一杯酒被我原封不動的全部吐了出來,因為在液體沾到我舌頭的時候,我的嗓子分明感到了一種排斥,好像喝進口中的是毒藥一般。我看到伊文斯一時間被嚇壞了,他可能以為我是什么什么并發癥發作了,可醫生就是醫生,職業的敏感讓他很快反應過來。他拿出隨身裝著的手絹趕緊為我擦拭。而坐在一旁的杰瑞好像大失所望,他也站了起來,表面上說著一些特別關心人的話。待我平靜下來,貝斯和蘭德森還在收拾著被我弄臟的桌面,我說了幾句感到很抱歉之類的話。伊文斯此時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喊著我的名字無比興奮地說:
“加西亞!有答案了!你不能喝酒!你知道嗎?這說明了……”他故意把后半句話留給我說。
我覺得自己一下子像找到了丟失已久的寶物一樣,“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以前不會喝酒,是啊!我不能喝酒。這太奇妙了!”
“我們的身體騙不了我們,所以說咱們起碼找到了一條線索。”
“嗯,太好了!”我和伊文斯就像兩個發現了地球上從沒被發現的東西比如外星生物一般,都興奮得出奇。
“既然這樣,要不再試試這個?”杰瑞老爹肯定是從剛才我沒有好好享受他的酒的失望中已然脫離出來,他笑著拿起一根香煙道。
我看看伊文斯,他點著頭,我覺得自己那時大概已經產生了腦震蕩后遺癥的癥狀,而伊文斯他也不怎么清楚,所以,那一晚變成了找回過去的我的“試驗會”,我自然就是“試驗品”,但我并不反感,我想知道過去的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哦,別想歪了,這只是簡單的了解一個失憶之人的胃能夠或不能接受什么的一種生理試驗,不過伊文斯顯然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很少能趕上這種機會,難怪在臨走的時候那種眼神讓人不禁覺得我是陪伴他很久的寵物如今因為某種原因要送給別人撫養……真是語無倫次了,但我相信這對我找回失去的記憶還是有一定幫助的。
杰瑞讓我和他們一起住在旅館后面的一棟小房子里,他問我對房間有什么要求,我只是說我想要個晚上可以聽到大海的聲音的屋子就好,于是我被安排住到了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
深夜,我才發覺這是我醒來后第一次失眠。我不得不坐起來,走到窗邊,聽大海的聲音。似乎那也不能使我平靜,我的胸中有一種強烈的欲望,那或許來自于潛意識中曾經的我的吶喊。我拿著從醫院出來時順便帶上的已經破爛不堪的衣服來到穿衣鏡前,話說這間陳設簡單,但別有風味的屋子在細節上倒是做得很好,大概是出自杰瑞老爹之手吧。
鏡中的人越看越陌生,我拿著衣服在身體前面比劃著,想看看究竟我來到這里之前在做什么。但,我除了看到一個西裝筆挺要去參加宴會的人之外就沒有別的什么了。我要參加一個宴會嗎?跟誰?還是就我自己?什么宴會?宴會上都會有誰來?我能想象自己在一個裝潢奢華的高級宴會廳里,拿著一杯果汁慢悠悠地跟過往的人們打著招呼,但他們我又好像一個都不認識……該死!我的頭又開始痛了,感覺很不好,于是我選擇暫時放棄,我要上床休息一下。不過這一睡就到了轉天早上。
杰瑞遵從了伊文斯的建議,不讓我干重體力活,因為三天之后還要去醫院進行復診,如果沒問題那么干什么都無所謂,但如果有,那就另當別論了。于是我就到了餐廳去給貝斯幫忙。
貝斯性格內向,不怎么愛說話,但是一看見我就會靦腆的笑。雖然這顯得不太自然,不過總比整天對著一張苦瓜臉要好很多。她說她肯定比我年齡大,因為自己的臉上都有皺紋了。我則很慶幸身邊的人都比我年長,因為那樣的話相對來說我就可以有更多的依賴。也許我以前就很愛依賴別人,但那再怎么說都不能成為我逃避現實的理由。
三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我總懷疑在島上的生活是不是每天并不以24小時為準。貝斯說這是因為一個人的心情特別好才會產生這種幻覺。啊!我想她也許是對的。像我這樣想不起過去的事情甚至連自己名字都不記得的人,漂流到了一座并不被外人所熟知的小島上,無憂無慮的開始過起了新生活,就算有一天我會想起所有的事,但起碼在這之前的一段時間里,我就像一個剛開始接觸一切新鮮事物的孩子,無論碰到什么都會用微笑和好奇去面對,我的心情一定不會跌到谷底,那么,每一天當然過得就很快。以至于到了該去醫院復診的這天我竟然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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