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寂寞的守望

　　寂寞的守望

　　臘月三十是大年除夕。農村里對除夕這一天特別看重。吃早飯之前，一家之主洗手凈身之后，要焚香擺上供品祭拜四方神靈、然后放鞭炮，這些鋪墊工作完成之后，全家大小才能圍著桌子吃早飯。吃完早飯過，家家戶戶開始忙著貼春聯，準備大年三十年夜飯。

　　自丈夫去逝后，家里過年過節祭祀的任務自然而然地落在桂花嫂身上。桂花嫂祭祀完之后，在自家大院門口放了一盤很粗很長的鞭炮，鞭炮發出清脆震耳的鳴聲，把地皮都炸得直跳，桂花嫂聽著這聲音，心里亮堂起來。鞭炮聲響亮，意味著一家人順順平安，幸福快樂。

　　桂花嫂此刻最盼望的就是早點能看到自己的兒子。桂花嫂的倆個兒子都在外地打工，因路途遙遠，一年也只在過年的時候才回家一趟。前些天，兄弟倆都說好過年就回來的。和別人說起自己的兒子，桂花嫂心里就漾出幸福的甜蜜。兄弟倆平時說話孝順，每個月都會按時給桂花嫂寄錢。家里新房子有了，彩電有了，冰箱也有了，電話也安裝了，村里人羨慕得不行，可桂花嫂心里仍覺得空落落的。

　　“桂花嫂，你兒子回來沒有？”

　　桂花嫂特意把剛殺好的雞、鴨一起拿到村里的池塘邊去拔毛清洗，路過每一戶人家，都會有人向她問著相同的話。

　　“是啊，他們兄弟倆說好今天回來的！這不，我又是殺雞又是殺鴨，忙了半天都是為了他們啊！”桂花嫂滿臉的喜悅，聲音比哪一天都要響亮。

　　桂花嫂把飯菜做好，一看時間，已是中午十二點半。這倆個臭小子，怎么還沒回家？桂花嫂想起去年的時候，兄弟倆是十一點就到了家門口，今年是怎么啦？都比去年超出一個半個小時，兄弟倆還沒有一人到家的。桂花嫂翻出電話號碼本，就想給兒子打電話。想一想，兒子如果在路上，接電話就是長途漫游，話費貴著呢，忍了一忍，她硬是把沒接通的電話掛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圍鄰居家團圓飯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桂花嫂再也忍不住了，她利索地拿起電話，準備先給大兒子打。誰知，她手剛碰到電話，電話鈴就急促地響了起來。

　　“媽！”電話里是小兒子的聲音，弱弱地，明顯底氣不足。

　　“你怎么還沒到家啊？今天是過年，怎么不早點回？車子是不是晚點了？”桂花嫂一接電話就數落開了。

　　“媽，我……我回不去了！”小兒子在電話那頭愣了一會兒說，“公司值班的那個保安突然離職，領導要我臨時頂崗，老板說如果我回去，年后就不用上班。”

　　“對不起，媽，我想你啊！”聽聲音，小兒子在電話那頭快哭出來了。

　　桂花嫂一聽，心里頓時涼了半截。她強忍住心里的失落安慰兒子說：“兒啊，你也別太難過，自古忠孝難兩全，你是在干工作，工作要緊，媽也不希望你丟了飯碗。你就安心在公司過年吧！一個人在外，要照顧好自己，過年要穿新衣，多買好吃的，別委屈了自己，媽在家里殺了雞和鴨……”

　　鍋里的雞鴨都燉爛了，香氣飄得滿屋都是，桂花嫂安慰著電話那頭的小兒子，自己不爭氣的眼淚卻唏里嘩啦掉了老半天。

　　四周的鞭炮聲越來越熱鬧，桂花遲遲未拿起吃年夜飯準備放的那掛鞭炮，她抱著最后的希望給大兒子打電話。

　　“春生，什么時候可以到家？飯菜我都做好了……”桂花嫂一拔通電話，沒等兒子開聲就說開了。

　　“媽！我正要打電話給您說呢。秀秀說讓我去她家過年，不然，這門親事就得黃了。讓小弟陪您一起過年吧！……”大兒子在電話里憋著嗓子，桂花嫂能想像得出此刻他的旁邊還站著另一個人——秀秀。

　　“小弟，小弟……”桂花嫂喃喃地說，她的心像是突然間被人狠狠地掏空，滿腔的喜悅化為烏有。大兒子都快三十歲了，好不容易才找了門媳婦，做父母的，不都是為了兒女嗎？自己再苦也不能把兒子的親事弄黃了。桂花把后面沒說完的話硬憋回肚子里。

　　電話那頭，傳來大兒子愧疚的聲音：“媽，對不起您了！我明年一定早點回來！您老要保重身體，不然兒子在外面會擔心的，我和秀秀向您拜年了……”

　　桂花嫂默默地放下電話，她突然之間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兒子大了，要成家立業。自己絕對不能成為他們的負累。

　　桂花嫂撫摸著老伴的遺像淚如雨下：“老頭子，他們都長大了。現在家里只剩下你和我了。老頭子，還是你最體貼我，今天，就咱們倆一起過這個年！”

　　桂花把熱氣騰騰的雞鴨魚肉擺在老伴面前，倒了一杯酒焚上一柱香：“老頭子，你多吃點吧！我一個人吃不了這么多！”

　　桂花嫂走到院子里，用顫抖的手點燃了那掛吃年夜飯時放的鞭炮，一邊點一邊說：“過年嘍！過年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