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水波感到頭隱隱作痛,渾身無力,吃晚飯時體溫升高發(fā)燒。往常這種情況,吃點退熱感冒片,多喝些水。但現(xiàn)在肚子里有一個新的生命,為了孩子的健康,她不敢隨意服藥。她決定到市婦嬰保健醫(yī)院去看看,順便作個檢查。
正值下班,出租車不好找。李素琴說:
“還是打個電話給欣躍。”
欣躍好似她的專職司機(jī),每天給她打電話,問她要不要用車,要的話隨叫隨到。她知道的哥的心思。看到他,她就會想起欣榮。隨著交往增多,她發(fā)覺這對外貌酷似的孿生兄弟,他和欣榮有著愈來愈多的不同。欣榮純凈透明、一眼看到底。他混濁、世俗、自私、還有點油滑。她不喜歡;不過她也想過,生活是現(xiàn)實的,在這個講究高學(xué)歷、大學(xué)本科甚至碩士、博士生文憑泛濫,競爭激烈的社會。他一個沒有讀多少書,出身貧寒的出租車司機(jī),拼搏也不容易。理解可以;但她不喜歡。因而與之保持距離,盡可能不麻煩他。今天情況有點特殊,她只得給他打電話。
“啊,水姐,”接到水波的電話,欣躍非常高興,“我正在路上。將這個客人送到,我馬上來,你等著,很快。”
“不急,你慢慢開,注意安全。”水波叮嚀。
“知道,你等著。”
水波等著,半小時后欣躍匆匆趕到。他頭上冒汗,左手包著厚厚的紗布,面色憔悴。
“你這手怎么啦?”水波詫異。
“呵……”欣躍囁嚅,“前天修車子,手指被軋了一下。”
“嚴(yán)重嗎?”
“沒,沒事。咱們走吧。”
“小欣,開慢點,注意安全。”李素琴關(guān)照。
“阿姨,知道,”欣躍答應(yīng)。
“媽,我去了,華華再見。”水波向母親和在腳邊轉(zhuǎn)的華華搖搖手,隨欣躍來到樓下。
欣躍打開紅色夏利的車門。
水波坐進(jìn)去,系好安全帶。
欣躍發(fā)動汽車。
不知為什么,她感覺欣躍有點?張,手腳微微顫抖。
“你怎么啦?”她問,“哪兒不舒服?”
“沒一一沒有。”欣躍避開她的視線,支支吾吾,“就是頭有點疼。”
“那你就別開車了,”她說,“你回家休息,我另外叫車。”
“沒事,我送你。”
婦嬰保健醫(yī)院在市中心,但欣躍卻將車子駛向郊區(qū)。
“方向好像不對,”她提醒欣躍。
“沒事,”欣躍臉色蒼白,“這兒有條近路,一會就到。”
又過了五、六分鐘,車子駛上一條盤山公路,黃昏來臨,天空灰蒙蒙。肯定不對,她不由喊:
“停車!”
欣躍一嚇,但沒有停車。
“停車!”她喊叫。
欣躍不理睬,繼續(xù)開車。
“你停車!”她喊叫,同時伸手去抓方向盤。
“別動!”欣躍猛喝,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
“你,你想干什么?”她大驚。
“我叫你別亂動,”欣躍目光猙獰,同往日那個和善、熱情的欣躍判若兩人。“亂動我就不客氣了。”
“你,你想干啥?”說不清是氣憤還是恐懼她手腳顫抖。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欣躍臉色鐵青,揚(yáng)揚(yáng)匕首:“別動,要不我的刀子就不客氣了。”
汽車轉(zhuǎn)進(jìn)旁邊一條鄉(xiāng)村土路,路面坑坑洼洼。欣躍畢竟是老駕駛員,盡管一只手有傷,但車子仍控制得挺好。天已完全黑了,路上見不到車輛和行人。水波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她想推開身邊車門跳下去,但肯定會傷害腹中的孩子,不行。她又想與自搏斗,掄奪方向盤。可欣躍盡管一只手有傷,但畢竟是男性,力氣大,弄不好自已吃虧,特別是肚子里的孩子,千萬不能受到傷害。只能作罷。
“欣躍,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采取另一種策略,想做欣躍的工作,柔聲說。
“別說話!”欣躍喝住她。
只得不吭聲。她揣測欣躍的目的,這時腿部發(fā)生輕微震動,褲袋里手機(jī)響了。一定是母親打來的。她想接聽,想告訴她,她面臨的危險。但欣躍一定會阻止,而且會將手機(jī)掄去。不能暴露,不能讓他掄去手機(jī)。她手伸進(jìn)褲袋,悄悄將手機(jī)關(guān)閉。
欣躍神情高度緊張,沒發(fā)現(xiàn)她這個動作。他左轉(zhuǎn)彎,駛進(jìn)一條林中小路。兩旁樹木又高又密,光線更暗了。大約行駛了7、80米,路斷了。他停住車,揮著匕首,命令水波:
“下車。”
水波只得下車,轉(zhuǎn)頭四顧,全是陰森森的樹林,陣風(fēng)掠過樹梢,嘩嘩作響。一只夜鳥在林木深處發(fā)出凄厲的鳴叫,令人毛骨聳然。
“走,”欣躍擺擺手。
“去哪?”她問。
“朝前。”
“太黑了,看不清楚。”
“睜大眼晴看,快走。”
月亮掩在云層里。水波只得摸索著往前走。大約又走了5、60米,豁然開朗,來到一塊狹小的林中空地。地上有個坑,坑邊堆著新土,還有一把鐵鍬,顯然坑是新挖的。
“你要活埋我?”水波明白了。
“你說對了。”
“你為啥這樣做?誰指使你的?”水波顫栗。
“辛老板要你將羅船長那個筆記本交出來。”
“啊!”水波驚詫和憤怒,“原來你受他的指使。欣躍,記得嗎,你說你愛我,發(fā)誓與我共同戰(zhàn)斗,要為你哥哥和死去海員討公道。水果阿興被他們收買,你大罵他無恥,原來全都是假的,你是辛運(yùn)的臥底。”
“不,”欣躍表白,“我愛你,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我沒騙你,我不是辛運(yùn)的臥底。”
“那為什又來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這…”欣躍欲言又止。
“你如實說,這樣我死也死得明白。”
“你看這手。”欣躍將左手包著的紗布去掉。
“這?”昏暗中水波赫然發(fā)現(xiàn)欣躍五根手指只剩下三個。小手指和無名指被齊根斬了。“這怎么回事?”
“都是因為你。”欣躍哭喪著臉。
“因為我?”
“他們將我抓去。”
“他們是什么人?”
“我不認(rèn)識,”欣躍搖頭。
“他們?yōu)樯蹲ツ悖磕阌猩栋驯湓谒麄兪掷铮俊?/p>
“我,”欣躍遲延,“我販毒。”
“你販毒?”水波驚詫。
“我是第一次,”欣躍辯解,“不知怎的,就被他們知道了。”
“這么說他們是緝毒便衣?”
“不是。”欣躍搖頭。
“那是什么人?”
“他們是辛運(yùn)的人。”
“辛運(yùn)的人?你根據(jù)什么?”
“他們說有兩條路讓我走,一條是將我送給警察。”
“另一條呢?”
“他們知道我和你關(guān)系,讓我找你。”
“干啥?”
“讓你將羅船長那個筆記本交出來。”
原來如此!水波明白了,這是辛運(yùn)綁架母親失敗后的又一著,簡直肆無忌憚,窮兇極惡。
“水姐,”欣躍哭喪著臉,“我也實在沒辦法,”舉起斷指的手,“他們說了,斬兩個手指只是警告,我若不按他們說的辦,就將我剁成八塊。”
山風(fēng)呼嘯,呱!呱!一只夜鳥在旁邊樹梢上發(fā)出恐怖的怪叫。
“水姐,我求求你,將筆記本交出來吧。”欣躍哀求,“咱們斗不過人家。”
“如果我不交呢?”
“那…”欣躍咬牙,“我只能對不起你了。”
水波知道,這個卑鄙的小人,為了保全自已他會這樣做。怎么辦?她心里展開激烈斗爭。筆記本交?還是不交?這將決定她的生死。她不是英雄,是一個弱女子,而且是犯了錯誤,有污點的人。但是羅全布的這個筆記本一一《羅馬人》事件的唯一證據(jù),它上面沾有她最摯愛的人欣榮和27名海員的鮮血。她發(fā)過血誓,要為他們討說法,將肇事者繩之以法。筆記本是唯一證據(jù)。辛運(yùn)千方百計、不惜一切要得到它。好似兩軍對壘,到了拼刺刀的時候。事情到了這一步,經(jīng)過那么多斗爭,此時如果她將筆記本交出去,那就意味著她前功盡替,徹底失敗。眼前浮現(xiàn)出辛運(yùn)那狂妄、傲慢、咄咄逼人的丑惡嘴臉,那抖動的、地包天的大下巴。獰笑著問她:“這是最后關(guān)頭,怎么樣?你投不投降,交不交筆記本?不交就要你的命。”她不由在心里吼叫:“不投降,我死也不會投降!”
“欣躍,”她強(qiáng)抑住胸中怒濤,說,“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不會交出那個筆記本的,我不會投降。我死了,那個筆記本證據(jù)還在,辛運(yùn)逃不了,你也跑不了。”
“那我只能…”欣躍舉起匕首。
“慢!”水波喝住他,“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嗎?”
“對,我想知道。”
“那我告訴你,”水波指著隆起的肚子,“這是你哥欣榮的骨肉,是你的侄兒、侄女。”
“你騙我。”欣躍吼叫。
“我為啥騙你?”水波解下脖子上的鎖片,打開來,“你看,這是你哥的照片,我倆在救生筏上生活了一個多月。我們相依為命,約定回來以后就結(jié)婚,可惜他沒能等到這一天。他給我留下這愛的結(jié)晶。”
“……”欣躍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你想你殺害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哥的骨肉,你的親侄兒,你哥會答應(yīng)你嗎?”水波緊逼。
猛然,一道雪亮的閃電像一把刮劍、劃破漆黑的夜空,接著,轟隆隆!一陣驚天動地的雷聲,嚇得欣躍一個趔趄。
“你看,老天都在發(fā)怒哩。”水波說。
“我……”欣躍囁嚅。
“你應(yīng)該懸崖勒馬,”水波說,“揭發(fā)辛運(yùn)他們的罪行。”
“他們會殺了我的。”欣躍恐懼。
“警察會保護(hù)你的。”
“不行,我是毒犯,警察會抓我去坐牢槍斃。”欣躍哭喪著臉。
“那……”水波一時倒想不出如何幫他走出困境。
“水姐,我真的是無路可走了。”
“你?!…”
“我只能對不起我哥和你了。”欣躍逼近,“他們讓我先將你捅了再埋,看在我哥和肚子里孩子的面上,給你個完尸。”
轟隆!又是一個炸雷。
“你?!…”水波后退。
欣躍撲上去,猛地將水波推進(jìn)坑里。不管她的掙扎、嘶叫,抓起地上鐵鍬,奮力將坑邊的土鏟進(jìn)坑里。
吱……夜鳥驚恐懼的啼叫。
天邊劃過一道閃電,拌隨隆隆的雷聲,接著雨點“噼噼啪啪”落下來。
欣躍十分恐懼,而且一只手用鐵鍬很不得力。看看水波消失,被完全掩埋,估計差不多了,又鏟了兩鍬土,然后扔掉鐵鍬,轉(zhuǎn)身落荒而逃。
欣躍抖抖擻擻鉆進(jìn)紅色小夏利,雨水和著汗水從頭上流下來,也顧不上擦。“呵,我殺了人,我殺了人。”他在心里說著,“而且不是別人,是我愛的、懷著我哥哥孩子的女人水波姐。”恐懼、痛苦和懊悔塞滿胸膛。以前他賭博、販毒做一些犯法的事;但沒傷害過人。可是從現(xiàn)在起不僅賭博、販毒,他還是個殺人犯。
罪過呀!
他的心顫栗,全身都在發(fā)抖。
樹林里不能久留。他發(fā)動汽車。小路崎嶇,心里驚懼、不安,他不敢開快,慢慢行駛。穿過林間小道,來到公路上。這是一段山間公路,一面是開鑿的山巖,另一邊是山谷,10幾米深的懸崖雖不太深,但也很陡。雨停了,天仍很黑。好在這段路他送客人來過,依稀能辯認(rèn)。現(xiàn)在他唯一希望是趕快回家,鉆進(jìn)他的小屋。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他在心里對自已說:沉住氣,別慌。
夜空又劃過一道耀眼的閃電,接著是轟隆隆的雷聲。看來又要下雨。
對面駛來一輛大卡車,他也沒在意。但不知何故,對方突然越過中心線,駛到他的車道上。“?!…”他本能地按了一聲喇叭,提醒對方,同時放慢車速,想從旁邊駛過去。誰知就在他挨近時,對方突然加速,向前一躬,將小夏利推到崖邊。
“啊!”他不由驚叫。
卡車又一使勁,嬌嫩的小夏利,像個玩具,翻了個身,掉進(jìn)懸崖。
車子翻了兩個根頭,半當(dāng)中被一塊石頭擋住。車子變形,車窗玻璃撞碎。欣躍腦袋隱隱作痛,他摸了摸,還好,沒出血。眼前浮現(xiàn)出那輛肇事的卡車,奇怪呀,走得好好的,他干嗎越過中線撞我?不像是操作失誤。他心里猛然一抖:謀殺!他們逼迫他殺了水波,隨即將他干掉。殺人滅口!太惡毒了。想到此他憤怒之極。媽的,他不由吼叫,你們不讓我活,我也不讓你們有好日子過。首要的是從車子里出去。他抓住車門把手使勁推,打不開,門被卡死。窗玻璃和前擋風(fēng)玻璃都碎了,只有設(shè)法從破碎處爬出去。他取出一把板手,把碎玻璃敲掉,將破洞擴(kuò)大。正在這時,黑暗中他聽到一個隱隱的聲音:
“你還活著?”
奇怪,是誰?他以為聽錯了。透過碎裂的玻璃望車外,只見一個碩大的頭顱和一張猙獰的黑臉,他渾身一震。猛地想起,正是那個逼迫他、斬掉他兩根手指的家伙。
轟隆!夜空劃過一道閃電,伴隨著撼人的雷鳴。
“啊!”欣躍不由驚叫,“你?…”
“我交給你的任務(wù)完成了嗎?”黑臉冷冷地問。
“完成了,我…我將她埋了。”他抖抖索索地回答。
“那好,你也該走了,我來送你上路。”黑臉說著,將一瓶汽油從破洞里倒進(jìn)來,隨即劃了一根火柴。
轟!小夏利升起一團(tuán)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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