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四點鐘,再過一個時辰米娜照例要出城回家,瓦亞邀她去近郊花園游玩。米娜思忖一下便同意了,她讓瓦亞坐她的車,今天接送米娜的不是姜波,而是一個面生的大兵。那大兵朝瓦亞殷勤地笑笑遂加大油門向那花園駛去。剛出城區,瓦亞看見表姐和表姐夫手挽著手在人行道上緩行著,馬上告訴米娜,米娜趕緊讓司機停車。兩人下車與表姐他們招呼,瓦亞問道:“姐姐,你們這是去哪里?”
“郊邊公園去走走,你們呢?”表姐問道。
“我們也是去那里。”米娜笑道,“那你們上車,我們一同去。”
大家都上了車,表姐夫坐到司機身旁的座位,流線型黑色小轎車繼續朝郊邊公園方向駛去。駛著,駛著,轎車駛入一條比較僻靜的鄉間小道。表姐夫突然敏捷地摸出車上的大扳手朝司機頭部猛擊一下,司機喊都不及,身子就歪向一邊,表姐夫打開車門把他推了出去。
楊峻緊緊摟住米娜,表姐迅速把一塊毛巾捂住了她的嘴。楊峻低聲十分歉疚地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米娜起先驚愕,隨即淚如泉涌。她瞪視著瓦亞,瓦亞避開了她的目光,但她已瞧見他眼眶濕潤了,隨即悄然滴落幾顆淚珠。她心一震,情緒漸漸緩和下來。
表姐拍了一下楊峻肩頭,低聲嚴肅地道:“控制自己,別忘了我們是在執行任務。”
表姐夫轉動方向盤把車開進群山環抱的一個路邊小村莊,早已候在那里一支華鎣山游擊隊迎了出來。楊峻把米娜交給游擊隊后,又坐回車上,這回他坐在了司機的座位上,表姐和表姐夫坐在后座位置上。他們開著米娜父親的專用轎車—流線型黑色小轎車直趨魔窟—中美合作所的特務機關。
一路上,敵哨林立,盤查很緊。而對楊峻他們行駛的小轎車大都敬禮放行,少有幾個要檢查的,對楊峻遞出去的證件僅匆匆瞟上一眼便敬禮放行。楊峻所持的特別通行證是瓦亞為了輕工公司貨物進出車站碼頭方便托米娜給辦出來的。
轎車在盤山公路上急駛,側旁歌樂山青峰疊翠,白云繚繞。忽然,從幽遠的山腰間傳來斷斷續續的口號聲:“打倒國民黨反動派!中國共產黨萬歲!……。”
隨即就是一陣槍聲。槍聲就像魔獸尖嘯久久廻蕩在云霧飄渺的山谷之中。
“又是一批同志犧牲了。”表姐夫低沉地道。表姐用娟帕拭淚,默然無語。
“這群野獸瘋狂不了幾天。”楊峻緊抓住方向盤怒道。
稍許,楊峻放慢了車速。“注意,就要到了。”
嚓,嚓,嚓,轎車直駛到紅磚樓宇大門前才停下。那個上次見到過的副官迎了出來,看見瓦亞他們便笑著迎上來,“你們來啦,快請進。”他遂朝后望望,“小姐呢,她沒隨你們一起來嗎?”
“沒有,米娜患上急性闌尾炎已住進醫院準備動手術,她讓我們來幫她弄些生活用品。當然,那些生活用品我們就可以給她準備,只是她怕動手術,要我們來這里替她拿一件護身符,說夫人可以幫她找到。”瓦亞邊說著邊跟著副官走進了大門。
來到客廳,表姐對副官道:“請你趕快去找姜師傅,讓他去接伯父回來,我們要一起去城里看望大小姐。去,快點啊。”
“是。”副官答應道,撒腿往半里地遠的車庫跑去。
這時,米娜母親從一個房間出來。她見著他們吃了一驚,“你們來了,米娜呢?”
“小姐就在后面。”表姐夫笑道,隨即一抬手甩出兩支飛鏢直插跟隨夫人身后出來的兩個勤務兵的咽喉。然后協同表姐堵住夫人的嘴,用絲綢帶把她捆綁起來。少頃,表姐和表姐夫把夫人和那兩個大兵尸體都拖進餐廳藏在大餐桌下面,由于桌布嚴實遮掩,乍看是瞧不出有何異樣。他們又消除大兵死時留下的血跡。
楊峻趁表姐他們動手早已竄進書房來到屏風后面,開啟那扇神秘的暗門。他立即用米娜生日數碼轉動保險裝置,竟然沒有成功。楊峻迅速思考一下,遂在原數碼之前加上一個九再啟動,成功了。推開厚重的鐵皮門,竟然是個小房間,里面別無它物,只有那一座碩大的紅木立柜。楊峻用隨身帶來的萬能鑰匙擺弄一會兒終于打開了大櫥柜,里面有四層,最上層是金條,他沒有去動。他把中間二層的文件都用自帶的一塊布包起來扎束在內衣上,外面再套上那白色西服。最下層有個大鐵皮箱,外表有一只大蝙蝠的圖案,他擺弄一會兒,還是沒能弄開。表姐夫跑進來,“怎么樣?”
“好了。”楊峻道,“只是這只鐵箱沒能弄開。”
“來不及了,我們快走。”
“好,你快走。我馬上就來。”楊峻不死心地又擺弄一陣,此時外面響起了槍聲。同時,那鐵箱鎖也被打開。楊峻一看,里面存放的是二十幾只小錦盒,他趕緊拿了幾只放進衣袋,外面槍聲更激烈。楊峻忙沖出,表姐和表姐夫正在門前與敵交火。
“我們趕快沖出門去上車。”楊峻舉槍射倒兩個大兵道,三人成品字形立陣沖出。
原來那副官找到姜波把情況一說,姓姜的卻懷疑起來,兩人趕過來想問個清楚。進了客廳,姜波發現書房門被打開,立即就掏出手槍。表姐夫先發制人,一陣槍響,副官被打倒,姜司機就地一滾逃出門外。不多時他就召集敵兵圍了上來。
楊峻他們剛沖到轎車旁,表姐中槍倒地。楊峻抱起表姐進了轎車,表姐夫也坐上車發動起車子,敵人已迅速沖過來。楊峻用雙槍猛掃敵兵,表姐夫迅速打轉方向盤,小轎車沖上了盤山公路。
轎車飛速急駛,楊峻查看表姐傷情,不由心一沉。表姐胸前鮮血不斷涌出,臉色十分蒼白。她突而拉住楊峻的胳膊吃力地道:“楊峻同志,解放后請代我去探望我的老母親。謝謝…..。”
表姐頭一垂便沒有了生息。“表姐,表姐。”楊峻連喚幾聲,眼淚流下來。
“表姐夫,你知道她母親住在哪里?”
表姐夫搖搖首,“我連她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
為了地下工作的掩護而做的一對假扮夫妻,楊峻心下很酸痛。表姐夫摸了一下眼淚,“放心,我們會找到的。”
流線型黑色小轎車仍在盤旋的公路上急駛。驀地,表姐夫道:“楊峻,你看。前面有敵人的大卡車迎上來,后面的敵人的摩托部隊緊追不放,我們得馬上棄車上山。”
車還在急駛。楊峻道:“轉過這個彎,又有敵人的一個哨卡。”
表姐夫迅速打量一下周圍地形,“這里不能下車,沖過那個哨卡再說。”
轎車剛轉過彎道,迎面突然射來一排子彈。表姐夫身子猛一顫,楊峻忙上前去扶,表姐夫又挺起了身子。他緊握方向盤向敵人哨卡一群敵兵沖了過去。
沖過去了,楊峻爬到前座去要替換下顯然已受傷的表姐夫。但表姐夫堅毅地望著楊峻道:“敵人很快就上來,你立刻跳車。”
“不,我掩護,你跳車。”楊峻去抓方向盤道。
情況已是十分緊急,前面已清楚地聽到敵人大卡車喇叭聲,后面敵人摩托車隊追得更近了。表姐夫見楊峻還在爭著,就放慢車速,強力打開右邊車門,一下子把楊峻推了下去。遂后轎車飛也似地朝敵大卡車撞了過去,頓時火光沖天。
楊峻說到這里,眼眶里噙滿淚水,再也說不下去。謝安淳部長拍拍他的肩頭,辦公室里一片寂靜。須臾,史濟民局長摸了摸眼淚,道:“兩位犧牲的同志,你知道他們真實名字嗎?那女同志的母親找到沒有?”
“我在山里遇上前來接應的華鎣山游擊隊才脫險,此后向組織上匯報時問過,地下市委當時也不知道那兩位的真名實姓,只知道他倆是由上海方面派過來的。”楊峻隨后苦笑笑,“那女同志的母親,我是在解放后才在上海找到的,也知道那女同志叫劉慧芬,是上海本地人。她母親至今還認為我是她那犧牲了的女兒的女婿。”
曾明微微一笑,他知道楊峻至今還是每年去探望那位母親兩次。他和謝安淳都知道楊峻從敵特魔窟里盜取的絕密文件是何等重要,重慶解放不久,敵方潛伏下來的地下敵特組織迅速被全面肅清,隱蔽在華鎣山區的地下反動武裝也很快被解放軍剿滅,并且破獲一座敵人大型地下軍火庫,里面存放上萬計的美式槍炮和不計其數的各類彈藥。這些都是我方從那些秘密文件里獲取的情報從而獲得的成功。本來中央組織部根據中央領導指示要把楊峻留在北京公安部任職,但他請求留在重慶工作,據他自己說是留戀這塊曾經戰斗過的地方。
楊峻如今在重慶住所就是城區內那家欣閬旅館二樓原先住過的那個小房間,解放后那家旅館已由政府接管改造成了名叫新興里的居民住宅樓。他在家時,立在窗臺前仍能望見荷禾巷那幢樓宇內后花園的葡萄架。不過那里已是一座幼兒園的所在地,在葡萄架下嬉戲的都是天真爛漫的小朋友們。
史濟民又問道:“你從那魔窟盜取的小錦盒怎么樣?挖取其中秘密了嗎?”
楊峻遺憾地搖搖首,“我帶出三個,當晚我和上線的兩位同志開啟那些錦盒,結果和你們一樣,起到最后那層被自動燒毀了。我想那是很精巧的機關,要有特定的手法暗號才能揭開秘密。”
“如此看來,楊峻在敵特住宅里曾見到有二十余個小錦盒,極可能是另一批敵特潛伏人員的接頭信物。”曾明忖道。
楊峻點點首,“我也是這么想的。”
曾明碰了碰楊峻胳膊,低聲問道:“那個米娜后來怎么樣了?或許她知道小錦盒的秘密。”
楊峻苦笑著搖搖首,“她跑啦,據說她被游擊隊關押的當晚,就利用高跟鞋里的小型發報機關向她父親發出定點信號。夜晚,敵軍偷襲游擊隊營地把她救走了。游擊隊也為此犧牲了十幾名同志。”
史濟民惋惜地拍了一下大腿,“這個米娜還真不簡單。”
“這是我的錯,我太低估她了。”楊峻認真地道。
曾明按住他的肩頭用力搖了搖,“不要太自責,敵特很狡猾,小錦盒的再次出現就說明了這點。想想吧,如何以何逸清女士死亡案件為契機,順藤摸瓜鏟除敵特余孽。”
謝安淳連連點首:“曾明同志說得很對,通過對何女士死因的調查,打開蝙蝠盒案子的死結,是如今偵破工作的方向。楊峻,你的看法怎樣?”
“我同意部長的意見,我要先找黎仲慈先生談談,再多掌握一些情況。”
“好,你如今是專案組副組長,由你和史濟民同志共同負責此案。你們要爭取盡早破案,周總理還等著你們的匯報吶。”謝安淳道。
史濟民和楊峻一同站起敬禮道:“請總理放心,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謝安淳笑著點首,“明天我回北京,我在首都等候你們的好消息。”
送部長出門后,楊峻留下聽曾明和專案組同志詳細介紹何逸清女士案情偵查情況,確實目前專案組還沒有掌握到有效線索。
清晨,楊峻和史濟民送謝安淳部長到軍用機場,望著部長的專機遠去,他們才乘坐公安局的吉普車離開。
在回來的路上,楊峻邀史濟民一同去見黎仲慈先生,史濟民一口答應。但他告訴楊峻,黎仲慈已不住在省招待所,前天他帶著夫人的骨灰盒回到他的老家廣東汕邨鎮。就在這幾日,他要為夫人舉行葬禮。
“你看,是否在參加他夫人葬禮時再找時間與黎先生會談。”史局長道。
楊峻搖搖首,“這事得抓緊辦。這樣吧,我明天同專案組的一位同志先去。你就在葬禮那日趕來。你看專案組里派哪位與我同往?”
史濟民想了想,“就讓王曉東跟你去吧,他年青,人也機警。”
楊峻點首笑了笑。車進了市公安局大院,直駛到辦公大樓門前停下。楊峻下了車不進大樓,反而朝院外走去。
“哎,你去哪里?”史濟民叫道。他曾聽曾明介紹過楊峻的為人率性隨意,喜獨來獨往。但他于廣州是初來乍到,怎能獨自亂走?萬一他的安全出問題,我廣州公安局如何向公安部交代,如何向總理交代?聽說,周總理見到他,直拍他肩頭稱為“楊峻兄弟”,十分親熱。
楊峻望著他劍眉微蹙,“我去人事局調看劉泉益的檔案。”
“可以派人去拿嘛。”史濟民摟著他的肩頭親熱地笑道,“這樣,我讓小王用車送你去,今后他就是你的勤務兵。”
“我可不需要什麼勤務兵。”楊峻有些不高興了。
“好,剛才我們不是已經說好的,他王曉東就是你的搭檔。”史濟民笑得更親熱了,“你初來廣州,由他陪著你也方便,不是嗎?”
楊峻望著史局長熱心樣,有些不好意思。明知這位局長是不放心讓他單獨行動,但人家也是好意。便點首答應。史濟民忙叫近旁一個民警快去把王曉東叫出來。然后,他告訴楊峻,專案組已經派人暗里監察劉泉益的行動,但目前還沒有發現有何異樣。隨后他又談了一些劉泉益近日情況。
正說著,王曉東過來了。史局長拉過小王吩咐了幾句這才跟楊峻擺擺手,走進了辦公大樓。隨后,小王駕駛著老吉普帶著楊峻朝市府方向而去,才駛出沒多久,楊峻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我們先去廣交中心逛逛。”
廣州外貿交易中心是全國最大的外貿交易市場,各國攤位、各種貨物、各色人種,異樣繁雜、異樣熱鬧。楊峻在場內隨意走動,走了近一個時辰才讓小王陪著去了宴會廳—何逸清女士死亡現場。
楊峻在廳堂里四下瞻顧,小王跟在后面有點敬畏地看著他。這個楊局長這么年輕英俊,卻是個老地下,獨闖敵巢的英雄?真是帥呆了。
倆人正察看著,曾明急急地過來。“楊峻,你既然過來怎么不去我那里坐坐,若不是老史來電話,我還不知你在這里轉悠。”
“沒什麼,我只是隨意看看。”楊峻笑道,“你們那位劉副主任現在何處?”
“他去了上海出差,可能后天可以回來。”看到楊峻有些疑惑,曾明放低音量道,“你放心,我另外派人盯著,不會遺漏什麼的。”
楊峻笑了。“我明天去汕邨鎮,你是否有空跟我們一起去?”楊峻遂壓低聲音道,“我估摸著在何女士葬禮那天,對方會有人出現。”
曾明雙眸驀地發亮,“行,明天我同你們一起去。”
遂后,楊峻謝辭老戰友的留餐,同小王一起去市府人事檔案館。他調取劉泉益的檔案仔細查看,沒看出什麼問題。劉泉益是抗戰時期參加革命的老黨員,在上海、武漢等地搞過地下工作,掩護身份的職業就是搞工商的,是工商經貿一把老手。楊峻看了看他那照片,胖篤篤的臉龐挺憨厚慈祥的。
楊峻從檔案館出來,讓小王開車先回去,自己在街上隨便走走。小王答應了,但還是開著車遠遠地跟在楊峻的后面。楊峻無奈地笑笑,在街道旁一家小吃店坐下,他擺手招呼小王過來。小王停好車就進來坐到楊局長的旁邊,楊峻道:“我們就在這里用午餐,聽說你們廣州米粉很好,我們來兩碗如何?”
小王連連點首,特意從廚房弄來兩小碟辣椒醬和米醋。熱氣騰騰兩碗粉條上桌,不多時小王就吃了大半,楊峻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淡而無味,菜也是生的。他放了些辣椒醬,吃了兩口還是感到味道不對,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還是重慶的麻辣燙好吃,對不對?”一個幽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楊峻渾身一震,忙循聲轉首,窗外,聲音是從窗外傳過來的。他霍地躥出門去,窗外無人。他望望漫散走動的行人,又望望滿是陽光的街巷。他搖搖首,是幻覺嗎?
小王也跟了出來,他拉著小王問:“剛才那個聲音你聽見嗎?”
“什麼聲音?”小王詫異地眨眨眼,忽笑道,“哦,你是指那個說‘重慶麻辣燙好吃’的?我聽見了,怎么啦?”
“誰說的,你看見她了嗎?”楊峻急急地問道。
小王搖搖首,“沒看見,不就是一個過路人的玩笑話嘛。”話音剛落,小王也一下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驚愕地瞪起了眼睛。說話的人怎么會知道楊局長是重慶來的人?
小王一下拉著楊峻把他往車上推,不待他坐穩就開啟車疾駛而去。楊峻連連拍著小王的肩頭道:“喂,喂,你開慢點。事情沒那么嚴重。”
回到公安局,楊峻吩咐小王不要將剛才的事說出去,然后又問小王,“你聽那個聲音是男的還是女的,是哪個地方口音?”
小王想也不想地道:“是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好像是四川口音。”
楊峻沉思著點點首,“我也這么認為。好了,可能是我以前認識的熟人。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既然不愿意相見,隨便吧。”
楊峻和小王約好明天會合同去黎仲慈家鄉的時間地點,然后讓小王自去休息。他自己暫且回到局里幫他收拾好的一間休息室里。楊峻躺在單人床上,想著在小面館聽到的聲音,心緒十分復雜。如果那人是米娜,那么敵特的觸須已伸到廣州來,他們目的是什麼?想要做什麼?反過來思維,這里有什麼若出現意外會讓新政府受到重創?
一個念頭閃過讓楊峻驚出一身冷汗。他急急起身,疾步來到車庫跳上那輛老吉普疾駛而出。
曾明在交易中心忙乎了大半天,回到辦公室剛端起杯子想喝一杯熱茶,門猛地被推開,楊峻闖了進來。他一坐下就搶過曾明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茶,“老曾,近來你們這邊有什麼比較重要的活動。”
“哦,你來得正好。今晚我外貿局要舉辦宴會,宴請來自阿聯酋的幾個國家代表團。他們前來,一是參觀廣交會了解我國外貿經濟發展情況;二是與我方進行雙邊經貿往來的協議談判。我正想派人給你和老史發放請柬。你既然來了,把老史那張也帶去。”曾明笑道,從辦公桌里拿出兩張紅色燙金的請柬。
楊峻稍稍舉起雙手,輕聲柔氣地道:“老曾,你且聽我說,你馬上調動全部的手下,一定要悄悄地,全面地,仔細地進行檢查。各國攤位,各大倉庫,尤其是宴會廳,廚房,都要細細檢查。”
“天啊,老楊。”曾明驚道,“這么大的地方,怎么查?”
“你的手下各自分塊負責安排大家查,一定要悄悄地來。”楊峻很認真地輕聲道,“我立即調專案組的人過來,負責全面指揮檢查行動,讓史局長也調些便衣警察來參與行動。”
楊峻看了看腕上手表,對還在發愣的曾明道:“現在是下午三點,行動必須在二個時辰內完成,快行動吧。”
楊峻說著拿起電話機,示意曾明去拿另一部電話機。曾明沒有動撣,只是問道:“你要查什麼啊?”
“查炸彈。”楊峻輕聲道。曾明渾身一個激靈,立即抓起那部電話機搖起了電話。
一個個指令發出,一撥撥人群跑向各個地塊。楊峻帶著專案組的人員,史濟民帶著一幫便衣警察,在貿易中心各個場地排查。一切都在悄然無聲中進行。曾明則整肅衣裝帶著幾個經貿官員去機場迎接阿聯酋來的貴賓。
史濟民局長對幾個法醫下令,對廚房各類食用物件進行化驗檢查,對餐具和上桌每道菜肴、酒等飲料全都測查把關。
剛逾兩個時辰,各路人馬都有了結果。宴會廳搜出兩個集束定時炸彈,兩個大倉庫都發現定時燃燒彈,幾個沙特阿拉伯和東南亞國家的攤位都發現集束定時炸彈。廚房里卻沒有發現有毒食品。史濟民和楊峻都稍稍舒緩了一口氣,史濟民留下一部分人繼續監視各處情況,其他全都恢復正常運作。從武警部隊調來一輛軍用卡車把炸彈全部運走,到某個地方去搞炸彈的拆卸排險工作。
在曾明的辦公室,史濟民指指楊峻笑道:“真有你的,老楊。你是怎么弄到這些情報的?”
楊峻邊翻弄著曾明辦公桌的抽屜,邊道:“偶爾估摸的。”
“還保密,是不是?”史濟民笑道,遂不解地望著他到處翻弄,“你在干什麼?”
“看看有什麼吃的,我可餓極了。”
史濟民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笑得腰也直不起來。
楊峻無奈地笑笑,終于在一個抽屜里找到一包已拆開過的壓縮餅干,忙就著冰涼的茶水大口地吃起來。
晨曦初現,楊峻和曾明坐上小王駕駛的老吉普駛出市公安局大院。老吉普在國道上行駛,一路上觀賞著綺麗的田園風光,讓人愜意舒爽。楊峻差點要冒出詩興,但看到曾明陰沉著臉似乎很不爽,興頭頓然消弭。“喂,老曾,有啥不高興的,說來聽聽,讓我幫你擼順了。”
“據老史說,你可能已被敵特盯上了。以后你不能再獨自行動,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曾明很認真地說道。
楊峻欲笑,但很快斂神正容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注意的。”
老吉普行駛兩個時辰才趕到廣東汕邨鎮,黎仲慈住宅在鎮郊一僻靜處。這座老宅經政府出資修繕過,倒也彰顯明清風格宅院的雅致。黎府門前有兩個解放軍士兵站崗警戒,楊峻出示證件他們才敬禮讓行。里面一勤雜人員得知來客要見黎先生,便要去通報被楊峻拉住問道,“先生此刻在做什麼?”
“黎先生正在后花園整理花盆。”勤雜工回答道。
楊峻和曾明走進后花園,黎仲慈正獨自一人在擺弄一盆芙蓉。見曾明帶著一人進來,忙站起相迎。他伸出手忽想起滿手的泥土又縮了回去,但曾明已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楊峻也與之握手,然后笑道:“黎先生好雅致。嗜寂者,觀白云幽石而通玄;唯自得之士,無喧寂,無榮枯,拮取花蕊一縷香。”
曾明忙給黎仲慈介紹了楊峻,黎仲慈笑道:“楊先生玉韞珠藏才是真雅士也。”
三人邊說笑邊去池邊把手洗了。賓客在客廳坐下,一少女端上茶點果品,黎仲慈道:“這是我內侄女叫阿娥,前來幫助料理家事的。”
那少女有點羞澀地朝客人彎了彎腰,楊峻和曾明站起回禮。再次落座后,楊峻問起何逸清女士葬禮安排情況,黎仲慈告訴他夫人的葬禮在后天舉行,都是廣州市府統戰部和民政部幫助辦理,接著黎仲慈說了些表示感謝政府和人民的話。
遂后楊峻向黎仲慈詢問何逸清社會人脈關系,黎仲慈有問必答。楊峻覺得探詢得差不多,便起身獨自在院內走動。散步間,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細想又想不出所以然來。
“你在想什麼?”曾明走過來問道。
“沒什麼,你和黎仲慈談得怎樣?”
“黎先生問,既然法醫沒有在食物和餐具上查出毒藥,他夫人究竟是如何中毒的。”曾明道,“連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你是怎么看的?楊峻。”
楊峻道:“不留痕跡地給人下藥,方法有很多。比如趁人不注意凌空撣一顆藥丸到夫人嘴里,不是很簡單嗎?”
“對呀,我怎么就沒有想到呢。”曾明思忖道。“難怪案發當時,何女士直指著自己的喉嚨就是說不出話來。”
“好啦,老曾。你說,我們今晚住哪里呢?”
“到鎮上找一家招待所吧。”
楊峻打量著黎宅大院,“你不認為這座宅院房間很多嗎?”
“你想住在這里,有玄機嗎?”
楊峻搖搖首,“沒有,只是我覺得那二十余只小錦盒總有它要待的地方。”
曾明稍作沉思道:“我們就住在這里,我這就去安排。”
入夜,楊峻幾次聽到門外有輕輕的腳步聲,他出去看沒人。睡在另一張床上的曾明也兩次出去探望,也是沒發現什麼。當腳步聲再次出現,楊峻攔住了曾明道,“算了,來人既然還沒有害我們的意圖就讓他去,我們睡吧。”
曾明想或許是來保護他們的也有可能,聽老史說他在黎仲慈住宅安排了不少便衣警察,大都化裝成勤雜工、廚子等,何逸清女士出事可不能再讓黎仲慈出事,否則他老史沒臉再干公安了。
清晨,楊峻和曾明起早后到黎宅附近散步。看竹叢雀躍,石瀉溪流,天然一派旖旎景色。曾明道:“看青山綠水吞吐云煙;聽乳雁鳴鳩送迎時序。我常聽謝安淳部長感念山野曠地具有的閑淡趣韻,此刻我才體會到他的感受。退休后我也在鄉間找一茅舍頤養天年。”
楊峻“嘿嘿…”直笑,“到那時我和你做鄰居去。”
逾后,兩人回到黎府,曾明到廚房去看看早餐預備如何。楊峻閑庭漫步,忽又感覺到朝他瞟來的目光。他仍不經意地走著,驀地轉身,那道目光竟然來自那個叫阿娥的少女。阿娥見楊峻發現她,也不惶恐,只是抿嘴低笑。楊峻招招手讓她過來。
“你是何逸清女士的侄女?”楊峻笑問道。見她點首,便認真地道:“你姑母被人害死了,你可要保護好你的姑父。”
“我?”阿娥驚道,言下之意我這小女子能做什麼?
楊峻笑著點點首,心底暗想,你這個小女子夜晚不好好睡覺,在外面溜達什麼?
阿娥望了望楊峻黑亮的雙眸,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走了。少頃,小王過來,見著楊峻忙道:“楊局長,曾主任請你去用早餐。”
楊峻正要叫他一同去,小王卻轉身朝阿娥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楊峻笑著想道,年輕人正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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