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一掌仿佛并未用力，擊中尹延年前胸時，聲響還不如拍死一只蚊子的大，但尹延年的臉色，卻立刻變了。

　　他戟指王玉杰，怒道：“你……。”雙眼上插，身體一晃，便向一旁跌倒。

　　王玉杰獰笑：方才這一掌，本是要打他心口的。若一擊得中，那他現在已經見他的那些窮酸祖宗去了。可惜，堪堪要擊中時，木板忽地一側，帶得這一掌也向右一偏，但即便如此，這個臭麻子也經受不起了。

　　快意的陰笑聲中，“呼”，第二掌又已拍出。

　　這一掌，他立意要將尹延年的天靈蓋拍碎：臭麻子，敢跟本公子作對，讓你死個面目全非！

　　晏蓮影見尹延年才一掌就被擊暈倒。驚呼聲中，急忙抱住他。一時慌亂不堪，腦中一片空白。這時，卻見王玉杰的第二掌又到了。

　　只聽那連海嘯聲都被蓋住了的掌風聲，她便知這開碑裂石的一掌只須擊實在尹延年身上，定能將他的骨頭拍得粉碎！

　　她大喊一聲，抱住尹延年往旁邊死命一帶，希冀能避開這疾如旋風、狠過萬鈞的一掌。船板左側遂猛地一墜，幾乎與此同時，右側卻高高翹起，二人都滾到左側去了。

　　“叭”！一聲巨響，第二掌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船板上，“喀喇喇”，木板頓時斷成了兩截。

　　王玉杰站立不穩(wěn)，急抓住半截船板，待再張開被海水澆得辣疼的眼睛到處看時，已不見了尹延年、晏蓮影。悔得恨不能搧自己兩個大耳光：晏蓮影身上還揣著那“物事”喇！唉，看來，這回是真的完了!

　　第三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晏蓮影一手抓住船板，另一只手緊緊摟著尹延年。她口、耳、鼻中俱是苦澀冰涼的海水，而雙眼根本就睜不開。

　　她心道：上天垂憐，要讓我和尹大哥死在一處了，這樣也好，黃泉路上，能有個心愛的人與自己說說笑笑的，這樣子就不會太寂寞了。

　　她摸索著，把那根船纜一道又一道，盡皆在船板上纏牢，然后將臉貼在尹延年臉上：尹大哥，你要不嫌棄，等到了陰曹地府以后，我就跟你拜堂成親，好不好？

　　隨即又想：呀，我都不曉得他娶過親沒有？不定他早有了賢良的妻子，說不定，就連孩兒都有了呢？

　　但又想：嗯，那也沒所謂，就算他有妻兒，那也是他陽間的親人，而我，卻是他陰間的愛妻。一想到“愛妻”二字，雖在波峰浪谷之中，她也緋紅了雙頰：尹大哥、尹大哥，咱倆黃泉路上作伴，永生永世，也不分離……漸漸地，失去了知覺。

　　朦朧眩暈中，似有什么東西在嚙咬自己的右足足背，但并不疼，只是麻癢。

　　她倦怠疲憊已極：我死了，嗯，尹大哥也死了，尹大哥，尹大哥！腦中忽然清明：哎呀，我不是明明抱著他的嗎？可現在？空的！天哪！自己手中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這一驚真真非同小可，比一塊大石砸在腦門上，還要令她魂飛魄散。

　　她倏地睜眼：一片銀白的沙子，綿延無盡。一只灰色水鳥正在啄她的耳朵，見她醒來，也不驚逃，只躍開兩步，側目盯著她。

　　她慢慢撐起上身，拖動雙腳，只覺右腳腳背上似有異物？回頭一看：一長不過一尺，銀白色，頭團尾尖的扁形無鱗怪魚正牢牢地吸附在她的右足足背上。怪魚正從足背上吸食血液。

　　她用力蹬腳，想把怪魚甩脫。但它緊緊咬住足背，生了根般紋絲不動。

　　她索性坐在海水中，雙手抓住怪魚的兩腮死命往下扳。也不知是不是氣力太弱，竟扳不下來。

　　正無計可施，怪魚忽痙攣顫抖，身子迅即變作烏黑。隨即一陣抽搐，“啪嗒”，從足背上掉下來了，一個海浪過來，將死魚卷走了。

　　再看右足，原來的紫黑已盡皆褪去，腫脹瘀血的地方平伏了，那白天黑夜時時糾纏自己的一陣陣脹痛竟也消失了！傷處的肌膚除尚有一圈發(fā)紅外，再看不出與平時有何兩樣？

　　她大奇，隨即恍然：海蛭！原來，這就是海蛭，簡神醫(yī)真的神了！但也是老天爺護佑吧，竟讓自己真撞上了這從未有人得見，更遑論捕捉的救星！

　　啊喲，尹大哥，他在哪？回頭一望，見一截船板旁臥著個青色身影，尹大哥，她手足并用，只兩下便到了尹延年身邊。

　　她拼盡全力將他拖離海水，平放在一處平坦的沙灘上，再把他和自己身上纏繞著的船纜解下，就這樣一陣折騰，已是腳癱手軟，氣喘吁吁。

　　她一邊搖撼他的肩膀，一邊呼喚他，沒有一絲反應。她慌極了，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激烈，快要從嘴里跳出來了。

　　她抖著手，在他的鼻下一探，還有呼吸！舒了口氣：謝天謝地，他還活著！不曉得那個惡人的一掌，究竟把他傷到了何種地步？

　　到了這種時候，她也顧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閨閣禮儀了。甚至慌急得沒法解開他的衣襟，用力一扯，“嘶”，便將他的三重薄衣都撕開了。

　　入眼一看，大驚失色，只見他右胸上一個清晰的青紫掌印，掌印的中、食指間一米粒大的小孔，滲著一縷淡淡的血絲，但這血絲卻泛黑，細細一嗅，腥臭刺鼻。她心一沉：原來那惡人出掌之際，在指縫間藏了一根毒刺。尹大哥迂腐，跟這種陰險小人在性命相博時，還非要講什么君子之道。現在卻遭了毒手了。他不過想廢了那個惡人的武功，而那惡人，卻是一掌，就要打死他！

　　她急得只會流淚：這是什么毒藥？該如何解治？我……我，在這荒島上，無醫(yī)無藥的，這……這下可怎么辦？

　　忽然，腦中靈光閃現：海蛭！我中的毒可以讓海蛭拔除，興許這個法子也可用來救尹大哥？

　　她急忙跑到方才上岸的那片淺海中細細搜尋，但一無所獲。又想：興許別處會有？于是一路行去，將長長的一段海灘全仔細翻尋了個遍。

　　原來海蛭非但數量稀少，且只在深海里活動。方才的那一尾，是在深海中便已吸住了她的足背。此時她只在淺海中尋找，自是無用。

　　徒勞了好一會兒，牽記著尹延年，不敢再耽擱，匆匆回去，見只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他中毒的癥狀更厲害了。滿面通紅、呼吸急而淺，手足微微顫抖，而胸口的那片青紫已向四面蔓延。

　　她雖不識醫(yī)理，但也曾聽家人說起過，這青紫若延至心口，毒入心臟，那中毒的人就再救不活了。

　　她雖然慌亂，卻已有了主意：他若死了，那我還怎么活得下去？遂拔束發(fā)的銀簪在傷口上割了個十字，然后俯身，毫不猶豫地一吸，將一口毒血吸了出來，立刻吐在地上，俯身再吸，吸第一、二口時頗為艱難，待吸到第七、八口時，見青紫消減了許多，而吸到口中毒血的腥臭味也漸漸淡了，血色也轉作了鮮紅。大是欣慰：好了，好了，看來這個法子真的管用。

　　但，她耳中卻開始“嗡嗡嗡”地響了起來。像有大群的蜜蜂在飛舞，同時眼前一道白光，倏忽而來，倏忽而去，四肢也軟了，只想躺倒，好好地歇上一歇，如果能合眼，睡上一覺，那就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