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我們是一群拿著工資的乞丐

　　人家都說一年之中秋冬季節是最干燥的，但是對于這個城市來講，好像不是那么回事，除了夏天太陽熾烈得快把人烤焦了之外，其它三個季節幾乎都是在雨中度過的，所以這座城市也奇跡般地被稱之為煙雨名城。

　　過完春節后，初春的雨天由為冷，但是所胃的煙雨山水也頗吸引人，所以這個時候一年之中的這個時候又開始陸陸續續的有很多觀光客到這來看風景，自然也少不了那些甩錢族要在大型游輪上邊吃午餐邊看風景的Case，所以作為酒店方，當然也不會有錢而不賺了，但對于去實際操作這種外賣的工作人員來講，卻是非常痛苦的，因為誰也不想大清早的出門任北風吹個柳落花殘，再在游輪上搖晃個半天，然后別人吃飯賞風景，你還得在一旁伺候著，而且總是折騰到大晚上的才回來，又冷又累不說，吃得還很可憐，不僅不能像在酒店上班那樣好好的坐在飯堂的凳子上安安穩穩的吃上個半小時，還得每次都吃同一款大鍋菜，連湯都沒得喝。

　　此刻，她們就像往常一樣，輪流吃著從酒店一大早就帶出來的飯菜，蹲在船尾的一角，像難民一樣扒拉著手中那點可憐的飯，吹著仍舊可以凍骨的北風。

　　楚名凡瞪著手中那跟豬食一般色澤的大白菜，又餓又提不起食欲。

　　她討厭吃大白菜，尤其是煮得爛爛的大白菜，因為她在中學住校生涯的六年中，每天都在吃這種大白菜。

　　人家古人常說的“一飯之恩”是指一個人在餓得快死的時候有人給了他一碗飯的恩情，而楚名凡在自己餓得快半死的時候扒了五口飯卻被罰了五千字的檢討，從此卻得了個“一飯五千字”的綽號，還被“發配邊疆”的被指派為每次外出做外賣的固定帶隊人選，一向都不會招領導待見的她本來也沒有什么好異意的，但是每次吃飯的時候像這樣端著個飯盒蹲在這里，引來岸邊賞風景的游人及市民的側目，她都覺得她們好像正在成為這座城市的另一道別致的風景，那種感覺比自己身為乞丐更糟糕。

　　楚名凡剛勉為其難的扒了兩口飯，突然有幾片灰黑的片狀物體隨風漂進了她的飯盒，接著她聞到了一陣陣被風吹淡了的煙味，她一抬頭，那些游輪上的男游客此刻正站在二樓的夾板上憑欄遠眺，手指間夾著煙，嘴里還不斷的噴云吐霧，而那些灰黑的片狀物體便在燃盡之后隨風吹落，正像雪花似的紛紛往她們吃飯的下方掉。

　　她突然覺得沒有了食欲。

　　她們是一群拿著低等工資的乞丐！沒有人會顧忌乞丐的感受！

　　“開工了，開工了，統統都到里面去，馬上就要開餐了，趕快上去守好你們自己的崗位！”胖胖的廚房長從船里面探頭出來吆喝著，眾人頓時立馬放下碗筷，準備上工，管事部的洗碗大姐準備洗盡大伙剛剛吃過的碗筷，服務員趕緊抹上口紅準備進去堅守崗位，廚房立馬把炒好的菜往外面的自助餐盆里面端，還有負責衛生的PA大姐，也已經把要裝垃圾袋子準備好了。

　　像這種豪華的油輪一般都有兩層，每一層比較大，所以自助餐盆就在中間走道那里擺了一長條，兩邊都是小卡座式的沙發，可以邊吃邊透過身旁的窗口看風景，第二層比較小，所以只有兩排整齊的卡座靠窗擺放，但相對于第一層來講，光線更佳，看得到多，像這樣一邊吃著由五星級酒店提供的自助午餐一邊欣賞著這座著名的煙雨名城，的確是人生中的一大享受，難怪那些有錢人都愿意拿錢來砸著玩，只是他們開心的背后，付出汗水和艱辛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端站在搖晃的船上，上完各式各樣餐前軟飲之后，看著別人吃得滿桌滿地的狼藉，服務人員一遍一遍的來回走著，替他們收拾吃空的餐盤，偏偏這段水路又特別漫長，感覺走了很多圈都還看到終點。

　　正餐用完了，要喝茶點，又得把桌上的一干雜物全部換下，上上茶具，天冷易涼，還要注意隨時更換，看著那些客人吃得倒是志得意滿，楚名凡卻覺得有些頭暈，但這狹小的空間里，卻連個偷坐的地方也沒有。

　　下午三點，船終于靠岸。

　　待客人都上了岸，他們才開始他們了熱火朝天的善后工作。

　　那些廚房用具，包括鍋頭和裝員工餐用的保溫桶，以及面包機和烤箱，要搬上岸，那些臺布，餐巾，杯子，碟子，碗和那些用剩余的水跟飲料也要一一整理等待搬運公司的人過來一起搬回酒店，管事部大姐得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用過的碟子統統封裝好準備運回酒店洗，船上沒水不能洗，而PA大姐得忙著把那些擺在桌上做裝飾的鮮花盆以及所有空掉的飲料瓶用垃圾袋裝起來，帶回酒店扔掉，不能因為出一次外賣就把別人的船弄得亂七八糟，也不能把垃圾隨便亂扔，所以，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

　　一下船，一陣北風從頭吹進脖子根，讓人不禁打了個冷戰，楚名凡緊了緊身上的大衣，來回的走著，路人不禁側目看著這幫穿著怪異守著一堆鍋碗瓢盆人，以為是哪個難民區來的要飯團體。

　　來接應的車終于來了，待那些杯盤碗盞統統都扛進了貨斗之后，想先回酒店的人便跟著貨物一起坐進貨斗里，不想坐得不舒服的人便繼續等著酒店派出的小巴車來接應。

　　楚名凡是一分鐘也不愿意多站在這里吹北風，所以她跟其他幾個人一起爬進了貨斗，在搖搖晃晃，轟轟隆隆的顛簸了兩個多小時之后，回到酒店已經六點多了，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車一停穩，便開始下車幫著一起卸貨，她覺得她已經渾身酸痛，四肢無力了，但是，她還不能下班，因為善后工作還沒處理完。

　　回到酒店員工區，找來輛小推車，幫著管事部把臟的碗碟，杯子銀器刀叉等推進去洗，大家七手八腳的開始忙碌起來。

　　廚房只管把東西搬回自己的廚房便可，但餐廳卻還得善后到最后，那些雜物要歸位整理，那些洗出來的杯子銀器要擦，擦完要裝好封箱，再還到管事部的倉庫里，以待下次用，那些臟的桌布餐廳統統要拿到洗衣房清洗，以備下次用，那些垃圾該扔的要扔到垃圾房里，總之，等她們幾個弄完這些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在更衣室舒舒服服沖了個熱水澡之后，楚名凡才想起，她中午沒怎么吃，晚餐也錯過了，胃里空空如也，此刻她只想盡快回家往床上一躺，睡上十幾個小時。

　　出了員工通道，打完下班卡，她便看到了向陽。

　　“你怎么在這里？”楚名凡喜出望外的奔上前去。

　　“我等你很久了，你們部門的人說你出外賣去了，可能要很晚才回來，所以我想，你可能沒時間吃飯，因此，我在前面的小餐館給你點了兩個菜，讓他們叫著單，等你到了再上，現在可能人家也急著要下班了。”向陽捧著她的臉看著她一臉的倦容，很是心疼。

　　“向牛，你真貼心。”楚名凡踮著腳勾著他的脖子笑著，她真想一直就這樣看著他。

　　“因為向牛是你的私人物品嘛。”向陽用額頭頂了頂她的額頭，抓過她冰冷的手在掌心的嚴嚴實實的捂著。

　　穿過酒店的后巷，有一條飲食街，這里平常人不多，特別是這個時候，有的店已經開始準備打洋了。

　　“原味菜館”是一間從里到外都用木頭搭建的小飯館，就跟它的名字一樣，連菜單也是手寫的，還有中英文兩版。

　　他們剛坐定，店員就為楚名凡端上一碗熱騰騰的魚片粥。

　　“先喝點粥暖暖胃。”向陽喝著茶用眼神示意楚名凡趕緊趁熱喝。

　　捧著手邊溫暖的碗，粥里不斷往上冒的熱氣朦朧了她的雙眼，一口粥下肚，那股熱流順著喉頭緩緩滑下，一直滑進心理。

　　她越來越貪戀他的溫柔與體貼，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覺得自己是個一般的女人，是個享受著平等權利的女人，而不是那個卑微的拿著工資看人臉色的乞丐。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相信，社會沒有階級！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忘記，階級從來都沒有被銷亡過，它換了一種名稱和形式，依然引導著歷史的發展，人們依然自我陶醉的扮演著相了金邊的各種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