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酷愛唱歌和跳舞,卻從未進入過任何卡拉OK的場所。我知道卡拉OK這種自娛自樂的新玩意兒發源于日本,能在日本進去看看這種場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倒也不無興趣,或許在寫作當代小說時能夠用得上。
當我在小李的陪同下,由迎賓小姐帶著推門進入了一間相當于一個小型舞廳的屋子,眼前的一切簡直使我頭暈眼花,辨不清方向。
燈光昏暗。屋子里彌漫著香煙味、香水味和別的什么氣味。等我的視力適應了以后,才看出周圍擺著一張張小茶幾和沙發椅,坐滿了人。有個男人正通過話筒用日本話高唱著中國歌曲《何日君再來》,嗓門沙啞,震耳欲聾。大小屏幕有三四個,屏幕上既有圖像也有歌詞。
迎賓小姐給我們找到了兩個并排的座位,讓我們坐下;服務員隨即端來了飲料和幾碟茶食。歌聲終止了,迎來了滿堂的鼓掌聲。
這時候燈光亮了。我發現所有來賓的身旁,都伴坐著一個個年輕姑娘,有少數穿的是日本和服,大部分竟是赤身露體的三點式。這不免使我大吃一驚,惶恐得無地自容。以往我曾聽說過有陪酒女郎一說,想不到在日本竟是這么一回事。有一個三點式似乎躍躍欲試地想坐到我的身邊來,瞄了一眼小李后才悻然退開。這使我大松了一口氣。
剛才在唱歌的正是東道主秋山太郎。他過來和我握了手,然后請小李和他一起站到了屋子正中,通過小李的翻譯面向著眾人說:
“中國的史先生能歌善舞,是一位名聞遐邇的風流才子,我們請他露一手怎么樣?先唱歌,再跳舞!大家歡迎!”
我趕忙站起身來,東道主的突然襲擊使我慌了手腳。幸虧小李迅速回到了我的身邊,小聲問:“你能唱什么流行歌曲嗎?”
“什么流行歌曲都沒唱過。”
“要不就唱曲民間情歌吧,《跑馬溜溜的山上》怎么樣?我可以和你對唱。”
“好啊,那就這樣。”
小李真是好樣的,解救了我的急難。
人們聽說我準備和小李對唱中國的民間情歌,立即響起了特別熱烈的鼓掌聲。我和小李也的確沒有辜負了人們的鼓掌聲。唱民歌正是我的拿手本領,自信心很強;再加上小李那輕柔、婉轉、聲情并茂的女聲,和我那圓潤、高昂、富有抒情味的男聲協調配合,相形益彰,使我一下子就唱得非常投入,越唱越得意,越唱越有勁。
對唱結束,人們的鼓掌聲已到了狂熱的程度。
鼓掌聲剛剛停下來,緊接著就響起了交誼舞舞曲。這是根據日本流行歌曲《昴》改編的勃魯斯舞曲,我很熟悉。跳勃魯斯也正是我的拿手。不消說,舞曲完全是為我和小李播放的,我們便毫不遲疑地展開了舞步。
剛才對唱民歌的成功大大激發了我的表現欲,這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舞藝,我當然更加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小李的舞藝和舞姿沒話可說,任何花樣百出的舞步,她都配合得十分默契,如魚得水。
所有觀眾都凝神屏息地欣賞著。欣賞到后來,他們也一個個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拉上身旁的陪酒女郎在邊上學步。不過他們根本不是在那里跳交誼舞,只是相互摟抱著身子在原地不住地踏步罷了。
“今天你可是出足風頭了,讓外國人看看中國作家的藝術素養有多么豐富和廣泛,沒一個外國作家能及得上!”小李在我耳邊小聲說。“告訴你,這曲勃魯斯是我剛才關照服務員播放的。因為我知道你跳勃魯斯花樣百出,能發揮得淋漓盡致,令人眼花繚亂。”
“你什么時候看到過我跳勃魯斯?”
“你還記得那次在上海開舞會時,你和小方也跳過舞吧?你和小方跳的就是這支舞曲!那時候我看得都有點妒忌了……”
“你啊……”我笑著說了這么兩個字。
跳完舞,回到了坐位上,別的人開始一個個搶著唱歌,我和小李便不住地悄悄說話。小李說,今天這個活動,秋山太郎的花費可大了,每個客人請陪酒女郎伴一次舞,起碼得花費五千日圓;每唱一曲歌花費也不少;飲料和茶食的價錢比外面至少在五倍以上。這個地方是會員制的,他只要簽個名就可以了,定期結算。不過有錢的日本男人很愿意到這類地方來花錢,三四十萬日圓不當一回事,折合人民幣肯定接近三萬元,抵得上我現在三四年的工資呢。“
“你這么見多識廣,真算得上是個日本通了。”我笑著說道。
“我在日本讀語言學校時到處打工,見的不多,聽的也夠多了。”小李的臉猛地漲得通紅了。
活動快要結束時,上海的出版社負責人前來和我說話了。他說,日方安排明天一早出發去就近游覽京都,當晚回大阪,第二天就分散回國;但他們出版社已經和東京的一家出版社臨時作了聯系,前去參觀訪問一下,開個經驗交流會,所以他們不去京都,準備到東京再住上兩天。他希望我能和他們一起走,可以趁此機會乘坐一下新干線,并且看看東京的繁華景象。他問我自己的意思怎么樣?
我略略考慮了一下說:“我不是你們出版社的工作人員,報銷太多的錢有點不好意思;家里也在等著我早點回去。謝謝你,東京我就不去了。”
“那我們就尊重你的意見了。”他說完后和我道了別,走開了。
“你這人!對你真沒有辦法!”小李提出抗議了,一臉的不高興,“和我們一起到東京去不是很好嗎?我原以為你總會和我們一起走的!到了東京比這里開會自由得多,又可以同住一個賓館!這件事也該怪我不好,忘了事先對你說一下。要不我現在去和領導說一說,說你已改變主意了,怎么樣?”
她說著就站起了身來,我連忙拉住了她。
“不,小李,快別這樣。以后還有的是機會,什么時候請你到香港來參加一次活動,我們又能見面了。”
“別說這樣的敷衍話!擺在眼前的機會你也不當一回事,以后我再也不想理睬你了!”她真的生氣了。
不過,到了分手的時候,她還是和我緊緊地握了手,并且提醒我別忘了那個創作計劃,叫我早日交稿。
回到了賓館里,我竭力不再去想這件事,把心思放到了香港的家,放到了露露和丈母娘身上。看看時間已經十點鐘過頭,我估計露露已經睡覺,便給丈母娘打了個長途。
接聽電話的是保姆。她告訴了我一個壞消息:老太太生病了,是當天吃過晚飯后突然發的病,胸悶,心跳很快,臉色發白,已經請醫生來看過了,說是冠心病的初期癥狀,幸而服藥以后就很快好轉,現在已經入睡了。
我很吃驚,忙問:“醫生還說了些什么嗎?”
“醫生說,要是明天再出現這種現象,就得立刻送醫院。”
“姑奶奶好嗎?”
“老樣子。她對老太太的病也很擔心。”
“好,知道了。請你明天對老太太說,我后天下午就能回到香港,到了香港便打電話。”
我沒有去東京,可說是一個完全正確的決擇。可惜機票無法提前,否則我京都也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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