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初見裘老頭兒 這醬里頭咋有個蛆？

　　第二天上午，蘋果便陪著茉莉，提了二斤月餅兩瓶酒，去東柳樹村看望裘建磊他爹去了。李大奎叮囑，一定要在那兒吃過午飯再回來，別去了以后就心急火燎的往家跑，不像話。蘋果笑道，“爹，他家又不是火焰山，我們也不是孫猴子，哪兒至于這么坐不住呀。”李大奎冷笑幾聲，“快去吧，別貧嘴。記住嘴甜點兒，別讓人笑話。”心里想，就沖他家老子和幾個崽子的那副德性，保不齊她倆一會兒就跟狼輦了似的往回顛。

　　要說大裕村和東柳村離的可真是近，小姐倆慢悠悠走著，過了三馬河遺址，沒一會兒就走到了。蘋果打趣道，“以后裘建磊要是給你吃了委屈，你站在村口一喊，爹娘就能聽見，咱哥就飛奔過去給你撐腰啦。”

　　裘建磊正站在村口張望著，見到她倆，笑瞇瞇的迎上來，“哎呀呀，蘋果也來啦，真是賞臉哪。”他本以為蘋果會謙遜兩句，誰知蘋果冷笑笑說，“你知道就好！”他本來就臉酸，這下臉一下子就耷拉下來了。

　　三人剛到村口，便開始有村民聞訊趕過來指指點點，有嘴貧的開始喊道，“建磊，你小子好福氣呀。這就把媳婦領回來啦！”裘建磊便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眼瞅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老頭兒坐著輪椅都出來看熱鬧了，那架勢活像圍觀兩只從動物園里跑出來的的大猩猩。蘋果和茉莉臉燒的紅通通，蘋果便很不悅地叫道，“裘建磊，你娶個媳婦到底是有多不易？怎么你們?nèi)鍍喝硕歼^來看熱鬧了？”

　　裘建磊唬著臉，“你這妹子咋說話呢。人家看新娘子覺得新鮮，看看熱鬧，這你也管？”

　　蘋果懶得和他計較，心里兀自納悶著，這時裘建磊的家到了。一見他家的幾間茅草屋，蘋果全明白了。心想這房子也太破了，就沖他家這茅屋，想娶個媳婦，這難度簡直不亞于自己哥哥李海鵬娶親啊。這破房子，連老鼠的閨女見了，都得挑了眼。那時候農(nóng)村的姑娘們相親，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就是相房子。姑娘們都是火眼金睛，看房子比看人還仔細，挑剔的人家，還要帶著泥瓦匠上門看，一磚一瓦一條檁都要過目，為啥？自己除了和男人相處一輩子，就要和這屋相處一輩子了，萬一哪里有問題，坑的可不止是自己，還有自己的娃娃！鳥兒求偶還要看巢穴哩，若是巢穴不滿意，母鳥打死也不在里面孵蛋，鳥都懂的道理，人自然也懂得。大姐李娟娟之所以嫁給現(xiàn)在的姐夫，他家墻皮上貼的白瓷磚功不可沒。你說這膚淺？對，這就是膚淺，但女人誰不圖個安穩(wěn)，誰不想有個安樂窩？這就是最腳踏實地最接地氣的生活。

　　茉莉也被這房子給打擊到了，她早想過這房子會破，但沒想到能破的這么純粹。裘建磊見茉莉癡癡的站在門口，嘻嘻笑著走過來，“別打量啦，以后有的是時間呢，這就是咱家，快進來呀！”茉莉聽了這話，差點沒暈過去，眼淚都在眼窩里打開了轉(zhuǎn)轉(zhuǎn)。蘋果見她表情不對，趕緊走上前，“看把你愣的！還不快進去！”一邊拽著她走了進去。

　　看得出來，裘家為了茉莉登門，是精心準備過的。裘老頭兒身上蓋的爛棉絮也換了，換成了粉嘟嘟的一條新毛毯，遮在兩條殘腿上。于是這條粉色毛毯成了這黑洞洞的屋里唯一的一抹亮色，發(fā)揮了電燈一般的照明作用，把裘老漢鐵打般的黑臉映的亮堂堂。沿著土炕一字排開的三個兒子也都換上了新衣服，統(tǒng)統(tǒng)都低著頭，不敢抬頭看。

　　屋子正中間擺了張黑漆漆的飯桌，桌上已經(jīng)一溜兒擺了幾個涼菜。裘老頭兒笑的比外面的日頭還燦爛，一口一個老閨女的叫著，招呼茉莉和蘋果坐下，又訓斥旁邊站著的仨兒子，“慫崽子們，都把腦袋抬起來，這是你們未來嫂子，害臊個啥？”這話一出，效果卻適得其反，仨兒子聽了以后像鴕鳥一樣，頭都快要低到了褲襠里，仨人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副姿態(tài)好笑，又都開始吃吃吃的笑了起來。

　　裘老頭兒說，“別笑他們，這仨孩子都老實，沒見過世面，嚇到啦。不像他們哥哥，從小就伶俐。你倆別客氣，快吃飯吧，建磊，快去把硬菜端過來！”

　　裘建磊應聲端過來一個大鐵鍋，直接墩到了飯桌上。鍋沿太高，蘋果和茉莉都看不見里面究竟是怎么個硬菜，裘老頭笑嘻嘻的說，“特意給茉莉燉的小雞，燉了半宿了，骨頭都爛爛的，香的很，來來來快吃快吃。”

　　裘建磊趕忙給茉莉和蘋果夾了幾筷子雞肉，茉莉象征性的吃了一口，趕忙說，“叔，你也吃呀，讓弟弟們也趕緊吃。”

　　裘老頭兒笑嘻嘻地說，“你吃你吃，別管我。崽子們，別站著了，趕緊坐過來吃飯！”三只鴕鳥低著頭小步刷刷走過來并排坐下。

　　哥仨落座以后突然不害臊了，如食神附體一般，此起彼伏的站起來在鐵鍋里夾雞肉吃，你爭我搶的不亦樂乎。裘老頭兒嘴上讓著，“閨女你倆也吃呀！”但也不幫忙夾菜，這大鐵鍋像個門神一樣高高聳立，茉莉和蘋果哪里好意思站起來夾菜，只得無味地挑著幾個涼菜吃。

　　忽然，裘老頭兒叫道，“建磊，去把醬和棒子面餅拿來。”

　　裘建磊不悅的說，“爹，今天有硬菜，你吃那個做啥？”

　　裘老頭兒不高興了，“你這小崽子，有了硬菜就不吃棒子面餅了？誰家不是吃棒子面餅過日子？沒了棒子面餅，你們哪個能活到今天？”

　　說完抱歉的沖茉莉笑笑，“我吃慣那口啦，這輩子就吃棒子面餅覺得香，人老了都這樣，命賤的很。”

　　裘建磊無奈，只得給他爹端來了一碗大醬和棒子面餅，還抓了一把無精打采的小蔥，裘老頭兒滿意地笑了，開始往餅上抹大醬。

　　突然蘋果驚叫道，“蛆！叔，這醬里頭有個蛆！”

　　茉莉也嚇到了，抬頭一看，果然，在大醬碗里有一只白白的蛆一伸一縮的，往醬里鉆。

　　裘老頭兒嘻嘻笑著，“哎呀呀，不礙事不礙事，你躲著它就完了，你看它還躲著你哩。”再一看，那只蛆已經(jīng)一伸一縮的鉆到醬里面去了。

　　蘋果和茉莉已經(jīng)惡心的吃不下飯了，茉莉忽地覺得想吐，趕緊擱下飯碗跑了出去，蘋果也跟著追了出去。

　　裘老頭兒嘻嘻笑著說，“哎呀，害喜的女人都這樣，看反應這么大，應該懷的是男娃哩。”

　　等蘋果和茉莉回來再吃飯的時候，鍋里的小雞已經(jīng)撲啦啦飛走了，連雞湯都見底了。

　　好歹吃完了午飯，茉莉硬著頭皮和裘老頭兒拉呱了一會兒家常，便起身要走。裘老頭兒趕忙從汗衫胸前的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50塊錢塞給茉莉，“閨女呀，這是叔的一點心意，拿著買件衣服穿。”茉莉推脫著不要，蘋果看不慣裘老頭兒假惺惺的模樣，便說，“叔啊，您把這錢拿回去吧，我爹說了，你家里只能出兩千，再多出一分錢，你們爺們幾個只能扒了房，上墻頭上坐著了，我們可不敢哪！”裘老頭兒不悅道，“你爹呀，就是那張嘴不饒人，咋那么說我老漢哩！”一邊把50塊錢又揣回了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