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初三的那次期末考試,梁冰考得特別好。想到考試前自己為了看當時跟老媽都愛得不行的韓劇而跟班主任撒謊說感冒回家梁冰就覺得好笑,銀波跟允澤最后還是沒有在一起,那晚梁冰哭到很晚。第二天考試,班主任看到她紅紅的眼睛,關切地說問:“感冒挺嚴重的吧?看眼睛腫的。”他拍拍梁冰的肩膀,“不過沒事,我聽說生病的時候會超常發揮的,這次考試很重要,要加油哦”。梁冰偷笑,這老頭,謬論倒是不少。幾天后成績出來,梁冰全級第二,班里第一。
梁冰喜滋滋地捧著那張紅彤彤的成績單,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好啊。想象著這個暑假爸媽肯定會對自己所有的要求言聽計從就高興。唯一覺得有點驚訝的是,排在她前面的是名不見經傳的老同桌鄭經緯。這家伙玩籃球成精了,放假必須請客!她從前任班主任那里拿到開學后新班級的名單,自己的名字當然赫赫排在第一位。再看第二個:陸揚。
陸揚。
剛上初中好像就耳聞過這個名字。體育課的籃球場上總是他的吶喊最有威懾力。以前每次同桌鄭經緯下課去打球,回來的時候只要一臉不悅,梁冰便知道他的第一句話便是“氣煞我也!又被那個姓陸的蓋了!”
每次成績單發下來,梁冰從第一名一一往下找去,不出幾個后總能看到陸揚的名字。他的成績很穩,總是跑不出前幾名。聽說,商婧婧追他呢!像他這樣的男生會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呢?
不過肯定不是我這樣的。每次在窗邊看到他高舉著球與身邊的人調侃著走向操場,梁冰總是這樣想。
那個夏天,梁冰過得特別愜意。有老媽一日三餐鐵打不動的堅實后盾,有老爸開明的決定出資讓她去學跳舞,最重要的,是心底那份不知從何而來的莫名其妙的期待。
開學前夕,梁冰不爭氣地生病了,高燒三天不退。那天梁冰跳完舞后出了一身汗,出舞館時天正下著雨,恰逢爸媽都沒下班,沒辦法只好冒雨沖到公交站牌下等公交,下了車又直沖回家。這一熱一冷,大夏天的就感冒了。
一周后,老媽終于同意梁冰去學校。
陳老師帶梁冰去新的班級。他在課堂上笑呵呵地介紹:“這是咱們班的另一名新同學,也是這次考試咱們班里的第一名,梁冰。梁冰同學前幾天生病沒有來上課,現在大家歡迎她加入我們的集體!以后她將擔任咱班的副班長。陸揚,這一周你又是班長又是副班長的辛苦了,既然梁冰同學回來了,以后有些事情就交給她做吧。”
梁冰跟著陳老師上了第一節語文課。這節課聽寫生字詞的時候,梁冰心里還沒有完全安靜下來,所以一開頭就錯了兩個,被同桌葉小夕狠狠地畫了兩個叉。
“喲,年級尖子也會犯這樣錯誤呀!您就是這樣病倒的嗎?”一下課,陸揚走過來盯著梁冰的聽寫本,怪笑著雙手撐在梁冰的前桌沿兒上。
梁冰抬頭白他一眼:“要你管呢!”矗立的矗,自己明明會寫的,里面到底是兩道還是三道?
“算了算了,我是想告訴您一聲,級部有一個會,關于各班的衛生區域劃分的,放學你去一下吧。”
“這個,我剛來……還沒有頭緒,你能不能再替我去一趟啊?”梁冰臉上出現了很不自在的笑。
“這個……”陸揚轉身,又回頭捻著兩根手指,“占用私人時間,總得表示表示吧?”
身旁的葉小夕操起手上的語文課本就劈頭蓋臉地摔去,“有點良心好不好?人家第一天來上課哎!”
陸揚穩穩地接住下一秒就直沖胸前的課本,笑臉慢慢地左轉,上下打量,露出他招牌的虎牙,“那要不,您來表示?”葉小夕罵,壞笑撒了一路。
她跟陸揚以前是一個班的,所以彼此很熟。
體育課上,葉小夕拉著梁冰坐在看臺上,旁邊籃球場上一群男生在咆哮。十五六歲的男孩子,稚氣還沒有退去,卻總想著變大變強,喜歡模仿他們喜歡的人或明星。那時叫:耍酷。比如班里的勞動委員白磊昨晚聽到電視劇《陳真》那一聲怪吼,這會兒剛接到球猛地一轉身硬闖硬撞到籃板下,一聲陳真版的怪吼,球還沒來得及脫手就被陸揚釜底抽薪偷了去,他不服,又要去搶,被對方球員丁寧攔腰抱了起來,白磊求饒,大家哈哈地笑起來。
梁冰跟葉小夕也忍不住被逗笑了。
“哎梁冰聽說沒?今年學校建校65周年有大型慶祝晚會呢!”
“是嗎?”
“當然!你想去看嗎?”
梁冰想著過去的一周已經落下的功課。今天的物理課第一章已結束,因為第二章是在第一章的基礎上的深化,她明顯感到力不從心。
“我啊,我應該不去吧,我已經落下很多了。你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聽說會很好看呢!商婧婧也有節目,她的古箏彈得好可啦!去年圣誕節她還在各班巡回演出了呢!哎有沒有去你們班啊?”
怎么沒去,那個那般古典優雅的女孩,笑起來宛如手指的琴聲娓娓道來。大家都在瘋傳,商婧婧跟陸揚。有人說,看到他們鴻雁傳書,有人說親眼看到陸揚騎車載她回家。是啊,這么優秀的男生身邊就應該有一個同樣優秀的女生。
梁冰當然知道,這樣的男生,欣賞的不止自己一個。
放學的時候,梁冰去數學老師辦公室呆了一會兒,走的時候,他們班放自行車處就只剩下兩輛。偏偏那一輛跟梁冰的緊緊挨著,車把還胡亂地交錯在一起。本來剛剛的數學題就夠她煩的,這會兒看到這情景免不了又要費勁兒,心里更是不快。她使勁將兩車分開,這車還真是執拗,車把牢牢地別在自己的車把上,梁冰迫不得已踢了旁邊的車一腳。下一秒,那車竟慷慨地咣當倒地。
“梁冰同學,你恩將仇報!”梁冰撐好自己的車正要去扶,身后傳來一個聲音,由遠及近。
原來是開完會的陸揚。那么這車是他的?
梁冰囧極了卻還嘴硬,“誰叫你的車糾纏我的不放!”
“那你也不能這么狠心對我的赤虎啊”。陸揚說著扶起車拍拍車座樣子極認真地對他的車說:“赤虎乖,是不是誰把你摔疼了?都是同類她怎么能這么狠心!走,我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梁冰不解,“赤虎?”
“笨!不知道關羽的寶馬叫赤兔嗎?我的赤虎比赤兔還快呢。”陸揚頓了頓,“注意,是老虎的虎。”
那,同類……梁冰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是拐著彎罵自己母老虎!
梁冰回擊:“你才長了老虎招牌牙!”
“拜托,這是智齒,不是一般人能長的!”陸揚早已一溜煙騎出好遠,“級部主任讓你明天去他辦公室一趟!別忘了~~”
逆風傳來的話,好像是從夕陽那邊。路邊的三葉草,露珠瑩瑩,傍晚清新的空氣讓梁冰一下子收獲了滿心愉快。
“就知道,級部辦公室不是什么好地方。”梁冰一回來就抱怨。
小夕嘻嘻地湊過來,“怎么了?他怎么欺負你了?我帶領咱班24位梁山好漢去向他討命!”
“說什么呢!他說讓我擔任一個月后的校慶主持人。原先定的那個不知怎么的變卦了。”
“啊!這是好事啊,到時候我一定想辦法去看。”
“好什么啊!這樣一來這個月我又沒有自主時間了,之前落下的我還沒回過神兒來呢!”梁冰翻著那本厚厚的物理習題冊,“昨晚我做了第二章的測試題,你猜我得了多少分?”
葉小夕倒沒有關心她的分數,伸手從旁邊丁寧的桌洞里掏出一張揉得皺皺麻麻的紙,“你能慘得過他嗎?”
梁冰一看,滿堂紅,還有一個觸目驚心的個位數。
“幸虧我們還都是兩位數呢。”
“就是嘛,別灰心。”說著倆人都笑了。
正在旁邊下五子棋的陸揚一把抓過試卷,小夕想去搶,無奈身高上明顯的劣勢,便在一旁說風涼話,“我說陸揚你還真是眼疾手快啊,對了,梁冰,今天學的文言文里疾是什么意思來?”
臨近的同學都哈哈大笑起來。
陸揚捏著試卷,“切,我當是什么好東西!原來是我同桌的英勇戰果,跟你們說我可是很看好我同桌的,下次我一定讓他沖破兩只手!”他把卷子扔向葉小夕,攤開兩只手,十根修長的手指。
又是一陣哄笑。梁冰本來想問問他考了多少分,可陸揚說完就又沖進了五子棋的陣營。他揮舞著暑假曬得黝黑的胳膊,嘴里不住高呼“殺殺殺!”小孩子一樣嘻嘻哈哈笑著,露出那顆俏皮的虎牙。十六七歲的年紀,活潑明朗,干干凈凈又不乏幽默感,學習的時候很認真,打球的時候很帥氣。這樣的男生有誰會不喜歡呢?
身邊小夕的話倒是聽見了:“誰能跟他似的整天瘋玩物理還能考全班唯一的98分。”
物理考98對梁冰來說真是一個天文數字。她一向是文科好,一到了數理化的課感覺就像云里霧里,那么些公式反過來復過去總是搞不明白。上次考試要不是因為理化大部分都是做過的題加上遙遙領先的語文和英語,這年級第二的名次還真難說。
校慶如期舉行。下午梁冰和搭檔認真理了一遍臺詞這才放心走到觀眾席休息會兒。今晚所有的班長都被叫來維持會場秩序搬搬道具,簡單點說就是打雜的。這會兒,陸揚正在門口跟幾個男生一起搬音響。
“哎呀”。正好商婧婧從門口進來,由于門口有點小,一時擠不過那么多人,有人撞了商婧婧一下。陸揚趕忙放下音響,“你沒事吧?”
“嗯,沒事。別擠到我的手就好。”她舉起兩只手,咯咯笑著。
陸揚也笑了,“待會加油哦!”
“嗯!你一定要認真聽哦!今天彈的是新曲目,至于名字——保密。”她邊說邊帶著笑跑開,梁冰看到了商婧婧的眼神,熱情的,關切的,無與倫比。
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自己也可以在他面前那樣肆無忌憚地撒嬌,那樣笑。
陸揚看到坐著發呆的梁冰,就去調侃,“喂,你這樣晚上會不會忘詞?”
梁冰實話實說:“我也擔心呢,在廣播臺從來都是看著稿子,這回可是脫稿。”
“沒事,要是真怕忘了,你就把臺詞兒寫在你搭檔的臉上!”又是滿臉的笑。
這笑,看起來那么親切自然,可是梁冰覺得很遠。難道每次跟我說話就為了開個玩笑娛樂?剛剛還那么認真地跟商婧婧說加油,怎么對我總是遠遠地挖苦?
……
說實話,梁冰真是沒有多大的興趣看這些節目,要水平吧談不上,還非要主持人報節目報得那么富麗堂皇。梁冰覺得唯一好玩的就是自己的老同桌鄭經緯跟另一位同學的相聲。現在梁冰在六班,他在三班,倆人往來不是很多了。自從上次考試他技壓群芳拿了第一,梁冰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他身上一直有股陽光有股沖勁,已經是初三的年紀,男孩們的優勢開始展露出來,他們不再單玩,一旦把學習當回事后成績就會突突往上漲。就像這次,梁冰怎么想也不會想到鄭經緯會排在她前面,而且是唯一的一個。
商婧婧的古箏被放在壓軸的最后一個,沉穩的指法,娓娓道來的微笑,清純剔透的旋律,有一瞬間,梁冰覺得這仿佛真是從畫中來的人兒,舉頭微笑,低眉撫琴,一顰一簇,婉轉的手指,如嬌似嗔的琴聲,整個舞臺仿佛真的隨這曲《出水蓮》飄了起來。
梁冰在后臺往下看了一眼,此時的陸揚也在靜靜地聽著,高潮處手不由自主地跟著輕輕舞動起來。此刻,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晚會結束已經接近九點一刻。大家陸續離場,只剩下卸妝的演員還有打雜的同學收拾會場。梁冰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正看到陸揚葉小夕還有其他幾個人圍著商婧婧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
“婧婧今晚太閃亮了!”小夕忍不住跟她擊掌慶祝。
“論旋律,《出水蓮》當是古箏獨奏中的上品,你的演奏便是上上品。”陸揚出口便是不可逾越的嘉獎。
“是呢是呢,商婧婧,給我簽名吧。”鄭經緯近乎崇拜的表情。
“陸楊這個護花使者以后可不好當了,多少人眼紅著呢!”丁寧沖陸揚擠鼻子弄眼。
一眾人笑著鬧著推搡著。
“時間不早了,大家快回家,不要讓家長擔心。”級部主任從后臺出來嚴肅地說。
一伙人這才往門口走。
“你們先走,我忘了帶東西—”陸揚突然轉身。
眾人不解,“怎么?不送婧婧回家…”
葉小夕快言快語,“我陪婧婧回家就行,我們家很近的。”
商婧婧眼里掠過一層云,繼而轉晴:“對對,很近的,大家趕緊回家吧。”
一眾人推搡著出門。
“咦,你也沒走?是在等護花使者嗎?”
“哪有!我才不會那么惹眼。”
“話中有話啊!誰誰誰那么惹眼啦?”陸揚抓起外套,“走啦走啦,再不回家小心被狼吃了。”
梁冰跟在他后面走得躡手躡腳。推著車走出校門,每天都是同一個方向,我怎么會不知道,你家在我回家的路上。
可是今天,到了陸揚該拐彎的路口,他沒有停。
“喂,你家過了哎!”
陸揚繼續自顧自走,“走啦,哪有那么多廢話。我不想看到母老虎變成紙老虎。”
“我本來就不是老虎,你才是!”梁冰怪自己多嘴,可實在找不到別的話說。
“跟你說了多少遍,這是智齒!”陸揚回頭,夸張地露出那顆虎牙。
“明明是進化不完全。”
“呦,學得不錯啊!”
暑氣慢慢退去的夏夜,陸揚痞笑著,天藍的校服在車后環了滿滿的空氣。
“除了天生跟我犯沖的物理。”梁冰小聲問。
“有那么難嗎?你沒聽老魏天天強調的,模型模型!”他學著物理老師的語氣,聲音壓得低低的。
“還有那句‘物理就是悟理’。我看全都是謬論!一個多月過去了,第一章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想如果有個蘋果砸到我的頭上我倒是可以考慮效仿一下‘孔融讓梨’。”
陸揚大笑:“文科好的一般都頭腦簡單。這話果然不錯。”
“頭腦簡單有什么不好!省的用腦過度老了變禿頭!”梁冰反駁。
陸揚突然停下車,“哎,做個交易。”
梁冰狐疑:“又出什么餿主意?”
“這學期級部的會統統你去!”
“憑什么?!”梁冰想到級部主任那張扭曲的臉就渾身難受。
“唉!本大爺還想委屈一下課余時間給某個頭腦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的人講講物理的…她不領情那就算了。”陸揚加快速度。
“誰要你講?”梁冰嘴硬,腦海里卻立刻浮現出他坐在身邊仔細地給自己輔導,說不定到時候葉小夕會大跌眼鏡,她想到葉小夕可能有的種種怪誕的表情和可能說的風涼話,又想到她和陸揚到時候一定會統一戰線一致對外,竟然不自覺地笑出聲來:“開會就開會!”
陸揚也突然笑起來。
梁冰狐疑:“你笑什么?”
“和你笑的一樣。”攥著車把的手心瞬間潮濕。
秋天清清朗朗的夜晚,沿街各種小店還沒有關門,車水馬龍的街上,霓虹一片。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梁冰的小宇宙突然翻倒,一顆小心臟懸在半空。
那如果我說我的笑都是因為喜歡你呢?
那個清清朗朗的夜晚,兩個騎著單車的孩子都以為各自藏了各自的心事。
陸揚出口,一言九鼎。
放學后葉小夕去交作業,回來看到陸揚坐在她的座位上給梁冰講題,兩人有說有笑甚是親密。她頓時像發現了新大陸那樣興奮,拍著陸揚的肩膀說:“小子,你這是光的速度啊!”
“時代在進步嘛!”陸揚大言不慚。
“小心我去告訴某人,你腳踩兩只船!”小夕邊收拾手包邊說。
“去去去,趕緊去!”陸揚張開胳膊,“別忘了我還有兩只手呢,至少還能再勾兩只船!”說著就去勾小夕的衣角。
“不得了了,老虎大開口了!”小夕抓起書包跑著大喊。
梁冰被逗樂了。陸揚唬她:“笑什么?趕緊做!”
梁冰努努嘴:“喏,都告狀去了。”
陸揚喜笑顏開:“梁冰同學,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吃醋嗎?”
梁冰臉紅:“你!”實在想不出要說什么,這個情景跟自己心里無數次彩排的不一樣。
“你個頭啊!”腦袋被重重的打了一下,“小丫頭片子,在爺身邊乖一點!趕緊做!”
“喂,很疼好不好?”
“榆木腦袋要經常敲敲才會開竅。懂不懂啊?”
“那也不要你敲!”
“那要誰敲?說!要誰敲?”
…………
你不知道,那天我看到了天邊的火燒云。
夕陽下開出的橘紅色花。
溫馨便如你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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