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秉章抵達成都崇實卸任總督職
占泰出兵剿義營兵敗藏尸蕭寺階
一個月前,駱秉章率湘軍來到成都。
“駱總督來川路上車馬勞頓,很是辛苦,好生休息兩日,待將士們都恢復體力,再請駱總督派出鐵軍,還川蜀一個太平啊。”崇實和駱秉章說道。
“對川中地形我不甚了解,這主角還得是將軍您來挑。”駱秉章有些故意奚落崇實的意思。崇實讓出總督給了駱秉章,心里也自然有些不痛快,可如今正是用兵之時,哪里敢得罪駱秉章,只得把一肚子的不快深深的藏在腹里,還得陪著一副笑臉。
“那今日我就陪總督先了解成都地形,成都的一番大好美景就等著總督去觀賞,我先帶您到諸葛武侯的祠堂看看。新總督到任,此行也算是體察民情,如何。”崇實說道。
“哈哈,好主意,我正有一覽川中勝景之意,可否允我換一身衣服再走。”駱秉章一聽崇實將軍要令他游玩,正合了他的心意。
“請便,今日咱們只帶一二個隨從,不搞那些前呼后擁的排場。”崇實道。
不一會兒,駱秉章就換了一身和崇實一般讀書人模樣的衣服。兩人帶了兩名隨從,走出了總督府。
大街人,商販的叫賣聲,看藝人耍弄絕技,油錘灌頂、金槍鎖喉的叫好聲交織一起,繁華景象不亞于往日。可對駱總督來說,已經少了湘軍入城時,全城百姓列隊迎接的那份莊重和氣派。
不知不覺的,四人已來到武侯祠。
幾人參拜了諸葛亮的塑像,來到了劉備的墓前。
“完顏將軍吶,孔明先生以一生神機妙算聞名于世,雖算計了膽大如斗的大將軍魏延,卻也被魏延算計啊!哈哈。“駱秉章和完顏崇實將軍說道。
“倒也是啊!不怕一萬,就怕魏延,孔明先生千防萬防,還是沒有算到魏延會破壞他延壽的長明燈吧。”崇實將軍背著雙手,看著劉備的墓志銘說道。
“世間之事,人算總是不如天算的。他日漢王玄德公的丞相,死后竟有如此氣派的祠堂,連昔日的主人都要借居在他的籬下,有些主仆不分了。漢王一生卻只留得一堆黃土,遺憾啊!”駱秉章說道。
“玄德公總比亂世梟雄曹孟德要幸運吧!”
“哦,完顏將軍此話怎講?”駱秉章不解崇實將軍話里的意思,問道。
崇實將軍伸手往墓前的抱柱指去,駱秉章順著崇實指去的方向,看到了一幅木刻的楹聯。
楹聯上寫的:
一抔土尚巍然,問他銅雀荒臺,何處尋漳河疑冢;
三足鼎今安在,剩此石麟古道,令人想漢代官儀
這是用漢八分字體書寫的楹聯,字跡蒼勁有力,入木三分,頗有風范。
駱秉章讀完了這幅楹聯,嘴角漾起一絲微笑。
“是啊!玄德公的惠陵現在還高高地聳立在舊臣的屋檐下,曹阿滿修筑的銅雀臺卻早巳荒蕪,就連埋在漳河邊的七十二座假墳,也都無處尋覓了,時過境遷啊。” 駱秉章似乎有些感嘆。
“這楹聯是我的幕僚顧江南名士顧復初所作,總督現在看到的字跡,正是我所題寫。”崇實將軍凝望著楹聯,若有所思的捻著胡須。
駱秉章搖搖頭,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壞笑。這一切崇實將軍完全沒有覺查到。
四人出了武侯祠堂,看天色尚早,崇實將軍又邀駱秉章再去錦江畔游玩,一睹望江樓的壯麗,隨便在望江樓請駱秉章嘗嘗四川的美味。
幾人一路往東,徑直來到錦江畔的九眼橋。
錦江南岸一片茂林修竹,岸柳石欄,波光樓影,翠竹夾道,亭閣相映,很是愜意。
“蒼蒼勁節奇,虛心能自持。”駱秉章吟誦道。“錦江滑膩峨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這就是曾被元稹贊譽的唐朝有名樂伎薛濤的陵園吧!”
“駱總督對此地倒是不陌生啊!”崇實說道。
“呵呵,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倘不知道蜀地杰人,豈不讓完顏將軍貽笑大方,罵我駱秉章是廢物了。”
“豈敢取笑駱總督。”崇實被駱秉章逗的哈哈大笑。“這望江樓正是為了紀念女校書薛濤而修建的,薛濤的詩歌令杜工部都廣為推崇,可惜僅存的不多了。薛校書常以竹子的美德來激勵自己,所以就種了這么多的竹子,倒也另有一番別致啊!”
“種植如此之多的竹子,也是費了一番苦心吧!真不簡單吶!”駱秉章伸手指一指,隨口說道:“佛肚竹、方竹、雞爪竹、紫竹、綿竹、胡琴竹、麥竹、實心竹…。”
“光這些竹子就有百余種,大多竹子的名字我都還叫不出來,慚愧啊!”崇實將軍有指引著駱秉章往往江樓走去。
“這望江樓還有一層意義,今天望江樓所在的位置,古代叫玉女津。為何喚之為玉女津呢?傳說是因為在唐宋時期,這個渡口比較繁華。當時的錦江兩岸,是四季花開,從不間斷,姑娘們常常從浣花溪上船,一路留連觀賞美景,玉女津所在的渡口就是終點,使這個渡口常常美女如云,帶有許多靈氣。再在另有一個意義,要遠行的人們往往從萬里橋碼頭上岸,親朋好友同船相送,送到玉女津,一般就不能再向前送了。送行者下船,遠航的船便云帆高掛,船向前拐過一個彎,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思念。”
“還有如此美麗的傳說,難怪完顏將軍會特意帶我到此游玩。”
來到望江樓前,迎入眼簾的又是是一幅幅名人騷客的楹聯。
崇實將軍指著一幅楹聯說道:這也是顧復初的佳作,駱總督不仿看看。
引袖拂寒星,古意蒼茫,看四壁云山,青來劍外;
停琴佇涼月,予懷浩渺,送一篙春水,綠到江南。
這幅楹聯的意境誰人都能讀懂,登高遠眺,觸景傷懷,將眼前之景與思鄉之情融為一體,恰到好處,的確算得是顧復初的上乘之作了。
駱秉章撫著胡須看了一會,搖了搖頭。
“完顏將軍吶!有如此的名士做您幕僚,我還是提醒你,提防著點吧!”
崇實被駱秉章這通話給弄懵了,側過頭去看駱秉章時,正巧駱秉章臉上掛著一副很是狡黠的笑。
崇實頓時明白駱秉章還存心和自己過不去,故作常態的說道:“駱總督話中有話,可否直言相告。”
“眼下的江南,都被那洪逆給鬧翻了,當今圣上為此而頭疼,洪逆攪和得國不寧,民不安的,將軍府上的幕僚倒是很有雅興,還寫出得‘送一篙春水,綠到江南。’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完顏將軍能否說得清楚。”
駱秉章此言一出,崇實將軍頓感嘩然。雙目半覷,瞥了駱秉章兩眼,才慢吞吞的說道:“顧復初是江蘇長洲人氏,這便是以此聯來抒發自己的思鄉之情了。”
駱總督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不見得吧!‘送一篙春水,綠到江南。’這明明就是想為那洪逆做點好事的意思啊?”駱秉章看著崇實,很得意的微笑著,此時心里似乎在說,我看你如何為你幕僚自圓其說。
崇實淡淡一笑,“駱總督何出此言。”
“完顏將軍,我在玄德公的墓前就看出了一二,現在是大清天下,可你的幕僚還想見當年漢代皇帝的儀式排場,這不是也流露出對當今圣上的不滿嗎?完顏將軍不會沒覺察到吧?”駱秉章一臉薄怒,令崇實將軍頓時語塞。
“如今的江南,還有一大片皇土在長毛手中。這‘一篙春水’到底是送給誰啊?恐怕只有顧才子自己才說得清楚,完顏將軍,是不是啊?”駱秉章挑釁的說道。
崇實將軍沒有料到駱總督竟是如此卑鄙。
看到駱秉章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顯然是要崇實必須回答,才得以開脫,兩名隨從都暗暗的替崇實將軍捏了一把汗。
崇實也面帶不滿之色,心里似乎在罵,老子把總督的位置都給了你,你還不知道滿足,難道還想向皇上彈劾我不成。崇實咬著牙齒說道:“既然總督大人有此一問,非要我說個明白不可,不說即是我和顧先生有對圣上不忠不義,說出來又恐怕會丟了總督大人的面子。這原本是顧先生思鄉的佳詞名句,卻被總督大人指責為有藏反之心,這樣一來,我也成了長著反骨的朝廷欽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這回輪到駱秉章語塞了,崇實的話中句句珠璣,含沙射影,倘駱秉章再不識趣的打住,崇實可是皇上賜封的欽差,既然欽差大臣都長了反骨,皇上也有殃及之罪啊?
駱秉章雖是咸豐皇帝指名道姓點出的入川大帥,可他還是得買崇實幾分面子。完顏家族,世代受封,皇上的重臣,怎敢步步進逼,以后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
“顧先生思鄉心切,可以理解。完顏將軍不必為我剛才的不遜之言而怪罪。”駱秉章想趁機給自己一個收場了結的臺階,立即又話鋒一轉,借坡下驢,向崇實賠了個不是。
“我和賊逆抗衡多年,難免有防備之心,今日之事,是我唐突猜忌。將軍胸有雅量,肚能撐船,還請完顏將軍不必掛在心上。”
崇實微微一笑,算是寬容了駱秉章,可心里又想著要出一口氣,方才能舒暢了,便玩笑似的說道:“呵呵,總督大人,明辨是非曲直,絕不是以勢壓人、胡亂猜忌的齷齪小人,我豈能放在心上呢。”
駱秉章也不好再說點兒什么,只得陪著崇實將軍苦笑。
“時日不早了,咱們進到旁邊酒樓喝上幾杯。”崇實向駱秉章提出移步喝酒的請求。
四人來到酒樓,穿過喧鬧繁雜的大堂,進了一個獨立的房間,要了酒菜。待兩位大人落座后,兩名隨從出了房間,在大堂挑了一個靠近此房間的桌子,要了酒菜吃了起來。
崇實笑道:“今日粗茶淡飯相待,實有禮數不周之處,還望駱總督多多包涵。”
“完顏將軍一番好意,我駱某很是感激,來到成都,多有得罪將軍之處,也請將軍海涵吶!”駱秉章也和崇實將軍一番客氣。
兩位大人舉起酒杯,一連喝了三杯。駱秉章放下酒杯,開始說道。
“賊逆在四川發展迅速,倘若憑現在的川中兵勇和湘軍兵士,恐怕難以應付,從我了解的賊逆動向來分析,他們也不是一般的草寇,深悉用兵之道啊!”
“賊逆的發展確實超乎我的預料,如今有總督大人出馬,不怕剿滅不了這伙草寇。”
“完顏將軍有些低估賊逆了,我的果毅營是湘軍中的主力,統領黃淳熙是個難得的將才,治軍嚴整有法,清剛沉毅,驚敏精細,逢戰更是能靈機應變,出奇制勝的好漢,卻在二郎場被賊逆徹底的毀了我的果毅營,生擒了黃統領。”駱秉章說著,不覺流出了眼淚。他倒滿了一杯酒,將酒潑灑在地上,以示祭奠黃淳熙和他的果毅營將士。
“駱總督的心情,我能理解。”崇實將軍也斟滿了一杯酒潑灑在地上,接著說道:“李、藍二逆用兵,善習伏兵,說此陣叫什么‘鷹閃翅’。設伏地點大多都是選擇在兩邊都可以用作藏身的地形,當中在以小股兵士佯裝敗退,少則數十人,多則數百上千,待官兵追趕到設伏區域,伏兵便突然殺出,將官兵隊伍抄為幾段,首尾不能相顧啊!”
“所以賊人屢次以此而勝。”駱秉章斟滿了兩人的酒杯,舉杯向崇實敬酒。
崇實舉杯喝下,又沉著成了苦瓜般難看的臉,列數吃過的大虧。
“李、藍賊逆布戰必捷的絕招正是如此。敘州的吊黃樓戰役時,他們便是采用甘蔗林設伏的辦法,協副將馬天貴被賊人用炮打死;還有崇慶州的沙河溝,富順秀才坡戰斗都是中了賊人的埋伏;秀才坡的損失幾乎是全軍覆沒,副將張萬祿戰死,提督將玉龍因此以受到連累,被革職。”
“從裝備上來比較,賊人的槍炮配置不多,如果采用陣地戰,賊人便經不住打擊了。李、藍二逆倒也有幾分智慧,知道揚長避短。”
“賊人中多有鄉民加入,熟悉川中地形,擅長爬山涉水,利用有利的地形地物,便以此掩護,這對我們的士兵作戰是極為不利的。”
“我深感頭疼的就是賊逆這種藏藏躲躲的游擊。”駱秉章用手指敲擊著桌子,憤怒的說道。
“從兵法上來下定義,賊逆通常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在野外很少有大隊出沒的,常東西分布,不聚一隅;如逢官兵,往往只有數十人或百余人,我軍雖銳,欲進攻卻又不能專向一處,有幸勝了,所殺的也不過百來賊逆,這對于賊逆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的損傷。假如我軍不幸,中了埋伏,賊人便是重重包圍,而令我軍不得脫身。”崇實繼續給駱秉章講述著過往和義軍作戰的經驗。
“賊人慣居崇山陡崖,負隅不出,再則一擊便走,南北分歧,無攬頭的銳師,也無截擊的勁旅,東馳西突的,實有讓我軍疲于奔命的態勢,大不利啊!”駱秉章說道。
“如今藍逆在綿州的人馬投入了十七來萬,這還只是藍逆主力的三分之一,其余的三十來萬分布在四處游擊,我們這點兵力,如何應付得過來。”崇實無奈的說道。
“將軍可否將綿州情況詳細告之,敝人欲以綿州作為大戰場,一挫賊逆的銳氣。”
“綿州其實就是一個盆地,地處成都東北,是上京的孔道和咽喉,北據劍閣、廣元,是成都的一大屏障。倘若綿州失守,成都就無險可恃,成了甕中之鱉了;綿州東北有涪江為障,南臨安昌小河,唯有西門無水為障。”崇實喝了一杯酒,有些不自在的繼續說道。
“正東有金山、旗山、白云洞;安昌河的南邊有塔山、榜山、東獄廟;東南北三面揭有江河作為屏障;綿州之西的西山觀牢牢的封住了西邊驛道;北邊有龜山,桑林壩險隘。三月以來,藍逆一舉將綿州東西南北的關隘全部占領,綿延四十里皆是賊人。”
“現綿州的知州是誰?”駱秉章問道。
“署理知州是剛由南溪知縣升任的唐炯,唐炯親率所部的千余黔勇駐扎潼錦交界葫蘆溪一帶,以福源寺為大本營,各鄉團勇前往助守,州判顏佐才率兵一部扎豐谷井一帶,以為后應。藍朝鼎自潼川撤圍后,率部直趨福源寺,清軍和團勇被打得一敗涂地。唐炯逃回州城后,下令燒了附郭民房,使賊黨無棲身之所。現藍逆集大軍駐扎于離綿州城三十五里的豐谷井。唐炯現在也沒有良策,只能嬰城固守了。”
駱秉章握著左拳,撐在太陽穴上,對此事將軍詳細介紹,駱秉章時不時的點頭。“眉州那邊的情況如何呢?”
“也都差不多,眉州現在由蔣玉龍駐守,還不是只得嬰城固守,出不得城門半步。”
“當下正是用人之際,蔣玉龍又是革職提督,該給他個實在的名分,才好領兵作戰啊!”駱秉章似乎有要為蔣玉龍說話的意思。
“你現在是總督,這蔣玉龍官復原職的事還得你駱大人向京城遞上奏折,我可不敢越殂代皰了。”
“送上京城的奏折怎么能少了完顏將軍的大名。”
“也罷,咱們聯合上奏,懇請皇上允許。”
兩人見一桌佳肴都有些微冷,都招呼著對方吃菜喝酒。
“完顏將軍,我想讓蔣玉龍督率他手下兵勇,將南路的李逆牽制住,專防眉州,趁此機會,我帶湘軍,進援綿州。完顏將軍,你看如何啊?”駱秉章問道。
“綿州城里的存糧甚多,守軍太少,不能再把綿州丟失了。駱總督肯親自督戰綿州,甚好,甚好啊!”崇實將軍很是欣喜。
“果毅營經過重新組建,暫時由幫辦曾傳理代理營務,士兵一部分是從隨營的勇丁雜役中選補的,其余部分是道員張由庚、武舉傅鴻勛招募來的川勇,戰斗力還有些差強人意。”
“賊人隊伍中就數綿州的藍逆最為剽悍,以往清軍銳欲進攻卻不能專向一處,此剿彼竄,沒有起到聚殲之功,還導致流寇泛濫,成了大患。”崇實似乎對湘軍以往作戰的方式大為不滿,故而含蓄的一概而括,說成是清軍。
“完顏將軍的意思是,對李、藍二賊以誘歸一處,我們再集中兵力合圍會剿。”
“正是此意,請駱總督考慮這種戰術是否可行。”
“甚好,我讓蔣提督在眉州牽制起義軍,阻止該逆黨北上就是此意,我率湘軍主力進攻綿州,胡中和再率蕭將軍的那六千湘軍撤出中江縣,也進駐綿州,和我部形成犄角之勢。”
“川軍現在還可以抽出人馬,就讓副將唐友耕率川軍會同顏佐才新招的黔勇,從西北配合湘軍進攻,和唐炯打個理應外合,將賊逆夾在中間,狠打一頓。”
兩人似乎已經勝利在握,接連干了數杯,都感酒已上頭,有些昏昏沉沉了,方才打道回府。
經過兩個來月的準備,駱秉章已經將藍大帥在綿州的部署搞了個一清二楚。屯扎綿州的順天軍十余萬人,精銳集中于南門外,藍大帥親率主力分駐于東岳廟一帶,左軍都統吳維之等部駐塔山,前龍軍都統徐元柱等部駐榜山,右七營都統卯老伍等部駐十賢堂,聯營六七里,前后相屬。此外,前營副帥訾洪發和左帥營都統戴老幺駐在西門西山觀一帶,二帥主藍朝柱駐北門桑林壩、龜山一帶,水軍都統鄭十大率督戰船控扼了涪江水路。這些部署,各路人馬的強弱,全被駱秉章掌握。
“綿州都快丟了,我豈能坐的安生。”占泰對田良的勸阻極為不滿,大聲的反駁道。
“援兵還未趕到,提督別急于行事,我們暫且就在皂角鋪一帶打擊賊逆游寇。”田良也是有顧慮的,這支隊人馬才萬余人,要撤出羅江的皂角鋪,去迎戰在綿州東獄廟的順天軍,實屬冒險,弄不好就是有去無回。
“你留守皂角鋪,我帶一千精銳,先去解綿州之圍,先把東獄廟的賊人給消滅了。”占泰說罷,便憤不及待的召集士兵,束身持矛,上馬前行了。
“占提督啊!你咋就不聽我勸告啊!”田良看著離去的占泰,一臉的悲傷。
“陳謙,你隨我征戰多時,有過害怕的時候嗎?”占泰問緊隨其后的陳謙。勇丁陳謙,是個作戰勇猛,刀法嫻熟的漢子,深得占泰喜愛,每逢出戰,占泰必令其跟隨左右。
“提督大人,哪有不害怕打仗的,可咱是個兵勇,戰場上再害怕也得要拼命殺敵,不然就是被賊人殺,多不值得呀!”陳謙笑呵呵的說道。
“說得也是,咱們不干那不值得的事,要拼命的殺敵。”陳謙這樣回答,占泰很是欣慰。
東獄廟的義軍大營,義軍驚恐,占泰的大軍突然殺到,而且直沖要害而來,義軍陣營頓時大亂,將士披靡。
突然戰鼓擂動,殺聲震天,藍大帥率令大軍及時趕到。和兵勇混戰在了一起。
敵寡我眾,義軍很快占了上風,攻陷了占泰的陣營,兵勇四處逃竄,疲于奔命。士兵們的心里在罵,什么東獄,簡直就他媽的是地獄,不知提督發什么神經,非要來搶回這東獄廟,現在到好,進了地獄。占泰陷在義軍的包圍之中,不得脫身,慌忙迎戰中又無法招架,身上被長矛刺中。陳謙見提督受傷,奔至占泰身旁,一邊奮力拼殺,一邊扶著占泰欲逃出義軍包圍。
兵士們見陳謙欲攜了占泰要逃,急忙攔住廝殺。明晃晃的利劍刺進陳謙的胸口,陳謙應聲倒下。兵士們一擁而上,擒住了占泰,奪下了他手中的長矛。
占泰被義軍帶進大營,二帥主請占泰坐了。
“占提督,得罪了,以前戰場和占提督刀兵相見,有道是不打不相識。我打算放占提督回去,可提督的一隊人馬已經被我們順天軍打得四處潰逃,占提督就這時候能安然的回去,恐怕也不好給崇實將軍交代吧!不如提督就留在順天軍的大營中,和我等一起干番大事業,如何啊?”二帥主受了大帥的旨意,特來勸說占泰,讓他投降跟隨義軍。
“放屁,老子不和賊人同流合污,就是殺了老子,都別指望老子會投降。”占泰很是憤怒。
二帥主似乎沒聽到占泰的罵聲似的,還是一臉笑容,輕聲的說道:“提督大人,你若肯配合我們,拿下綿州,保管你在順天國享受榮華富貴,世代受封。”
“你奶奶的,老子就知道你們這幫賊逆干不出好事,還想用我人頭來賺取綿州城,你們做夢去吧!”占泰罵得更兇了,那樣子,幾乎是咆哮。
二帥主料想現在也不是勸降誘惑的時候,便找藍大帥商議,準備過些時日再勸誡占泰,而后便命兵士好生看管占泰。
次日,占泰被傳入幕,藍大帥命幕僚楊錫成伴守,每日以好酒佳肴款待,未讓占泰受丁點的委屈。
占泰似乎不知好歹,好酒好肉的,他就是不吃,故意絕食抗議。楊錫成見占泰不言也不食,也生惻隱之心,倍加體綿。
時值更殘人靜,彼此相對歔欷。占泰突然對楊錫成說道:“你是讀書人,當知順逆,賊巢豈可久處?可我為大員,固不敢惜自家身命,做有辱國體的事。我知道你想逃離賊營,卻未成功,可也設法再逃逸,別尋生業吧。”
楊錫成對占泰能這么清楚的知道自己底細,很是詫異。楊錫成在金堂鎮被擄回義軍大營后,初欲逃逸,可后來還是既來之、則安之的留下了。藍大帥得知楊錫成乃是一儒士,遂置于二帥主幕中,做了書記。
“這幾日日夜勸降者數輩,我皆不應,唯于你相談,也請你為長遠考慮,離開他們吧!”
楊錫成有些茫然的說道:“我久有逃逸的想法,可現在是劫火余生,恐此后難尋別業啊!”
“無慮。你持此見唐將友耕,他必能用你。”占泰說著,便解下腰間扣帶贈給了楊錫成。
第二日天明,又有勸降者前來,占泰正襟危坐,全然不顧來勸者,勸者憤怒的罵了占泰一頓轉身出去了。是夜五鼓,突聞帳外大喊:“請占大人。”
占泰起身,將衣冠整理了一番,出了幕僚帳,坐進了竹輿中,一隊義軍兵士帶著出了大營。楊錫成悄悄的尾其后,跟了出去。
眾將占泰帶到營后的空地,給占泰倒了滿滿的一碗酒。
“占泰人請聽著,明年今日,便是你的祭日,我們會給你個痛快。”一握著大刀的兵士說道。
占泰面無戚容,從容的往北前走了兩步,向北邊的川勇叩謝。刀起人頭落。
楊錫成看到這一幕,驚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轉身跑回了幕帳。
卻說田良沒把占提督給盼回來,心里異常著急,便召集隊伍,欲在營中挑選一二士兵去找尋占提督。
“提督大人陷入賊人大營,不知生死,我想知道一個明白,眾兄弟都是錚錚鐵骨的男兒,可有愿意冒險前往賊人大營,找回提督大人。”田良大聲的問道,嗓音有些嘶啞。
勇丁駱耀龍、吳俊約站了出來,吳俊約說道:“主帥陷在賊人大營,還有什么奇恥大辱能與此相比,兄弟們難道還敢說要活著嗎?我和耀龍這就去賊營打探消息。”其余的士兵都默默的低著頭,如同在悼念主帥一般的悲哀。
“如果此行我們兩人有幸生還,則詳細告訴大家提督大人的死所;如果都回不來了,我們也會托夢相告。“駱耀龍說完,拉著吳俊約向田良鞠了一躬,又對著兵勇們鞠了一躬。在萬雙眼睛的相送中,兩人轉身離去,未曾回頭。
多日后,義軍撤出東獄廟,放回了一些擄來的兵勇。逃回的兵勇將占提督被害述于田良聽了,還告知占提督死后,潛入順天軍中尋找占泰的駱耀龍、吳俊約也被義軍發現,斬首毀尸,卻不知將三人遺體藏于何處。
田良派了數百兵勇去找尋占泰尸首,卻一無所獲。
占泰的家屬得知兵勇們無法找到,便親自前往苦尋,求尸多日也無果。家屬疲累,夜宿蕭寺,突然看到駱耀龍、吳俊約二人來到寺里,大聲喊道:“大人來矣。”說話間,占泰從容如舊,一直進了寺門走下臺階,卻席地而坐,不再往前走了。
準備起身叩見時,卻未見了三人的身影。醒后,方知是夢境。
眾人猜想,莫不是階下藏得占公尸首,遂七手八腳的動手挖開階下泥土,竟然掘得占公尸,足上綿履猶在,面目須眉如生。
迎歸安葬后,奏準建了專祠,占泰之像,立木主于中。駱耀龍、吳俊約、陳謙三人得以配享。
9月5日,駱秉章將調集的一萬九千余人全部出動,分數路向順天軍的主戰場。綿州城南發起進攻。
湘軍護軍營一千六百余人進攻塔山,果毅營三千余人進攻榜山、十賢堂,湘果營(原蕭啟江部)六千余人進攻東獄廟。
藍大帥率領順天軍奮勇反擊,將湘果營總兵胡中和部打得紛紛敗退,藍大帥見有戰機,急令兵士們趁勢追趕包抄,準備一鼓作氣將湘果營摧毀。
藍大帥未曾想到,果毅營在塔山、榜山、十賢堂等處被右七營都統卯老五逮了正著,慘敗而撤。果毅營撤出戰場后,卻趕來東獄廟助戰,有了果毅營相救,湘果營才幸免于被殲,胡中和劫后余生,也自感萬幸。
經過激戰,順天軍打退了駱秉章的進攻,可是藍大帥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損失簡直無法估量,光順天軍將士的傷亡就已經達八萬余人。
戰后,為了集中兵力,藍大帥率軍從東岳廟轉移至西山觀一帶,又令二帥主率兵從北門龜山、桑林壩一帶轉移至西門青衣壩,與訾洪發等共同據守。義軍在西山觀、青衣壩一帶修筑了七十余座營壘,連營二十余里,烽火相望。
9月18日,清軍搭了浮橋,渡過安昌河。駱秉章又兵分三路,右路為湘軍護軍營和顏佐才所部黔勇,沿涪江支流直上,牽制青衣壩藍朝柱部義軍;中路為湘軍果毅營,從正面向西山觀進攻;左路為湘軍湘果營,繞攻西山觀側后。三路人馬向藍部義軍發起進攻。
西山觀山勢險峻,不利仰攻。義軍在藍大帥的親自指揮下,奮勇殺敵,有時沖下山坡,與敵人短兵相接,有時退回山頂,以火力殺傷敵人。
駱秉章見如此作戰不利于己,命左路軍湘果營由扁堆山經孫家咀、趙家坡繞至西山觀后,并攻上山梁。
胡中和的湘果營攻上山梁后,立即向順天軍營壘施放噴筒火箭,拋擲火蛋。瞬時陣地上煙焰蔽天,四處烈焰。
西山觀終為清軍占領。大帥藍朝鼎、二帥主藍朝柱率部撤退去了綿竹、什邡、彭縣一帶。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