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乘風無痕
他恨她,是因為她父親的原因。她父親是村長,也是村里的“土霸王”,他家平日受盡了她那個“土霸王”父親的欺凌。
此刻,她正挽起褲腿,貓著腰,兩手作撲狀瞄準了一條游向自己的小魚。
池塘里的水已經被抽水機抽到莊稼地里了,只剩下一層被攪渾的泥漿水。魚兒們紛紛痛苦地浮出水面,張大著嘴巴透著氣,十幾個半大的孩子正全神貫注地撈著小魚小蝦。
他看見她出神的樣子,便趟著渾濁的泥水,裝作靠近她旁邊撈魚的樣子,使盡將手中的小魚網甩過去。她被他急促的動作驚呆了,明明快游過來的魚兒,被他這么一嚇,早已逃得不見了影蹤。她直起身子剛要說話,一坨稀泥不偏不斜地朝著她的面門飛了過來……
他趕緊裝作抹臉的樣子,手上明顯有污泥的痕跡。
“小軍哥哥,你嚇走了我的魚!”她的語氣中竟沒有一絲氣惱。
他一愣,本以為她會破口大罵自己,在他眼里,這是她們家里人一慣的作風。但他不怕。他見她臉上滑稽的樣子很想笑。突然聽到她叫了一聲“小軍哥哥”,而且在她身上絲毫看不見她們家族里的那種霸氣,挑畔的心態頓時不見了影蹤。
“小軍哥哥,你把我的臉弄臟了!”
他聽到她的第二句話時,才明白自己的“陰謀”其實早已被人家看破,第二聲“小軍哥哥”,已讓他的心中充滿了愧疚。
“小妮,對不起!我真的太不小心了,我幫你找點干凈的水洗洗臉!”他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前面的水溝里洗一把。”
小妮走在前面,小軍跟在后面,他想不到小妮的心地會如此善良。
小妮洗了一把臉,坐在溝坎上甜甜地對小軍說:“小軍哥哥,我平時最喜歡聽你唱歌了,你能唱支歌給我聽嗎?”
那一年,他十四歲,她十二歲。
倆個孩子很快就熟悉了,他們已把平日家族的恩怨拋在了腦后。
后來,小軍考上了大學在省城里讀書,小妮剛在小軍曾經讀過的重點高中上學。
大二的暑期,小軍回到村里,聽到小妮和鎮上一位有錢人家的兒子訂親的消息,他的心中不由涌起一陣痛惜與憐憫。他想見她一面,想知道她是什么原因。
他來到村里的池塘邊,看見她正在碼頭上洗菜。他停了下來,向周圍看了看,裝作洗手的樣子在她旁邊蹲了下來。
“小軍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見到他,顯得十分高興。
“我昨天晚上到家的。”他答了一句,順手將一片菜葉拋入水中,看著魚兒將菜葉爭來逐去。
“聽說你訂婚了?”他猛然問一句。
“是的。”她答應著,聲音小得像蚊子。
他心里嘆息著,心兒酸酸的。倆人一時間都沉默不語,空氣似乎有些凍結,他知道觸痛了她的心事,想要勸說她,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記得你以前和我說過,一定要考上大學的。你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很好,一定能考上大學的。一次考不上,可以第二次啊,可為什么你要放棄!”他覺得心里憋得難受,忍不住大聲責問她。
“可是我腦筋笨,考不上大學的!”她強忍著眼中的淚水沒讓掉下來,低著頭,不看他一眼,繼續洗著她手中的菜。
“那你也不用急著去結婚啊!你圖他家里有錢嗎,你才了解多少?你才十九歲啊,這不是讓自己往火坑里跳嗎?”小軍被她的態度激怒了,才兩年不怎么見面,她就變得如此不思上進,一副沒念書的鄉下婦模樣。
“你別說了!我是不了解他,但是我了解我自己,我就是沒這個命!”小妮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迅速地抓起菜盆朝岸上跑去。
他茫然地呆立著,一棵被她遺棄的菜葉被掉入水中,在魚兒的爭逐下打著旋。
回到家里,小軍陸陸續續地從母親那兒得到關于小妮的一些事情。原來,小妮根本就沒有參加高考。她那個“土霸王”的父親認為,女兒遲早是要嫁人的,現在讀大學貴得很,萬一她真的考上了,不讓她讀書又擔心村里人會議論做老子的沒本事,供不起女兒讀書。況且小妮下邊還有一個弟弟也在讀高中,與其花錢讓女兒讀書,不如培養好兒子,到老來也有個依靠。
小軍對“土霸王”是很了解的,像小妮那么善良的女孩,又怎么能說服她那個一字不識的父親呢?他想起自己在池塘邊對小妮的態度,確實有些過份了,她匆匆跑到岸時,那噙淚的眼神是如此的哀怨與無奈。
轉眼兩年過去了,小軍大學畢了業。他再次回到家鄉,村里仍然是兩年前的那個樣子。他來到那個熟悉的池塘,碼頭上靜悄悄的。有幾只鴨子自由自在地在碧綠的池水中游來游去。昔日在碼頭上洗衣、洗菜的小妮,如今已嫁作商人婦。
“小軍哥哥,我也一定像你一樣考上大學的!”四年前,小妮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
小軍向四周看了看,空闊的池塘邊,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立著,一種無限的惆悵在內心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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