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老屋門前的三棵桃樹

昨天早上一起床，就覺得心空蕩蕩的，雖然外面有了很亮的太陽光線，可總覺得我行走的世界陰森森的。帶著不安的心情上著第三節課時，忽然傳來媽媽說我曾祖母病危的事，叫我趕回去，她老人家很想見我最后一面。我瞬間不由的顫抖起來，急忙的寫了張請假條。火速的打好了包，踏上歸家的路途。一路上的心跳如行駛的車，時快時慢，頭一次覺得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長，腦海中浮現的全是祖奶那慈愛的模樣。

我是祖奶給一手摸大的孩子，打一出生我就同她的生命結在了一起。很小的時候，家里窮，爸媽總是鬧脾氣，性格暴躁的父親總是無端的抽我，哭嚎聲中總是會有祖奶你安慰的聲音“大人鬧事，小孩子有錯嗎？打這么小的乖重孫子，好狠啊你！”雖說那時我很小，但我卻很會記事。總會看到你在我受傷害時用藍色土布擦那干巴巴的眼淚，然后又撫摸我的痛處說“我的崽呀，我的命啊！”不知為什么，我總會在聽見你那蒼老卻又不乏柔軟的聲音而停止哭泣，然后呆呆的望著你，不斷的用小手在你那皺紋斑斑的臉上滑動，然后我又看見你落淚的……

祖奶，還記得我爸媽在南漂時，我是跟自己的婆婆生活，可我只會在婆婆那吃飯，晚上睡覺還是總喜歡鉆進有你的被窩里。我爸是上門女婿，村子我爸的那頭只剩下婆婆，村子我媽的這頭是你還有我的外公，可我不喜歡叫外公，外曾祖母，我只喜歡叫爺爺和曾祖母，因為我覺得那樣最親。

從五歲那年我就開始每天在你身邊，除了在婆婆家吃一兩頓飯的時間，大部分和你在一起。那時我真的很幸福，因為你是個很有學識很有品位的中國女性，你會跟我講好多動聽的故事，什么笑話啊，抗日事兒啊，你和曾祖父的浪漫愛情啊，每當你說起**那段**時，你總會長長的嘆息，有好多說不完的話一樣，因為你的美好命運從那天開始調頭了，緊接著就是看見自己的愛人，孩子一個個在悲劇中死去，在你的清明日子里總有燒不完的冥錢，吹不散的煙灰。祖奶，你為我講的那些故事，和我玩的那些謎語我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也不敢忘記。

總習慣有你陪伴的日子，你總是和一大群老人坐在家院子里談我多懂事，對你多孝順，是因為我會往你碗里夾菜，還是因為我會幫你看那些有關節日禮品的保質期，又還是我會在炎熱的夏天把一根根冰棍放進你嘴里，又或是我多少次認真的拉著你的手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祖奶，其實你對我的愛遠遠勝于我，我的愛好比小溪，而你的愛卻是大海，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多希望自己的那彎淺淺的水流能涓涓不停的流入到你的海中，永遠構成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一刻也不休止。

祖奶，我回家了，我真的好懺悔那時國慶返校沒同你道別，一聲不吭的走了，我只記得我回來時你拼命的拽著我的手不放，從下半身摸到我的上半身，還非要我陪你多說會兒話，可是孩子長大了，有點嫌棄你的嘮叨了，不太喜歡聽你說了，只還是會為你三餐送上那熱騰騰的一大碗飯。祖奶，我原本以為你今天是會在我家的新樓房里離開，可是你怕新蓋的樓房就要經歷一場死亡，對子孫不好，你卻叫家人將你帶進那已兩年沒住的老屋中。

今天我回來了，失落的來到老屋那看你了，你靜躺在青木的老床上，眼睛緊閉，面色泛黃，身子僵硬，失去了意識，只有粗粗的喘氣聲，祖奶你此刻一定很難受吧！別人都說，死之前的人非常難受，焦心窩痛。祖奶，祖奶，你聽見我在耳邊叫你嗎？你感受的到嗎？我看見你眼角的白色物了，那是你為我流的眼淚嗎？祖奶，你感受的到你重孫子眼淚的溫度嗎？

從你那站滿人的房間里走出，我含著淚來到院子的角落，我看見了，看見當年我和你一起種下的那三棵桃樹了。只可惜那三棵桃樹都在今年夏季死了，只剩下枯干的身軀了，不過還纏著一大株豆藤，豆藤結滿了黃皮豆，一塊一塊的在微風中搖晃，即使累了也忘了歇。那年，我七歲，剛好學會了做飯，總是傻乎乎的和你一起站在廚房，只不過是我在掌勺而你卻燃火。

吃完飯后，也總是和你把那洗過碗的水提到院子里，帶著微笑為那三棵桃樹澆水，你說你也許看不到桃樹長大的樣子，更很難嘗到那果實。可是祖奶你等到了啊，你已經看到那桃樹比你我長得高許多，并且每年結了好多果，你我總是在一起守著它吃了好多啊，那味道太鮮美了，我嘴里總殘留那桃子的余味。

可惜不知怎么，那三棵桃樹都在今年夏季死了，是因為我們搬進新屋了，沒人陪它們，還是我今年夏季去了廣東沒好好陪你。當我今天看見那枯干的時候，你知道我多難受嗎？想你當你對我說過的話，“如果有天桃樹死了，當年落下的桃核會不會永遠記住桃樹的樣子啊？”然后我爽快的說道：“當然會啊，那是根嘛！”你笑了笑，又說：“如果我百歲轉了，我就來世化為桃樹”我聽了便調皮的說道：“如果你百歲轉了，下輩子就做我的女兒！”然后你夸張的笑了好一陣子，我卻傻傻的望著你……

其實我明白生離死別是無法避免的事，我所深深哀思的是因為自己在今年看你少了幾眼，吃你給的東西也少了幾回。想你，那時你孤零零的在門口等我，想你，曾經那三棵桃樹一起花開花落……

祖奶，你和你的樹都離開我了，我真的感到有點孤單。想著那倉促的人生，我真的感覺自己好空虛，真的！如果可以的話，等我以后買房了，我會記得在自己家門口種上幾棵桃樹，看著它，陪著它，愛著它！

別了祖奶，但愿慈愛的你能在黃泉路上有桃樹相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