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梅連。梅連和林文東。

　　四。梅連

　　1。梅連回家。梅連嗅到梅紅的氣息，還有陌生女人的氣息。

　　???在她們曾經(jīng)的家，梅連沒看到林文東的影子。屋里開著燈，梅連用目光撫摸著每一件物什，心中充滿凄涼和溫馨。一切差不多還是老樣子，客廳里的沙發(fā)電視還是老格局擺著，茶幾上有些凌亂，合歡樹因缺水而顯得郁郁寡歡，垂頭喪氣。廚房顯現(xiàn)著缺乏煙火味的冷清，兒子的房間整潔冷清，小妮子的房間衣服鞋子亂堆一氣，被子凌亂，散發(fā)著污濁的氣息。林文東的臥室整潔有序，很顯然，這里雖然暫時還沒有女主人，可顯而易見不缺乏陌生女人的氣息。梅連嗅到梅紅的氣息，還有陌生女人的氣息。

　　???尋著熟悉的氣息，梅連走進另一個女人的家。沙發(fā)上，林文東正躺著看電視，女人依偎在他身旁。這是緊挨著她們家的另一棟樓的普通的一個居室，梅連在臥室的櫥柜里看到了林文東冬天穿過的羊絨大衣，在鞋柜里看到了林文東去年秋天穿過的鞋拖。哈哈，多么好，早已暗度陳倉了。女人是梅連再熟悉不過的了，可她居然不知道梅紅在她同一小區(qū)里還有這么一個家，一個和她姐夫共同建造的家。

　　???活著的時候，梅蓮是一個沒心沒肺，沒有丁點好奇心的的女人，她在她的小世界里兀自幸福著。對于丈夫的那些女人，我寧肯像梅蓮一樣無知無覺，可是我不是梅蓮。那些日子里，象所有發(fā)現(xiàn)丈夫外面有女人的女人一樣，我的痛苦無以復加。我無以排遣，找梅蓮訴說。梅蓮瞪著吃驚的小眼睛，只會手足無措的說，不可能吧怎么會，不可能吧怎么會，仿佛都是我的杜撰故事，都是我的腹誹，令我沒有了訴說的愿望。哈哈，那一刻，我甚至惡作劇地想，要不要告訴她我和林文東的事。我最終帶著女兒從婚姻里走出來，給了老公自由，也解放了自己。和林文東好了有五六年的光景，五六年足以讓我看透一個自私男人的愛情，也足以讓我厭倦了一段婚外情，和林文東結(jié)束的時候，是在我結(jié)束婚姻的第二年，忽然就對男人失去了興趣。發(fā)覺梅紅是林文東和我丈夫共同的女人時令我腸胃痙攣，翻江倒海，如無數(shù)蒼蠅在腹內(nèi)翻云覆雨，覺得男人臟且賤，覺得自己臟且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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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梅連看到在黑夜里數(shù)錢的林文東。

　　???因為有了靈魂的眼睛，梅連的心智仿佛忽然開啟，她的好奇心也空前高漲起來。她忽然發(fā)現(xiàn)她和丈夫同床共眠20年，卻對他一無了解，是丈夫的城府呢還是自己的愚鈍？梅連啞然。起初，林文東也教學，?在參加工作第二年的一次公開招考中脫穎而出走向行政，事實證明他的選擇多么正確，從辦公室最基層的通訊員干起，13年的時間，他步步高升，一步都沒有踏空，38歲就當上了土建局局長。梅連憶起生前的好多事，憶起她和林文東漫長而短暫的20年婚姻生活，在所有關(guān)于林文東的記憶里，一切都那么完美，無懈可擊，無一絲破綻。林文東說會對她好，好一輩子，他就真對她好了一輩子，直到她死。不讓她有痛苦的感覺不是對她好是什么呢？別人眼里的憐憫有什么關(guān)系呢，別人眼里的不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梅蓮以為她是幸福的，她就是幸福的。現(xiàn)在，當梅連發(fā)現(xiàn)生活表象下面的真實面目時，她的靈魂再沒有片刻的安寧，她被靈魂發(fā)現(xiàn)的一切所打擊所擊倒。

　　????梅連開始對她的丈夫，確切地說該叫做前夫，格外關(guān)注。為了避免敘述上的麻煩，去掉稱謂，叫林文東總是沒錯的。既然她的好奇心已被吊起，她就再不能無動于衷。一個暴雨如注的夜晚，梅連尾隨林文東到了城郊一處僻靜的獨院。是普通的一處農(nóng)家小院，久未人住，雜草從地上鋪著的磚縫里頑強地擠出來，茂盛地生長著。林文東把車停在院子里，關(guān)了院大門，打開了屋門，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他拿一條毛巾擦干身上頭上的雨水，彈了彈沙發(fā)，坐在沙發(fā)上微閉眼睛休息片刻。梅連躲在角落里打量著他。他走到床前蹲下來，從床下拉出兩個沉重的紙箱子，箱子里裝滿舊書舊報紙。他挽起褲腿，爬進床下，啟動了幾塊地板磚，費力地拖出一個和紙箱子差不多大小的木箱子。看'的出，木箱子同樣沉重。他打開了箱子，箱子上面有幾本書，梅連湊到他身后看了，有一本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有一本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還有一本菜根譚和厚黑學，另外兩本被摞在下面沒看到是什么。林文東拿起百年孤獨彈了彈灰塵翻了翻隨手扔在床上面，又拿起厚黑學隨手翻了翻扔在床上面。梅連記起百年孤獨和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都是大學時林文東給她買的，結(jié)婚后放在書架上了，從什么時候它們睡在紙箱里，睡在這陌生而神秘的紙箱里，梅連不知道。菜根譚和厚黑學是前兩年林文東在地攤買的盜版書，有一陣子見他在床頭看過的。哈哈，現(xiàn)在它們有了特殊的使命，派了特殊的用處，物盡其用，還發(fā)揮了特殊的作用，多么好。他把書都扔在床上，從箱子里拿起一扎扎捆得整整齊齊的鈔票在手上掂著，把玩著，弄的花花響，響過了屋外的嘩嘩雨聲，響過了頭頂?shù)碾婇W雷鳴。他又拿起兩扎貼在胸口仰躺在床上閉了眼睛，梅連聽到林文東的嘆息，幸福陶醉的嘆息聲。好久，林文東好像從一個夢里醒來，他深情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戀戀不舍地把它們放回原處，把書也放回箱子里，把箱子鎖了，推回床下面的坑里。他又摸摸索索摸出一個小點的鐵盒子，哈，寫著中秋月餅的鐵盒子，看得出，鐵盒子雖小，分量顯然不輕。外面大雨傾盆，屋里悶熱異常，林文東的臉上汗水滴答，短袖襯衣也都濕透，林文東的頭發(fā)稀少，頭頂已有頹敗跡象，經(jīng)過雨水澆灌，經(jīng)過悶熱空氣的浸淫，此刻，打綹成簇，向剛出生羊羔的胎毛，甚是滑稽，在他平日光潔嚴肅的臉上，在他平日一塵不染的白襯衣上，也都沾滿泥土。梅連狠不得上前好一番撫慰，只能想想，梅連知道萬不能，會嚇著他。林文東摔了摔手上的汗水，打開了盒子。有沉甸甸的金條，有黃金白金的項鏈手鐲戒指，有不同成色不同顏色的玉飾品，有一只黃金的小狗，有一只白玉的小狗，他屬狗。林文東拿起一塊金條托在手里掂了掂，放下，拿起那只黃金的小狗在眼前晃了晃，放下，又拿起一只白金的手鐲端詳。在一個首飾盒里，放著卡和折子，有十幾張吧。有些記得來歷，有些真的記不得了。大件的記得，小件的很少記得了。有送到家里的，也有送到辦公室的，有實物，也有信封，有折子，有卡，林文東記得最大的一筆是120萬的折子，是開發(fā)商的一個城建項目，城中最好的一塊地，而那個項目做下來，開發(fā)商會有上億元的盈利，他也忐忑，后來就心安了。他后來各挑選了一條黃金白金的項鏈，照著手電筒仔細看了克數(shù)，好一番比較，最終確定都是克數(shù)最小的，才拿出來放進褲兜里。他把鐵盒子蓋好也摸摸索索放進床下的坑里面，拿地板磚重新砌了地面，把紙箱子推回床下。梅連看出這一番折騰著實把林文東累著了，真是委屈他了呀，他的腿長時間蹲著蹲麻了，好一陣才完全站起來，他的身上散發(fā)著汗餿味。第二天，梅連看到他把那條黃金的項鏈送給了梅紅，另一條白金的在幾天后才送給了另外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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