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匡,”前天下午匡正接到辛運電話,“我想見見你。”
“在什么地方?”
“美麗園玫瑰廳。”
美麗園是龍陽一家著名酒店。辛運在這個時候邀請,去還是不去?
“怎么,船還沒沉哩,就想和我老辛劃清界線?”辛運火辣辣。
“沒有的事,”他說。
“那好,晚上7點見。”
他立即向周濤請示。
“你的意見?”周濤問他。
“他挺狂的,不去好像咱們怕了他。”
“怕啥?”周濤挺硬。
“對呀,怕啥。”他接口
“去!”周濤命令,“摸摸底細,看他下一步棋。”
“是。”
“結果告訴我。”
“是。”
匡正來到美麗園,這兒他熟悉。辛運和一桌豐盛的酒菜己在玫瑰廳里等候他。
“我知道你喜歡國酒。”辛運指著桌上一瓶茅臺酒,“現在假貨遍地,可這兒老板是朋友,這酒他保證是真的。”說著給匡正面前杯子斟酒。
匡正手指尖點點臺面。
“這是阿拉斯加帝王蟹,這是空運來的澳洲生蠔。”辛運指著桌上,“都是綠色食品,保證沒有污染。”
“謝謝,”他點點頭,“辛總是個大忙人,今兒怎么有閑請我喝酒?”
“窮忙,”辛運大下巴一抖,笑笑,“其實我忙些啥,一舉一動你都知道。”
匡正聽出話因,明白他所指,含糊地說:
“工作嘛。”
“我支持你們的工作。”辛運十分瀟灑,“我還可以提供你監聽不到的情況。”
“呵?”匡正想不到。
“昨天你有沒有監聽到我和一個新的號碼通話?”幸運似乎考他。
他真被考住了。楞了一會,坦率地說:
“我還沒來得及看記錄。”
“不用看了,”辛運十分爽快,“你們不是要抓全金嗎?那是我和全金在通話。”
“全金現在在哪?”
“在慶云市。”
“慶云?”
“他母親得了尿毒癥,要換腎,已經有了腎源,要30萬,錢不夠,還缺15萬。只有錢交齊醫院才能安排手術。”
“他哪來這么多錢?”
“是呀,”辛運抿一口酒,“昨天他打電話給我求援。全金是個孝子,我喜歡他,答應給他20萬。”
“辛總真慷慨。”
“我敬重他,孝子嘛,百善孝為先。”
“錢匯給他了?”
“沒有,我想請你送去。”摸出一張銀行卡,“這里面有20萬。”
“我送去?”匡正睜大小眼晴。
“對,”辛運瞅著他,“你們不是要逮他嗎?我給你送上門。”
匡正也注視著他,那含笑但充滿陰險和狡黠的臉,那地包天的大下巴。
“咋,你不信?”辛運大下巴一抖。
“你為啥這么做?”匡正凝視著他。
“為啥?”辛運笑笑,“你們不是要抓他嗎?我想立功呀。”
“立功?”匡正心想:你也想立功?不由說:“辛總,別忽悠我了,我不是三歲娃娃。”
“我不忽悠你。”
“得了,”他打斷他,“真人面前別說假話,你到底想干啥?”
辛運抿了一口酒,夾一筷菜,咀嚼著,大下巴一抖一抖,半晌,說:
“好吧,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這最好,”他呼應。
“前天我同阿濤作了一次坦率、推心置腹的談話。”
“嗯,”匡正哼一聲,他知道他同書記的關系。
“咱們談得很透徹。他批評我違背當初的承諾,將原本的責任事故變成兇殺案。”
“我也同樣看法,”他坦率地說,“辛總,你將事情搞得太過、也太大了。”
“是呀,我承認做過頭。”辛運辯解,“可這不是我蓄意所為,而是事情的發展由不得我。生活中兩個仇人格斗,斗紅了眼,就想要對方的命。我也如此。水波一心置我于死地,不肯將船長筆記本交出來,我無路可走,只有來狠的。”說完,惡狠狠加一句:“姓辛的從沒在任何人面前低過頭。”
“明白,后來呢?”
“我說,不管怎么說,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事情到這一步,船漏了,不能棄船而是要補漏。大家同舟共濟,共撞難關,才有生路,要不誰也好不了。”
匡正知道,這是威脅;但也是事實。盡管他們和他有分歧,他們沒有參與謀殺,但他們上了他的賊船,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們得過他好處,充當他保護傘。他若揪出來,他倆也跑不了,烏紗帽摘掉不算還得進監牢。
“他怎么說?”他抬眼問。
“他沉默,啥也沒說。”辛運笑笑。
匡正明白大下巴的笑意。沉默也是態度。設身處地想想,周濤還能說什么?這是要挾,他成功了。
“嘿。”他也笑笑,同時呷了一口酒。
辛運明白刑警隊長的笑意,很高興。贊揚他:
“阿匡,你是明白人。”
“別再給我戴高帽子了。”他甩甩手,“說吧,要我干啥?”
“痛快,”辛運豎起大姆指,然后抿一口酒,說:“法律講證據。”
“對,證據最重要。”
“現在咱們就是要給咱們的船補漏。”
“補什么漏?”他知道辛運指什么,明知故問。
“這你不知道?”辛運奇怪。
“不知道,”他正兒八經。
“就是他,你送錢去的。”辛運望著他,由于酒的刺激,兩眼血紅,分外猙獰。
他心里不由一抖,是呀,水波滅了,欣躍墜崖身亡,施云龍葬身大海,就剩下這個孝子。死人是不會開口的,此人若再閉嘴,所有的漏就都堵上了。真陰險狠毒呀!
“讓我給你當殺手?”匡正鈄睨他。
“怎么會呢。”辛運灑笑,“你是人民警察,刑警隊長,我怎會讓你干這種見不得人的行當。”
“我怎么做?”
“我讓你堂堂正正依法辦事,執行法律。”
“堂堂正正,執行法律?”
“你不是要逮捕他嗎?”
“當然,有逮捕令。”
“我知道全金性格為人,無論何時何地,你逮捕他,他必然反抗持槍拒捕。”
“他有槍?”
“有,一支仿54,槍里有3顆子彈。”
“幾顆子彈你都清楚?”
“不僅清楚,”辛運自豪,“我還知道,三顆子彈中兩粒是啞火。”
“呵!”
“槍是我替他弄的,”辛運解釋。
“為啥三顆子彈兩粒是啞火?”匡正不解。
“給他槍目的是起威懾作用,響一槍夠了,兩響、三響就會死更多人。作為槍提供者,我不想死太多人。”
“怪論!”
“根據法律,對開槍拒捕的兇犯,警察可以當場擊斃。”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著好棋,這種事只有他能干。他是個優秀射手,有一手好槍法。10多年刑警生涯中他曾不止一次開槍擊斃、擊傷過持槍拒捕的歹徒,但那都是形勢所逼、非開槍不可。而這次將是一次陰謀,是犯法。怎么辦?干?還是不干?
“給。”辛運從袋里取出一張銀行卡放在他面前。
“這?…”他一愣。
“這是前天你退給阿濤,他給我的。原來里面這個數。”辛運伸出兩個手指,“現在我又加了,”張開5個手指。“正好這個數。”
“辛總,這…”他惶惑。
“我想這次你不會上繳吧?”辛運將卡塞進他上衣口袋,輕聲叮囑,“這個人有關我們大家的命運。”
“我明白,”他頷首。確實如此,姓全的若落網,供出大下巴,拔出蘿卜帶出泥,他們這一船人都跑不了。
“等他將老娘住院換腎的事辦好再行動,”辛運囑咐。
“嗯,”匡正哼一下。他奇怪,這個惡魔怎么還有善心?
“祝你成功。”辛運舉起酒杯。
兩人碰了杯。
辛運給了他全金手機電話號碼、告訴他接頭暗語。
這實在是一著好棋,辛運打心眼里得意。借警察之手,讓姓全的閉嘴,真是無懈可擊。對出馬的刑警隊長他也毫不膽心。匡正是個聰明人,除錢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這不僅是他辛運的事,事關他和周濤。他會不遺余力,保護周濤和白已頭上刑警隊長的烏紗帽。他決不會背叛他。
除去50萬元沒說,匡正將與辛運見面情況如實向周濤作了回報。政法委書記,反復權衡,出于懼怕拔出蘿卜帶出泥,默認了。叮囑他:謹慎小心。
就這樣匡正來到慶云市。他稍作化妝,上唇蓄一撮小胡子,戴副墨鏡。按約定5點鐘,他來到慶云人民醫院附近。正值下班時間,路上熙來攘往,他在馬路對面觀察,果見一個身材碩壯、光頭、臉黝黑,手里拿本病歷卡的男子立在醫院門口,肯定是全金了。附近有幾個人,有一個婦女似乎在等人,一會看表,一會東張西望。還有一個胖胖、穿紅色條紋T恤衫的男子在旁邊水果攤買水果,同攤主討價還價。上午到達慶云后他立即與當地公安局聯系,通報有關情況,希望給予支持。憑經驗他一眼看出這些是偵察員。
他也不管,看看左右沒車,快步穿過馬路。
“你好,”他走到全金身旁。
“你好,”光頭回應,下意識地看看左右,問:“東西帶來了?”
“帶來了,”匡正將銀行卡交給他,“20萬,辛總讓我問你好。”
“謝謝辛總。”全金深為感激,“我這就去付錢。”
匡正跟在后面。
全金付了母親的手術費,不由如擇重負。興奮地說:
“我到病房對我母親說一下,然后咱倆聚聚,我請你吃晚飯。”
“好吧。”
匡正隨他來到四樓腎移植病房,他等在門口。全金走到里面靠窗一張病床前,床上躺著一個50來歲、面色臘黃的婦女,他興奮地說:
“媽,報告你個好消息,手術費都付清了。”
“呵!”那女人激動,想從床上坐起來。
“媽,你別動、別動。”全金擁抱母親。
匡正被這平常、溫馨的鏡頭感動了。他看出這不是做著、更不是裝出來的,而是發自自然。全金確實是個孝子。可他也困惑:如此有孝心的人怎會成為殘忍的殺手?人,真是個復雜的多面體,不可思議。同時他更感到恐懼:他們不知道,這是他們母子最后的訣別,而“送”走他的人將是他。
“大哥,走吧,”全金招呼他。
走出醫院,全金說:
“咱們也別往遠處跑,就在附近找一家吧。”
“隨你,”匡正贊同。
兩人走進咐近一家名為“紅霞”的酒樓。生意還不錯,店堂里十來張桌子一半有客。全金揀了一張左手靠窗的,點了菜和啤酒。
“大哥請,”全金給匡正斟滿酒。
“謝謝。”
“還沒請教大哥尊姓大名?”全金問。
“我姓王名力。”
“呵,王大哥,”全金端起酒杯,“兄弟敬你一杯。”
“謝謝,”匡正同他碰杯。
“王大哥一直在辛總身邊?”全金側視他。
“對呀,”匡正點頭,“我跟隨辛總10多年了。”
“呵,”全金喝一口酒,“可我在辛總那兒從沒見到過你?”
“我在辛總的‘同樂’房地產公司工作。”匡正早有準備。他知道他探詢的目的,“沒有辛總的召喚我們是不會隨便到他那兒去的。而且辛總有規矩,他接見我時,無關的人是不能在場的。同樣對你也一樣,接見你時,我們無關的人也不能在場。所以咱們同為辛總的人,同為辛總工作,互不相識。”
“倒也是,”全金點點頭,抿一口酒,又想起什么,說:“這次錢由銀行匯到我卡上就行了,干嗎勞神讓你送?”
“這…”匡正稍為頓了一下,“辛總本想由銀行匯。”壓低聲音,關切地,“網上正對你通緝,風聲比較緊,辛總怕不安全,所以讓我專程送。”
“辛總想得真周到,”全金似乎明白。
匡正看出全金貌似粗人,但心里細致,警惕性很高,對他的疑問盡管他解釋得很圓滿,但他不會輕易相信。這時飯店客人愈來愈多。其中就有不久前在醫院門口焦急等人的姑娘和在水果攤上討價還價買水果、穿紅色條紋T恤衫的胖子。那姑娘和一個小伙坐在里面一張桌上,胖子則在門邊找了一個位置,貌似看菜單但視線不時往他們掃。盡管看上去與店堂里顧客沒有任何區別,但匡正相信他有感覺,機警的全金一定也有所感覺,尤其是穿紅T恤衫的胖子。第一,太胖;第二T恤衫太醒目。這樣體型,這樣服飾,不適宜從事跟蹤、盯梢。
匡正心里說不出的不安和緊張。就在這時,全金騰地跳起來,右手拔出手槍,左胳膊勒住他脖子,將他從椅子上提了起來。他力氣那么大,勒得又緊,匡正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你干什么?”匡正叫著。
“你是什么人?”全金兇狠責問。
旁邊桌上的食客一看這架勢,有的嚇得愣住;有的避而不迭。店堂里立時亂了套。那對男女青年和穿T恤衫胖子也亮相現形,掏出手槍。
全金勒住匡正,將他拖到身后角落,背靠墻壁,面向逼近的警察。
端槍的男女和胖子企圖逼近。
乒!全金向上開一槍。企圖逼近的人不敢動了,蒼皇的食客有的奔向大門,有的抱頭匐伏在地上。
“你們別過來,別過來。”匡正呼喊,制止企圖趨前的警察。
雙方僵持住。
“你是警察?”全金問。
“是的。”
“誰派你來的?”
“辛總。”
“他?”全金驚愕。
“你知道他的原則,不留活口,你殺了欣躍和暴眼。”
“他?…”
乒!一顆子彈從匡正褲袋里射出來鉆進全金肚子。
“啊!”全金喊一聲,同時將槍對準匡正腦袋,扣動板機。
的!輕響一聲,啞火。
“唉,”全金失望他唉一聲,松開匡正,高大的身軀,像一截砍倒的樹,倒了下去。
“真他媽準呀!”匡正想起辛運說的三顆子彈,不由心里感嘆,若這一槍不是啞火他完了。他俯身看倒地的殺手。就在這時,全金忽然像一道閃電,從地上飛速挺身一躍而起,將一把匕首插進匡正胸膛。
“啊!”刑偵隊長裂帛似的慘叫一聲,仰面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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