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風(fēng)來去無蹤,我看著陰郁的天空,聽著音樂,穿過久未擦拭的玻璃看去,人群在外面的街市上熙熙攘攘。就要過節(jié)了,而我卻沒有什么可置辦地,因為我就一個人居住,當(dāng)然還有我屋子里的蟑螂。我過去是個小小的生意人,開過一家不錯的餐廳,所以有些錢有些時間,可供我這樣空洞的冥想。而在這之前,我還做過廣告文案,跑過土木工程的項目,等等。
我現(xiàn)在唯一的娛樂就是在新浪寫博,也認(rèn)識了許多網(wǎng)友,有一個網(wǎng)友是漢中人,但是嫁到蘇州,而這個故事就是因她而起。事情是這樣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樣,打開電腦上網(wǎng),卻收到她發(fā)過來的信息。這是不常見的,她是個倨傲的女孩子。她告訴我,他有一個朋友要從上海回西安,想在西安開家廣告公司。希望能聯(lián)系上我,好了解一下情況。我想了想了就答應(yīng)她了,因為閑著也是閑著。
于是我們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了一下,約好時間見面,在一家烤鴨店里見面。我最近比較喜歡烤鴨。我很早就到了,在餐廳里也沒有點菜,只是四下張望著。其實我只是想出來大吃一頓,而對于能不能幫他我心存懷疑。因為他的實力太小了,手頭只有十萬塊,什么都不夠做的。好在他從上海帶來了些外包業(yè)務(wù),這就是他為什么敢于自己做公司的原因。
我們講好了兩個人均攤飯錢,一人一半。我不想占他的便宜。
過了一會兒,時間漸漸的靠近,我便打電話給他問他到了沒有。我問他在哪兒,突然我看到對面有個丑陋的年輕人沖我笑,還缺了個門牙。我走了過去,問他道:“您是不是小李?”他也站起來,伸出手來和我握手,說道:“嗯,就是,您是老劉吧?”我們坐好后叫來服務(wù)員,我認(rèn)真地點著菜,每點一樣還征求他的意見,他都木訥的說好。我其實就點了一只烤鴨,和一個素菜。
在等菜的過程中,我和他聊了起來。他看起來很安靜,不太善于言辭。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一般的來說老板都需要有個人魅力,我見過的所有的成功的老板都是笑起來很爽朗燦爛的人,不管大小。而他因此給我的感覺不太好,除此之外他的牙齦有著血跡,我想那是營養(yǎng)不足的緣故吧。我忍不住勸告他好好吃飯,他聽了頗為感動。于是我和他認(rèn)真的聊了起來,他是個很誠懇的人,我們聊得很愉快,至少在這頓飯的當(dāng)口。
之后,我想我該把他忘了。每年都有百分之百的這樣的小公司成立,同樣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公司破產(chǎn)。我不覺得他有什么成功的可能,而他也像我生活里的所有人一樣,只是一朵泛起的浪花,一個泡沫而已。我于是回到了原來的生活中,就在和他分別后,我僅僅知道他是個業(yè)務(wù)尖子。但是這又如何,盡管很多人都看不上老板,但我還是要說——幾乎所有的老板都是本行業(yè)的行家里手。所以,我還是覺得他沒有啥優(yōu)勢。
就這樣時間一晃過去了三五個月,到了將近年關(guān)的當(dāng)口。一天我無所事事的看電視,盡管電視里都是糟透了的消息,仿佛世界就要在二零一二年毀滅一樣。但管它呢,不是還有兩年么?馬照跑,舞照跳。在臨近年尾的某個下午,我又接到了小李的電話,正如我想的那樣他的情緒不是很高。我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內(nèi)憂外患罷了。員工要求加薪,想要跳槽,而且一走就是一河灘人;而外部業(yè)務(wù)遲遲無法開展,財務(wù)狀況不好,等等。我們就相約一起去吃火鍋,到東來順吃涮羊肉。
到了東來順,小李還是照舊的來得遲,但我明白他確實是忙,萬事開頭難。
我們一起,還有我的女友,三個人吃火鍋,喝了點酒。剛開始時他還有些節(jié)制,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閑話。比如新春快樂,比如大展宏圖。后來就啤酒他喝得乏味,就對我說,請求一樣,說道:“劉哥,我喝個白的,好不好?”他已經(jīng)二十六七歲了,提出如此的要求我自然無法拒絕,實際上也沒必要請求我,就說道:“好吧,你喝吧,隨便啦!”但是出于一個中年人的謹(jǐn)慎,我還是說道:“兩種酒混著喝,沒有事吧?”他揚起脖子,說道:“沒啥的,劉哥!”我笑了笑,就叫來了服務(wù)員。
他打開白酒,開始喝了起來,誰也沒有勸他逼他,他自顧自的豪飲起來。我知道他有心事,但是誰都是這么過來的,所以看著他喝酒笑而不語。只是稍稍的說道:“吃點兒菜,不要喝得那么急…”他嘆了口氣,說道:“現(xiàn)在的競爭真是激烈,上面有你們這些七零后壓著,下面還有九零后躍躍欲試。”我看著他,笑著,想道:他是不是喝多了。于是說道:“你慢點兒喝,什么七零后九零后,都一樣的,全是這么過來的。”他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難呀!真是難呀!挪挪屁股都要花錢的,全公司上下的兄弟姐妹全指望我。”我淡淡的笑笑說:“你要不這么想,大膽的將一些活給你的弟兄們,你就會少些操勞,而且公司也會好一些。”他又喝了杯酒,臉紅脖子粗的說道:“我看了他們干的活,我真是不放心呀!?這些人的專業(yè)素質(zhì)真是差呀。”我淡淡的笑了笑,也陪他喝了一個酒。他喝了口酒,接著說道:“老哥我真是羨慕你呀!”我嘆了口氣,說道:“我有啥可羨慕的,我才真是羨慕你這歲數(shù)。”他看了看我,說:“你的歲數(shù)也挺好的,不到四十郎當(dāng)歲,正是拼搏的時候呀?而且老哥又有這個實力…”我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什么實力,吃涮羊肉的實力有,唉。好多事你不知道,我才真是有苦難言。不到四十歲身體就不太好,現(xiàn)在根本無法睡眠,除了喝點酒后才能睡著…”他喝了口酒,說:“你有病呀?我咋看不出來!”我對他說:“你快吃吧,問那么多干嘛。總之,一家一本難念的經(jīng)。”他聽了又喝了點酒,頗感好奇的說道:“要不你來我公司,先給我?guī)蛶兔Γ呛牵e嫌我的廟小。”我也喝口酒,說:“哪敢呀?李總。”我其實真的不愿意到他那兒去,不光是他的廟小,再有就是我身體不是很好,于是說道:“我好幾年沒有做廣告業(yè)務(wù)了,現(xiàn)在新的軟件都不會用了,呵呵,你來教我嗎?”他聽了聽,說道:“老哥,我覺得你把你的才華都浪費了!”作為一個將近四十的老男孩我沒覺得我有啥才華,自然也談不上浪費,于是說道:“你見的人太少了。別見到一個大叔,就貼上個有才華的標(biāo)簽。”當(dāng)然我聽了這話還是高興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尤其是一個粉絲用那種虔誠的表情看著你。小李又喝了些酒,對我說道:“劉哥,我計劃注冊個公司,你看好不好?”我喝了一口,說道:“不太好。”他問道:“為啥呀?”“還不簡單么,呵呵”。我笑了笑,接著說:“注冊公司要交稅,要驗資,要規(guī)定責(zé)任。萬一公司掛了,你那點錢就全白瞎了。”他說道:“劉哥,你就不能說些好的,我難道不能藉此擴大業(yè)務(wù)嗎?”我看著他那張臉,天真的赤紅的面頰和表情,說道:“老實講,你現(xiàn)在做個白領(lǐng)綽綽有余,但是我覺得你做公司還有點早。”這話似乎戳到了他的痛處,但他又不是很服氣的,拉高了聲音說:“你從哪兒看出來的?有證據(jù)沒有!”我冷靜地看著他,說道:“這又不是破案,還要證據(jù),好吧,我收回我的話。”我的以退為進(jìn)辯論策略開始見效了,他反而垂下頭去,邊喝酒便陷入了思考。我看到他沮喪的樣子,也有些后悔,覺得還是該激勵他一下子,說道:“做什么并不要緊,只要是你在做就好。不怕慢,就怕站!”他沉吟著,下意識的點點頭。后來我聽說他江南造船廠工作過,就饒有興致問起他有關(guān)萬噸輪的事來,原來他是學(xué)船舶內(nèi)部裝修的。但是過了不久他又開始發(fā)起牢騷,而且同樣是關(guān)于七零后,八零后,和九零后的問題。我聽了真是懊惱死了,說他:“你大小都是個老板,怎么老是把自己定位在憤青上。”說著說著,在我沒注意的情況下,他又開了瓶酒,白的。就這樣,他最后喝得爛醉如泥。我和我的女友看著不好,就趕快的付了錢,一邊一個架著他下樓去了。到了樓下他又嘟囔著說是要喝水,我沒有辦法只好到隔壁的小鋪子給他買了水。
然后走到路旁,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他撂上去我們趕緊走了。看著車走了后,我和女友都一種放松的感覺,覺得他實在是幼稚不值得交往。那天晚上雖然很冷,但是剛吃過羊肉涮鍋,就和女友慢慢的散步吹吹涼風(fēng)。誰知道,剛走了沒多久嗎,我的手機就響了。我接起來,結(jié)果還是他,原來司機看他喝得醉得太厲害,不敢拉他,把他撂到路上了。唉!真是麻煩。于是我們有向回趕,結(jié)果到了他說的地方并沒有看到他。于是我打電話給他,只聽見他醉醺醺的呢喃,和汽車的鳴笛聲。于是,我們只好自己走了。
經(jīng)過這次以后,我將他的扣扣號也從名錄上刪除了,他太麻煩了。
過了不久的一個晚上將近十二點左右,我像往常一樣開始準(zhǔn)備寫博客,但是我的手機就響了。我剛醞釀好精神準(zhǔn)備寫博客,然而不得不接起電話,所以有些不耐煩,問道:“誰呀!”那邊傳來小李的聲音,我聽得出他的近況不是很好,因為他的聲音有些慌張。我不耐煩的接著說:“在扣扣上聊吧。”于是我在扣扣上把他加上,我問道:“最近咋樣?”他說還好。我說道:“哦,那你忙吧。”就這樣在我的軟硬兼施下,他吞吞吐吐的告訴我他最近在財務(wù)上出了問題。我回道:“哦”。又接著問他:“是不是公司注冊后大肆擴張,導(dǎo)致現(xiàn)在財務(wù)上有些問題?”那邊他支支吾吾,不見發(fā)過信息,于是我便說:“你擴張速度太快,在不確定訂單的情況下招進(jìn)了大量的人手,導(dǎo)致了你現(xiàn)在的財務(wù)危機,所以….”那邊飛快的傳來信息:“那咋辦?”我說道:“這還用想嗎?裁員呀!”那邊傳來他優(yōu)柔寡斷的話語,說道:“可是我誰都不好意思裁呀,他們都幫過我的。”我不耐煩的說道:“你要找我商量,我就是這個看法,你現(xiàn)在就是選擇是大家一起掛了,還是讓幾個人掛了。況且現(xiàn)在的社會機會這么多,人家離了你也能找到工作,說不定過得更好!”我說了這話后,他那邊再也沒有消息傳過來…我想我大概已經(jīng)幫他做了決定,便不再廢話了,于是又把他從qq列表了刪了…
我甚至打定主意,從此他就是來電話我也不接了,我實在不喜歡這樣的人。在我看來,真正的英雄都是亦正亦邪的,在關(guān)鍵的時刻能夠亮出刀子來。朋友們在一起玩是一回事,那要講義氣;但是工作又是一回事,要講原則。我用“原則”這個詞也許不是很恰當(dāng),但是確實是找不出一個更恰當(dāng)?shù)脑~語。總之我認(rèn)為他分不清工作和生活是件很危險的事,總有一天會陷入到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境地。
但是管他呢,這是他的事,而不是我的事。于是,我將這事飛快地丟在腦后,依依呀呀的尋找韻腳,寫博客作詩去了。
后來,我就真的把他忘了。直到一個月前,我去市中心玩,誰知又碰上了他。我對他說:“咱兩還真是有緣呀,又碰到了。”我接著問道:“最近還喝酒嗎?”他看著我不好意思的說:“不太喝了。”我?guī)е鴰追终{(diào)侃的語氣問他:“為啥呀,呵呵。”他淡淡的說:“主要是沒有啥應(yīng)酬了。”他看著我淡定的說:“我把公司賣了?”我裝作吃驚的樣子。問他:“為什么?”他淡定的說道:“不為啥,做不下去了。我誰也沒裁,最后熬不下去,就將公司賣了。”我問他,道:“大概賣了多少錢?”他說道:“沒有賣多少錢,我賣掉的只是債務(wù)和幾份專利,以及一張證和我在上海的外包客戶。”說著,他笑了笑,露出牙齒。我注意到他的牙齦不再流血了,因此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里感覺,我覺得他的臉色也紅潤豐滿了一些,似乎健康一點兒了。于是我問他:“下步啥打算?”他很爽朗地笑了起來,說道:“拉動內(nèi)需,消費,直到將手上的錢花光,然后去找份工作。”他看著我說道:“做個白領(lǐng),安安靜靜的一輩子也挺好。”“你知道的,像我這樣的人在廣告行業(yè)里是搶手貨,呵呵!說著他還作出了鬼臉。我笑著捶了他一拳,看看表準(zhǔn)備離去。他又說道:“劉哥,走,一起去喝酒。”我客套道:“不用了吧,我還有事。”他拉著我的衣服,說:“走吧,你是我西安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聽這話,感覺到?jīng)]法拒絕他,就和他一起去了。在路上我問道:“還回上海去嗎?”他搖了搖頭,快活的說道:“不回了”。我做出高興的樣子,說道:“在這兒找下女朋友了嗎?”他笑而不答,我接著問道:“拿出來看看,有照片吧?”于是,他拿出來錢包給我看里面夾著的照片….我一把搶過來,看著照片果然是個婷婷少女。他又奪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放回原處,于是我們又去喝酒了,還是那家烤鴨店。
在喝酒的時候,我們再次聊起了江南造船的事。他還告訴我,他曾經(jīng)跟船出去兩個月。這使我很羨慕,做個水手是我諸多的還殘存的天真理想之一…
唉,在那以后我們就在也沒有聯(lián)系了,直到現(xiàn)在。我知道再也沒有人氣急敗壞的半夜給我打電話了,再沒有人會打擾我寫博客了。一個人的成長永遠(yuǎn)是痛苦艱難地,伴隨著成功或者失敗。然而所有的成功和失敗都會被時間所消磨。留下的是成熟的淡定的微笑,或者一兩聲嘆息而已。每個人都會遇到與理想不同的現(xiàn)實,而現(xiàn)實強大庸俗不可逾越,也許大部分人都得接受一個沒有輸贏的結(jié)局,并在蹉跎中老去。當(dāng)某一天回憶過去時,想起自己還是有故事的人,于是牽起老伴的手或者將孫兒抱起,和她們述說這一切,在夕陽斜下的余暉中。七零后也好,八零后也好,還有將要踏入社會的九零大約都是如此。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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