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千里共嬋娟

　　從“上下天光”回九州清晏的一路上，皇帝一直默默無語；到了后寢，準備就寢時，欣然見他仍舊意興闌珊的神情，終是忍不住柔聲道：

　　“皇上。。。今日家宴，怡親王爺、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他們都很開心呢！其他各位，我瞧著也是感沛天恩的樣子，您。。。原該高興才是啊？”

　　皇帝一哂道：“感沛天恩？！朕瞧他們可都是言不由衷、笑不由心的樣子！朕倒要他們來敷衍、應付著假樂呵當有趣兒嗎？！”

　　欣然頓時默然，好一會才又開口道：“今日中秋，我想為皇上再獻唱一次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可好？”

　　說罷也不等皇帝言聲兒便輕聲唱了起來；皇帝待她唱罷，將她輕輕攬入懷中，一面把玩著解散開她的烏亮長發，一面低嘆道：

　　“東坡居士與弟弟相隔千里猶能相互牽掛，朕這么些兄弟除卻一個十三，又有誰真正心中有朕？！除了‘畏’，能真心有個‘敬’字便是難得很了！”

　　欣然心疼地摟住他的腰，溫柔地將臉貼著他的肩，像小貓般輕輕磨蹭著喃喃道：

　　“蘇東坡和他弟弟也就是因為隔得遠、見不著才這般牽腸掛肚呢！民間有句話很是粗俗，不堪在君上之前言說——”

　　心中突然想起他雍親王時代與門人戴鐸密信中那句著名的“豪放”之語“我輩豈有把屁當香聞之理”，又想到他在密折中著名的罵人朱批，什么“放老狗屁”之類全無人君風范的真性情語言，忍不住噴笑出聲道：

　　“——不過倒真是話丑理端，說是‘遠香近臭’；想那蘇軾若與蘇轍成日里在一處廝混，難說會是個什么情形？”

　　頓了頓，暗暗咬了牙大著膽子接道：“若他們祖上再有個稀罕寶貝之類只能傳給其中一人，那他二人又不知會是個什么情形？！”

　　皇帝身子一僵，臉色頓時沉得仿佛能擰出水來；欣然不禁暗自心驚，屏住氣不斷在心中祈禱：千萬別遷怒我、千萬別、千萬、千萬！

　　偷眼巴巴地瞄著皇帝，只見他面上陰晴不定，復雜的情緒明明滅滅好一會兒；終是眼中陰霾漸漸退去，神情慢慢明朗起來；自失地輕輕一笑道：

　　“如此說來倒是朕自己矯情了；在他們，朕便是國；在朕躬，國便是家——原就是如此！只是朕一時之間竟不如你一個小女子看得通透，真真是枉擔了‘直透三關’之破塵居士（注1）的虛名啊！”

　　臉色一變，換了調笑的神情，抬起欣然的下巴，用拇指輕輕順著她優美的唇形，一面勾畫著唇線，一面低低道：

　　“如玉，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替朕解了心魔業障？！是狐仙下界、還是仙女下凡？快快從實招來！”

　　欣然被他逗弄得癢癢的，忍不住咯咯低笑著道：“我呀——既不是狐、也不是仙；只是另一個世界里的。。。一只小蝴蝶，一直不懈地尋找，終于。。。找到了一個神奇的蟲洞，就一下子飛過來了。。。”

　　皇帝聞聽此言，先是驚奇地睜大眼睛，繼而又了然地一笑；微瞇起眼，做出威脅的表情道：

　　“好你個小妖精！說你胖你就喘上了？！倒挺能編！你是蝴蝶那朕成什么了？！怕是這一段兒‘收拾’你得少了的緣故吧？今兒可要好好‘收拾收拾’你才是！”

　　說著一把將她放倒在御榻上，俯身深深地吻住了她的雙唇。。。

　　二十二日，議政王大臣們議覆了郡王額駙策零等奏稱與俄羅斯議定疆界的事宜：東部按熙朝內大臣索額圖等當年與俄方所議邊界不變；自額爾古納河岸起多處歸屬大清；其余地方則分別以河、嶺為界劃定；以后雙方均不容留對方逃犯；照策零等所議立石定界；并曉諭喀爾喀汗、王、各扎薩克、黑龍江將軍等，令其約束屬人不得越界生事；恰克圖定為貿易之所，應派理藩院司官一員管理，照舊例限制貿易人數；修整京城俄羅斯館令使臣居住等。皇帝對議覆之事都一一從其所請。（注2）

　　欣然的心一連好多天都無法平靜下來：

　　中俄《布連斯奇界約》和《恰克圖條約》即將誕生啦！它們的意義并不亞于熙朝大名鼎鼎的《尼布楚條約》啊！

　　中國幾千年歷史上，真正意義上的最大版圖的劃定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的兩個平等條約啊——而且對此時的大清來說，它們不僅僅是確定了兩個邊界，還有一個更為重大的意義：

　　獲得俄方送還逃人的許諾，切斷了俄國對西北叛亂者的援助；為最終徹底平定準噶爾部的叛亂打下了至關重要的堅實基礎！用南開大學著名學者馮爾康教授的話來說就是：

　　“清朝的主動出擊，始于雍正帝。。。直至乾隆二十年代平定準部。。。清朝成功的處理了與蒙古人的關系，中國歷史上的‘北患’問題至此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其功至偉”！（注3）

　　令欣然沒想到的是，半個多月后的九月初十，皇帝又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禮部議覆四川巡撫憲德疏奏，成都府灌縣都江堰口廟祀李二郎，從前未授封號。查系秦蜀守李冰之子；除水怪、建離堆、穿三十六江，灌溉成都等州縣稻田；至今江水安瀾，不干不溢；請敕賜封號；

　　禮部議：李冰主治水之功；又查到元代至順元年曾封秦蜀郡太守李冰及其子二郎王爵；因此請將李冰父子俱給與封號；皇帝非常爽快地降旨將兩位古人俱封王、并賜王號；李冰為“敷澤興濟通佑王”，李二郎為“承績廣惠顯英王”。（注4）

　　欣然雀躍地差點當場跳起來：都江堰！她家鄉成都最著名的風景名勝之一！08年那震驚世界的汶川大地震，也沒能破壞它的功能！灌縣，這個她小時候就耳熟能詳的名字，帶給她對已故的外婆深深的思念與追憶之情啊——外婆年輕時曾帶著欣然的母親，投靠在那里的親戚家里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后來灌縣改縣為市，就以都江堰為市名；讓欣然和家人好長時間都因為不習慣而改不過口來呢！沒想到，一直順嘴叫著的“二王廟”竟是這樣的來歷——李冰父子果然還真是“王”呢！還是自己深愛的這位帝王欽賜的王爵呢！而自己這個號稱“資深四粉”的人居然在穿過來之前對此一無所知！

　　欣然異乎尋常的激動與興奮讓皇帝很是詫異；而他的詫異還沒來得及尋求答案，就被欣然的再度主動“色誘”給沖到爪哇國去了：

　　剛剛踏進后寢，皇帝才轉臉想問話，欣然就撲到他懷里，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一面還急急地解著他的袍服；皇帝低笑著一面將她抱起來一些，一面回吻著她；兩個人糾糾纏纏地到了榻邊坐下，這才捧著她的臉拉開點距離問道：

　　“今兒怎的又變成這般‘豪放’的樣子了？哪有女子像你這樣？別說漢人女子，即便是我滿洲女子也找不出你這樣的？活生生竟像是個男子一般？！”

　　欣然豎起食指貼到他唇上，輕輕“噓”了聲道：“皇上——今日您就給個恩典，暫時別說話、由著我可好？”

　　說著輕輕推他躺了下去，見他還想說話，索性用雙唇堵住了他；當他開始想掌握主動時，卻放開了他的唇，順著脖子一點一點地吻向他的雙肩；又慢慢吻向胸前。。。

　　皇帝低低笑出聲道：“小妖精，倒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真敢當自己是男子、把朕當女子般折騰？！”

　　說著話，一翻身，立刻將兩人的位置調轉了回來，低低耳語道：

　　“你還是乖乖做你的小女子吧，這男子的‘活兒’還是讓朕來做——朕不是一向都做得挺好嗎？”

　　注1——“破塵居士”與“圓明居士”是雍正帝皇子時期參禪禮佛所用的佛號；據張研《原來雍正》一書記載，雍正帝皇子時修煉佛法，以康熙敕封的國師章嘉呼圖克圖喇嘛為證明恩師，自信自己已直透三關，得成了正果。

　　注3——引用自馮爾康專著《雍正帝》。

　　注2、注4——引用自《雍正朝起居注》《清實錄世宗憲皇帝卷》當日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