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掙扎:蓮官,不能睡的,毒血……還沒吸凈,你要……睡了,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么?但她眼皮越來越沉重,終于頭一傾,伏在尹延年胸前,昏睡過去。
夢中見父親穿著平素的團(tuán)紋長袍,坐在府里雪姿堂正中的太師椅里,向自己招手:“蓮官,快來,為父好想你呀,你這個淘氣的孩子!”乍見慈父,她驚喜交集:“爹,爹。”及至近前,父親忽然變成了王玉杰,獰笑:“小蓮妹妹,”一把擒住她的雙肩:“不如咱倆快活快活?”她大驚,嘶聲呼救:“尹大哥,快來救我,快殺了這個惡人!”
只覺有人輕晃自己的雙肩,同時柔聲寬慰。
她驚惶睜眼,見一雙明凈動人的眼睛,正焦急地凝注著自己。
這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一時一刻都無法忘懷的尹延年。
見她醒來,他舒了口氣:“呵!謝天謝地,你可總算是醒了,若再不醒,我可真的要去跳海了。”話方出口,意識到自己情急失言,忙轉(zhuǎn)頭,怕她會看到自己的窘態(tài):“晏姑娘,感覺好些了?”
她仍一陣陣的眩暈,無力說話,只閉眼,輕輕地“嗯”了一聲。探了探她的前額,尹延年笑了:“太好了,熱退了。”側(cè)身:“我熬了點魚湯,”把一節(jié)竹筒送到她嘴邊:“喝一點吧,這樣身子才好得快。”
雖沒半分胃口,她仍勉力張嘴,一點一點,將一竹筒魚湯全咽了下去。湯雖無鹽,味道卻甚為鮮美。尹延年欣慰地笑了,輕輕放下她,柔聲道:“好好睡一覺吧,我就守在這,什么都不用怕。”將一件長衫覆在她身上。
她又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有多久?耳聽得“畢畢剝剝”的聲響,還有人在低聲哼唱,細(xì)辨歌詞,是: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萬樹春。一塘火,一竿身,世上如我有幾人?”
側(cè)臉一看:身周青石突兀,甚是高闊,原來自己躺在一個山洞里,身旁一堆木柴燃得正歡,烘得整個洞內(nèi)暖意融融。
尹延年側(cè)坐身旁,持一根串了幾尾魚的樹枝在火上炙烤,神情甚是舒暢。一轉(zhuǎn)臉,見她正含笑注視自己,心中歡喜:“我把你吵醒了?”
“尹大哥,我們這是在哪?”
“是個荒島,除了你我,一個人都沒有,幸好有泉、有樹、還有鳥獸。唉,這些天,那些鳥獸可糟了殃了,我大開殺戒,可沒少殺生。”
她這才發(fā)覺,自己身下墊了好幾張獸皮,身上卻蓋著他的青衫。
她奇道:“我睡了好多天?”
“哈!你以為你只是打了個盹嗎?真是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姑娘的那種“睡法”,真真把我的魂差點都給睡沒了。”頓時察覺:自己又失言了。忙低頭,撥弄柴枝,只盼她莫要看見自己發(fā)熱的臉龐。
隔了許久,沒聽見說話,抬首,卻見她的一雙美目,正癡癡地凝視著自己。
他咳了一聲,換了個話題:“晏姑娘,你腳背上的毒怎么倒都消散了呢?”
“那是老天爺怕我死了,留你一個人在這荒島上孤單氣悶……”當(dāng)下,她將如何巧得海蛭解毒之事細(xì)說了一遍。
尹延年聽得癡了,良久,方喃喃道:“所以,你也變成了一尾海蛭?這種要人性命的法子,虧得你也敢試?還好你沒事,否則……”緩緩轉(zhuǎn)頭,不再言聲。
原來那天尹延年被擊中時,幸虧毒刺在海水中浸泡得久了,毒性已去了大半,他中毒后落入海中,傷口被海水沖刷,又去了一些毒。后又被她及時將傷處的余毒吸去了十之八九,他這才從鬼門關(guān)前轉(zhuǎn)了回來。
而她在吸毒血時,誤咽了少許入肚,幸得她口中沒有傷口,否則的話,只怕已命喪當(dāng)場了,現(xiàn)僅止昏暈幾天,已是奇跡。
“尹大哥,我那天,真的快急昏了,還好這個法子管用,不然的話,不然的話,你……要是……我還怎么能活?”
她語聲雖輕,尹延年卻是心頭大震,手一哆嗦,渾未覺已將拿著的那串魚掉到了火堆中。而她一時忘情說出了心里話,也是滿臉紅暈。
尹延年慌亂不堪,亂以他語:“晏…….晏姑娘,要不要喝點水?這山泉水倒是甜得很。”她輕輕笑了:“水是要喝的,不過,焦魚的味道,想來一定更好。”尹延年一怔,低頭,見那串魚已成了焦炭。
自那天后,她的身子便一日好過一日。不久便可扶著尹延年為她做的手杖,到洞外去看海、看云、看花。
這天她在洞中呆得氣悶,遂慢步走到洞口。洞不長,呈7形,她的床鋪在洞盡頭,而他則在洞口為自己草草設(shè)了個地鋪,旁邊還放了些盆盆碗碗。
她拿起一只碗端詳:碗用整塊木頭削成,邊緣光滑整齊,卻不知他是如何鼓搗出來的?
鋪上扔著他平時穿在里面的長衫,衫襟一道大口子。是她當(dāng)日為檢視他的傷勢,情急之下扯爛的。
她的臉不禁又熱了,俯身,拾起長衫,“叮”的一聲,一金屬物件從衫內(nèi)滑落地下。
撿起一看,是塊黑黝黝的鐵牌,半個巴掌大,很壓手。正中一五彩金龍鐫刻得栩栩如生,好像隨時都會從牌上飛騰而起。
咦?好面熟?仿佛曾在哪見到過?但一時間,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順手將牌放回長衫衣袋內(nèi)。在洞外尋了根稱手的魚刺。再把自己及膝的長發(fā)解開,摘兩根作線,就坐在地鋪上,就著明麗的春光,細(xì)心縫補(bǔ)了起來。
她雖是千金小姐,不事勞作,但深閨寂寞,常以刺繡打發(fā)時間。縫這么個破口于她而言,原非難事。但魚刺不比銀針,很費了一些周章,她才補(bǔ)好了。
輕吁了口氣,抬頭,卻見不知何時,尹延年已在洞口了,也不知他已在那兒站了多久?只癡癡地呆望自己,神情醉了一般。
她雙頰又緋紅了,嗔道:“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好看?瞧你,那付傻樣!”尹延年定了定神,訕笑著找了幾句閑話說,但又被她迎頭搶白了一頓。
尹延年一笑,也不跟她斗嘴,把一串魚放在洞口邊,坐在塊大石上,自懷中取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刀,開始削刮魚鱗。她偏頭癡望他,只覺著他這動作十分的優(yōu)雅好看。不禁想:嗯,別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卻是小姐眼里出公子。
忽聽他問:“咦,你笑什么?”她一怔:“我笑了么?”他亦笑了:“唉,真是越來越……”及時縮口,未將“傻”字說出來:“連自己笑沒笑,都不曉得?”
她換了個話題,問那日在金陵,何以他明明曉得王無涯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卻將她撂下了就走?
尹延年微笑解釋,以當(dāng)時的情形,他的話很難取信于她,好在他有把握,以王無涯的稟性,在事情布置得“萬無一失”之前,他是不會對晏蓮影有任何傷害的。
可她卻不輕易饒了他,又說到了船上驚心動魄的那夜,何以當(dāng)時他不早早現(xiàn)身,救她脫困?
“俗云:不經(jīng)一事,不長一智,當(dāng)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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